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漪指尖触碰琴弦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冰冷的丝弦直抵心魂。那不再是琴弦,更像是冻结万载的冰棱。方才溯光之火带来的微弱暖意,早已在这场生死剧变中被彻底碾碎。怀中玉华清心琴的琴身上,几道先前被反噬崩出的细微裂痕,在寒夜与主人心绪的双重作用下,显得越发狰狞。
她低垂着眼,鸦羽般的长睫在瓷白的脸颊投下浓重阴影,掩去了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麻木的疲惫像潮水漫过礁石,将那撕心裂肺的诘问残响也一并淹没了。万载孤寂,终不如眼前这冰冷死局更为真实。他终究是那个将大道与责任悬于一切之上的姜临。他心中天平的砝码,或许是那引动祸端的指环,或许是那天道锁链的宿命,或许是他怀中那个懵懂的弟子,亦或是冰层之下这个濒死的异数……总之,不会是她洛清漪的那一声泣血质问。
帮她?用音律之道去压制那道足以冻结魂魄的寒源?用这残损的道基、这千疮百孔的心神?去救一个……他亲口承认的“第二徒”?一个可能带来更多未知灾祸的祸源载体?
指尖压在断弦边缘,感受着那金属断裂后冰冷的毛刺。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心湖坚冰上又划开一道裂痕。
姜临的心在狂跳!识海中那不断加速闪烁的倒计时数字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闪烁都狠狠剐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148…147…146……
叶凝霜嘴角那抹刺目的血红如同雪地中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眼!冰层下那微弱到极致的生命之火,随时都会熄灭!而那道冰螭封印的裂痕在寒源的激烈反扑下,虽有他竭力镇压未曾扩大,但边缘处细微的震颤如同即将溃堤前的蜂鸣,嗡嗡作响,带来毁灭的讯号!
他死死盯着洛清漪!看到她抚上琴弦的指尖冰凉静止,看到她低垂眼眸中那片沉沉的、仿佛放弃了一切挣扎的死寂……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
这不再是当年并肩御魔时的默契信任!这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冰冷鸿沟!
不能再犹豫了!
“清漪!”姜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从未有过的急促与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声波甚至震得空气中细密的冰晶簌簌落下!“音律引动神魂!若有能抚平寒源躁动、稳其心魄的残篇!那荒古冰髓碎片或可成为共鸣支点!”他猛地一拂袖,腰间那个不起眼的灰色布袋凌空飞起,袋口张开,那枚散发着微弱冰蓝色幽光、不断试图挣扎脱离布袋空间束缚的棱形灰色石片瞬间暴露在冰冷的月光下!
石片并不起眼,灰扑扑如同路边的顽石,但此刻,其上天然生成的冰霜花纹仿佛活了过来,细密的冰蓝光芒流转不息,与巨大冰螭雕像深处封印的那团狂暴寒髓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同频共鸣!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古老纯粹、仿佛能冻结神魂时间流逝的寒意弥漫开来!
冰髓碎片的光芒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路标!
而姜临的目光如同烙铁,灼烧着洛清漪:“碎片共鸣!寒源波动加剧!但躁动表象之下,其本核因载体垂死反在混乱中显出一丝沉眠契机!抓住那‘万籁俱寂’的节点!用你的琴音引它暂眠!哪怕只争得一刻之息!”他几乎是吼了出来,汗水在他额角冻结成冰,“唯有暂缓倒计时!方有时间寻那玉魄心!”
他的话语如同尖锐的冰锥,狠狠凿在洛清漪那片死寂的心湖上。
她缓缓抬起了眼帘。
月光下,她的眼眸里没有愤怒,没有悲戚,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冰寒与漠然。那目光扫过那块悬浮的灰石碎片,扫过冰层下濒死流血的叶凝霜,最后落在姜临那被汗水和冰霜模糊了棱角、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命令口吻的脸上。
原来,这就是我在你眼中的位置——一件可以用尽、只需在关键时刻奏响的工具?为你的责任,为你的弟子。
呵。
她没有说话。
只是那搭在断裂琴弦上的冰冷玉指,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猛地——向下划落!
不是拨弦!是切割!
“嗤啦——!!!”
刺耳的金铁摩擦声响彻寂静!断裂的琴弦在强大的指力下被彻底切割开!数段崩飞的弦丝带着点点银寒碎光射向虚空!更令人心寒的是——其中一道锋利的断弦碎片,竟带着洛清漪那凝聚了全部决绝意志的冰蓝音罡,如同淬毒的冰针,反向激射——目标正是姜临身前那枚悬浮的灰色冰髓碎片!
她并非要夺!而是要——彻底毁掉这片可能带来一线生机的共鸣之“匙”!
同时!另一只手五指翻飞,如同枯木抚过朽琴!以一种超越音律极限的速度,在玉华清心琴仅存的几根残弦之上急速划过,带起一片刺耳到令人牙酸的、如同万鬼夜哭的刮擦噪音!
这不是抚平寒源躁动的“万籁俱寂”!而是彻底引爆所有毁灭本能的——惊扰万恶之音!
“混账!!!”姜临目眦欲裂!
