洛清漪那饱含万载执念的诘问,如同九霄惊雷,狠狠劈落在静谧下来的青木村废墟上空。
“那你告诉我!在你眼中!我洛清漪——究竟算什么人?!”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万载被拒之门外、被责任大义压下的不甘与委屈,在此刻尽数化作尖锐的冰凌,撕裂了所有的伪装,直刺姜临心底!
这道声音蕴含的情感风暴太过强大,即便清冷如她,话语出口的瞬间,那孤高如冰川的面具也裂开了一丝缝隙!月光下,她紧咬的下唇甚至渗出了一抹艳红!那双曾经澄澈无波、此刻却燃烧着怒焰与深沉痛苦的眼眸,死死锁在姜临的脸上,仿佛要穿透他历经万载风霜、被天道锁链禁锢的皮囊,直抵那颗被责任层层包裹的魂核最深处!
轰——!!!
这道带着极致情绪波动的质问音浪,如同无形洪流狠狠冲击在离得最近的苏渺渺身上!纯净的道体尚未稳固,体内那刚刚被引导成液态、还未完全驯服的青翠灵气如同受到惊吓的野马群,瞬间陷入本能的狂暴混乱!
“呜——” 渺渺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呻吟,小脸瞬间涨得通红!那混乱溢散的灵气无法控制地在她稚嫩的经脉中左冲右突,撕裂般的剧痛让她整个人都缩成一团,无力地蜷倒在姜临的脚边!然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
嗡!
一道极其微弱、如同春日新蝉初鸣、带着纯然无垢的本能抗拒和一丝为先生“难过”情绪(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先生被神仙姐姐这样指责让她很难受)的细微波纹,不受控制地自渺渺心口荡漾而出!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
这道涟漪太小,小到姜临和洛清漪这等存在都几乎忽略!
然而——
咔嚓——!!!!!
一声清晰得如同琉璃崩碎的脆响!炸裂在死寂的废墟之上!
声音来自姜临头顶——那道刚刚被他耗尽心力、以冰寒法则权限强行镇压禁锢在半空、如同冰蓝玄铁浇筑的巨大冰螭雕像!
就在苏渺渺那道微弱却纯粹的抗拒情绪涟漪碰触到冰螭雕像外壳的瞬间!
冰螭雕像看似坚不可摧的表面,一道头发丝粗细、却幽深见底的裂痕,如同闪电击破长空,赫然出现!这道裂痕出现的毫无预兆,却瞬间贯通了雕像内外!透过裂缝,可以清晰看到冰螭内部那如星辰般旋转流淌的幽蓝寒髓正发出不安的悸动!一股比之前被镇压时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冻绝寒意,如同沉睡万载的洪荒巨兽被打扰了安眠,透过缝隙,发出第一声带着被亵渎怒意的……极寒吐息!
呼——!
森白的寒气瞬间弥漫开来,所过之处,连空气中残留的水汽都被强行凝成细密的冰晶霜花飘落!地面被震裂的冰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嗡!!!
姜临的识海同时剧震!那道冰冷的星图指引下方,原本清晰无比的“七日倒计时:168时辰”数字——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碎!
167
166
165
……
数字疯狂闪烁跳动!几乎连成一片虚影!每一次闪烁都代表着倒计时被强行大幅提前!
不是被外力破坏!而是被苏渺渺那蕴含纯净道体本能抗拒与为“先生”难过的情绪力量所共鸣、引动!强行激化了冰螭内部那被暂时压抑的寒源反抗意志!加速了载体(叶凝霜)的崩溃进程!
“不好!” 姜临脸色骤变!灵魂深处的刺痛被这变故瞬间压下!他甚至顾不上回应洛清漪那焚心蚀骨的质问!
轰!
姜临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余地!强大的恢复神念瞬间凝聚!他抬脚,一道浑厚磅礴、却带着精微掌控力的灵力壁垒轰然凝聚在苏渺渺身周!将她混乱的灵气暴走和那道要命的情感涟漪瞬间彻底隔绝!如同一个透明的牢笼!不能再让她那纯净本能沾染外界!
同时,他猛然转身!双臂虚张,十指如同穿花的蝴蝶在胸前划过一片幽蓝色的冰冷残影!
“镇!固!归源!”
三道比封印时更加凝实、蕴含着他刚刚领悟的更深层冰寒法则奥义(心锁破除后更精进的掌控力)的湛蓝符文凭空凝结!符文中央不再是简单的禁锢力量,而是如同流动的三点寒星漩涡,带着强大的吸附同化之力!
嗖!嗖!嗖!
符文如同被强弓射出,精准无比地打在冰螭雕像那道致命的裂痕之上!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寒冰!恐怖的寒气与符文法则之力激烈对冲!冰屑晶粉如同爆炸般喷射四溅!那刚刚透过裂缝弥漫开的绝寒吐息硬生生被符文的吸力扼住、拖拽、吞噬!冰螭内部咆哮的寒髓流光被强行扭转方向,如同狂暴的瀑布被巨坝强行引导!
巨大的冰雕螭龙发出一声沉闷如地底闷雷般的痛苦轰鸣!剧烈震动!那道裂痕在姜临不惜代价灌注神力、疯狂镇压同化下,如同被强行焊死的钢板,边缘翻卷蠕动着幽蓝的光流,暂时停止了扩张!
但裂痕深处,那道森白的极寒吐息只是被暂时堵住!并未消散!甚至透过符文,姜临都能感受到内部寒髓那因被刺激而产生的、更加狂暴、更加同化一切的冰冷死寂意志!