他完全料到了洛清漪会拒绝出手,甚至冷漠以对!但他万万没想到,她的骄傲与决绝,竟会走向如此玉石俱焚的极端!宁愿亲手掐灭这渺茫的生机,也不愿再受他驱使半分!
那带着凛冽音罡射向碎片的断弦碎片太快!太决绝!其上凝聚的力量赫然是洛清漪残存音律道则的全部反噬之力!
嗡!
姜临的护体神光应激亮起!但那音罡断弦诡异刁钻,似乎本就无形无质,只针对冰髓碎片这种同源能量体!他仓促间只能强行横移半步,神念操控着那悬浮的碎片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一束!
嗤!
但碎片边缘依旧被另一道较弱的音罡狠狠擦过!一声细微的崩裂声响起!石片表面那天然流转的冰霜花纹被削去一角!同频共鸣的光芒骤然暗淡扭曲!
更致命的是!
洛清漪另一只手刮擦出的刺耳噪音如同无形的锥子,狠狠扎入了巨大冰螭雕像那道被姜临费力稳固的裂痕深处!精准刺向那正在翻腾的、狂暴混乱的寒源核心!
轰——!!!
如同在滚油中投入冰水!冰螭雕像内部被强行压制的寒流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瞬间爆发!那丝因载体垂死而显露的、姜临寄望中的“万籁俱寂”沉眠契机被彻底惊扰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濒死前的疯狂回光返照!
嗷吼——!!!
一声远比之前所有咆哮加起来更为凶戾、更为绝望、更为彻底的怒吼!自冰螭雕像深处的寒髓核心爆发!不是透过裂缝,而是直接震动了整个封印符文组成的冰封外壳!
咔嚓!咔嚓嚓!!!
更多的裂痕以那道主裂痕为核心疯狂蔓延!如同蛛网瞬间爬满了整个冰螭巨大的身躯!冰屑晶粉如同雪崩般喷射!
噗——!!!
姜临如遭重击!维持稳固的三道寒星符文瞬间崩碎了两道!最后一道也在剧烈摇曳!封印之力如同风中残烛!他喉咙一甜,再也抑制不住,一大口鲜红的逆血喷溅而出,染红了身前凝固的冰面!强行维持封印的反噬力量如同山洪倒灌回他的识海!神魂剧痛几乎让他昏厥!
识海中!
那道疯狂闪烁的倒计时如同被打了兴奋剂,数字瞬间模糊拉长!
123!122!121!!
跳跃幅度瞬间突破极限!从方才平均数息一跳,变为每一次心神剧震便狂跌数格!载体崩溃在即!寒源冰种爆裂迫在眉睫!
“洛——清——漪——!!”姜临的怒吼带着血腥味在冰天雪地中回荡!他猛地抬头,眼中首次爆发出如同要焚烧九幽的骇然怒焰!不再有丝毫保留!那是指向曾经信任之人的背叛!
洛清漪收回手,怀中玉华清心琴数根残弦寸断、琴身裂纹更深。她迎上姜临那噬人般的怒目,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嘴角却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充满嘲讽的弧度。
那笑容……仿佛在说:你看,这就是你求我出手的后果。你的责任…终究需要你自己承担。而我的痛苦……也不过如此。
心死如灰,不过顷刻。
然而!
就在这封印彻底崩溃、倒计时疯狂加速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突生!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形容的威严龙吟之声,毫无征兆地在那濒临碎裂的冰螭雕像核心深处——响起!
龙吟声极其古老!极其尊贵!竟带着一种压制万灵的无上威仪!
原本在洛清漪那“惊扰万恶之音”刺激下陷入彻底狂暴、试图自毁爆发的寒髓寒流,在这声仿佛源自血脉源头的威严龙吟震慑下,如同最桀骜的魔龙遇到了它始祖的呵斥,瞬间……
僵住了!
虽然只是极短的一瞬!但在规则层面,这一刹那的震慑与僵直,强行拉住了那失控滑向毁灭深渊的车轮!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的僵直之中!
一直蜷缩在冰层深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叶凝霜,仿佛受到了那一声龙吟的致命牵引!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空洞茫然的、冰蓝一片的眼眸深处!
一点璀璨如万载不化寒冰、同时又燃烧着不屈求生的滔天怒焰的星芒——骤然点亮!
一道冰封万古、凝练到极致、蕴藏着她生命最后精华与所有不甘意志的——
冰魄神魂烙印!
自她眉心轰然爆发!!!
烙印化作一道纯净无瑕、却带着刺骨绝寒的苍蓝光流,如同离弦之箭,无视了厚厚冰层,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甚至无视了姜临那摇摇欲坠的寒星符文封印,狠狠撞进了上方那尊巨大冰螭雕像的核心区域!
烙印与那团暴乱而僵硬的寒髓寒流瞬间融合!
嗡——!!!
苍蓝光芒在冰螭体内轰然爆发!如同在冻结的核心中投入了一颗燃烧的星辰!所有喷薄的寒气瞬间被强行向内压缩、同化!那疯狂蔓延的裂痕硬生生停止!
冰螭巨大的身躯被这苍蓝之光笼罩,如同冰蓝色的琉璃般发出炫目光芒!
嗡!!!!
姜临识海剧震!
那道近乎失控狂跳的倒计时星图——
120
数字由红转金!骤然凝固!
不再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