156
155
154
……
识海中的倒计时依旧在疯狂跳跃!虽然速度比刚才稍缓,但依旧快得令人窒息!平均每数个呼吸就减少一个时辰!载体崩灭和寒渊爆发的死亡宣判如同悬顶利剑!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从洛清漪爆发质问,到渺渺情绪引动冰螭异变裂痕,到姜临瞬间隔离渺渺、全力镇压裂痕稳固冰螭……
洛清漪那原本带着无尽悲愤与质问的目光,在姜临瞬间爆发出的、那为保护渺渺隔绝其情感涟漪、为稳固冰螭裂痕而不惜损耗本源力量的决绝姿态面前,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
她的诘问没有得到回应……她的痛苦……似乎……被这场突如其来的致命变故完全淹没了……
他甚至在那种关头,优先选择的是——隔绝那个小女孩可能威胁到所有人的情绪!还有……稳固那个不知来历的女子的封印!
这个认知像一枚冰锥,狠狠刺入她刚刚因姜临那份“坦承”而有所动摇的心湖深处!冻结了所有翻涌的情绪!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与荒谬!
她那指着姜临的玉指,终究颓然落下。指间方才那凝聚欲发的清冽寒光早已在剧烈的情绪波动和眼前的剧变中消散殆尽。
姜临此刻已无暇他顾。他维持着双臂张开、十指压住虚空、持续灌注神力稳固三枚寒星符文的姿态,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强行打断共鸣涟漪、瞬间隔绝渺渺灵力、疯狂压制冰螭裂痕反噬……这三重压力几乎将他刚刚恢复不久的力量再次推向枯竭的边缘!灵魂深处的刺痛如同潮水反复冲击!
他死死“盯”着识海中那依旧疯狂闪烁减少的倒计时数字,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被冰寒冻结成霜)。
时间!时间根本不够!这样强行封印压制只是延缓裂痕扩张,根本无法阻挡内部寒源在载体濒死本能驱动下的激烈反抗!倒计时仍在流逝!按照这个速度,别说七天了,恐怕连三日都撑不到!
必须立刻找到压制寒源反扑或延缓倒计时的方法!否则……不仅叶凝霜要死,这青木村也将迎来真正的末日冰封!
“呃……”
就在这时!被厚重冰层覆盖、蜷缩在冰壳之下的叶凝霜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极致痛楚的呜咽!冰层深处,她那近乎透明的青蓝色脸颊上,两道清晰的冰棱划痕赫然出现!如同冻结的泪痕!一丝殷红得刺眼的血丝在她紧闭的唇角缓缓渗出——竟是未被冻结的血液!(载体生命力正在极寒中走向湮灭前最后的挣扎!)
与此同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指引意味的冰冷意念,并非来自识海星图,而是从姜临怀中——那枚沉寂已久、因新力量灌注略有温热的溯光之痕指环中突兀地传出!意念指向姜临腰间悬挂的那个不起眼的小布袋——那是他在青木村“教书”期间,用来收纳从山上捡到的一些颜色鲜艳石头、奇异花草种子以及几本……从老学究遗产里翻出来的、早已腐烂不堪的残破书册(其中一本封面有模糊的“山河草木经”字样)!
其中一个方向传来极其微弱、却与指环寒意指引相呼应的……空间波动?!是那布袋里的某样东西?!
姜临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布袋!神念强行穿透布料!
在那堆杂乱的石头种子和腐烂书籍中——一枚小指粗细、通体呈不规则冰霜花纹、触手冰冷坚硬、毫不起眼的棱形灰色石片——正随着远处叶凝霜嘴角流血而发出同频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冰蓝色光芒!!且正在试图摆脱布袋空间的束缚!
这是什么?!
荒古冰髓碎片?!(感应同源寒髓?)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姜临瞬间福至心灵!
(大道同源!寒髓共鸣!碎片可能是减缓载体崩溃或短暂稳定寒源的钥匙!)
“清漪!”时间紧迫,他第一次带着急促呼喊她的名字,声音嘶哑却清晰穿透冰寒!目光掠过她冰冷的侧颜,落在那巨大冰螭下方濒死的叶凝霜身上:“此物体内寒源失控!倒计时仍在加速!需外力暂缓!你音律造诣通神!可能有共鸣压制寒力的残篇秘策!帮我!”
他没有丝毫犹豫,不顾消耗神念,瞬间将那枚感应中产生异动的灰色冰霜石片(疑似荒古冰髓碎片)的影像以及其正在散发微弱空间波动的情况精准地投入洛清漪的神念感应范围!
洛清漪冰冷的目光在听到姜临那声急促的“清漪”时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如同冻结的湖面被风吹起了极淡的涟漪。随即他那毫不掩饰的焦急、对那濒死女子的关注、以及最后那句看似尊重她音律造诣实则是……又一次将她推入未知危险漩涡的请求……
(帮他?再去消耗刚刚被溯光之火勉强修复的音律道则?去为一个可能再次引来反噬的寒源残篇冒险?)
一股冰冷的自嘲在心头翻涌。她看着冰螭下那双目紧闭、嘴角流血的陌生女子……再看看那个被姜临用灵力牢笼死死隔绝在身后、正恐惧茫然看着这一切的小女孩……
还有…那个为了所谓的责任与天命,甚至在她万载诘问之下,依旧选择将心神精力尽数投注在“镇寒螭”、“护弟子”、“救新徒”之上的男人!甚至不惜再次向她求助!
在她那声“我是谁”的诘问面前,他似乎用行动给出了一个残酷的答案。
洛清漪脸上的冰冷之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疲惫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麻木。
她缓缓垂下眼帘,不再看那巨大冰螭,也不再看姜临。玉手却无声无息地抚上了怀中那残存裂痕的玉华清心琴弦。
指尖冰凉。
指尖之下,残弦断裂!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