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崖顶,卷起细碎骨粉,在初阳惨淡的光线下悬舞,如灰蛾扑向残烛。空气里的血腥与寒意早已沉淀,只余下死寂凝固后的空旷与一种深入魂髓的苍茫。远处噬魂深渊浓雾的厉啸,仿佛隔了厚重的琉璃壁,模糊而遥远。
小玲儿站在那里。
站得很直。
小小的身躯被晨光拖出一道伶仃的灰影,投在冰冷粗粝、布满血痂的碎石地上。膝盖处磨破的衣料下,被碎石割开的伤口正悄然渗出温热的、细小的血珠,沿着胫骨的线条滑落,在脚边砸开几不可见的暗红花点。那点微弱的温热,是这寒彻天地里唯一的生机源头。
她已不再哭泣。泪水冻结在脸上,混着尘土污血,结成一道道难看的冰棱沟壑。唯有那双眼睛,如同被寒泉反复涤荡过的沉渊黑玉,映着熹微的晨光,也映着数步之外那尊冷冽如玄冰的身影。
她看着苏渺渺。
看着那素色布袍上泼墨般凝固的暗黑血渍,看着那肩胛处被冰髓封存的、边缘流转微光的恐怖窟窿,看着那几缕被风拂起、扫过苍白下颌的墨色发丝……每一寸狼狈,都无声地烙刻着昨日的杀伐惨烈与守护决绝。
可师父的脸,没有一丝波澜。唯有唇线抿如出鞘的薄刃。那双眼,沉如封冻的古潭,倒映着自己渺小的身影,却没有丝毫重逢的暖意,只有一种……沉凝到令人窒息的审视。
她在看她。
又仿佛在透过她,审视一件……刚出炉的、需要最后淬火的器物。
万仞玄晶中生死搏杀带来的力量感依旧在四肢百骸奔涌震荡,每一寸血肉都在无声宣告着新生与强大。可此刻,在那双目光的注视下,这力量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冰渊,悄然冻结,甚至带上了一丝被否定的、无措的虚浮。
委屈?恐惧?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被剥离了所有矫饰后的冰冷现实。如同寒渊冰面破裂,她赤足站在其中,刺骨的冷水瞬间淹没了脚踝。
“……走。”
一个冰冷的字眼,如同玄冰刮过铁板,清晰地穿透凝滞的空气。
苏渺渺终于转过了身。
动作很慢。带动那片染血的素色衣角在风中微颤。她不再看小玲儿。视线重新落回前方翻涌的噬魂浓雾与更远处混沌初现的天光地平线。
下一步,踏出。
靴底碾碎一枚细小的骨砾,发出“喀”的轻响。
身影融入残存的、稀薄的崖顶阴影中,朝着北方,孤绝而去。
步履间看不出丝毫重伤垂死的迹象,唯有那过于挺直的脊梁,在清冷光线里留下一道拉长的、孤峭的墨线。背影沉默,冷硬,如同背负着万仞孤峰。
小玲儿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蜷缩了一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细微的刺痛提醒着真实。她没有犹豫,甚至不需要思考,便抬脚跟上。小小的布鞋踩过师父方才留下的脚印,踏碎石砾,步履间带着一丝新生的力量掌控下的稳定。
只是,那双眼眸深处翻滚的复杂情绪——委屈、茫然、依赖、被强行点亮的倔强——被无声地压下,沉淀,凝炼成一种……近乎沉默的追随。像一柄刚刚开锋的匕首,敛起了所有的芒,只余下寒铁的冷。
她没有再尝试靠近。只是隔着数步之遥,像一截无声的影子,随着那道冷寂的青影移动。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前方那道挺直孤峭的背脊。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吐着山风送来的、独属于师父的微冷血腥与沉凝如铁的气息。
……
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荒蛮的冻土尽头,地势骤然拔升!一道难以想象其源头、仿佛直接从九天垂落的宏伟玉阶,映入眼帘!
纯白!毫无瑕疵!如同截取天穹尽头的云髓精华凝冻雕琢而成!宽逾百丈,每一级台阶都高达半丈,棱角分明,边缘在稀薄的晨光下反射出冷冽如冰晶的剔透光泽。阶梯之数,初望去,仿佛无穷无尽,穿透低垂的浓云,直刺那不可名状的、隐在云霭深处的巍峨之影——一座悬浮于天际、由青玉神岩垒砌的宫阙轮廓,模糊而威严。
“青霄宫”三枚以剑意篆刻的古篆,悬于宫阙正门之上,字迹如寒星沉渊,每一笔都蕴含着斩灭星辰的锐利与万古不磨的沉凝。字迹散发的无形剑意威压,如同实质的海潮,哪怕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依旧沉沉压下,令小玲儿心跳骤然一滞,胸腔如同被巨石堵住!体内新生的混沌玉魄丹核本能地剧烈搏动,玉色光华流转,才堪堪抵住那恐怖的灵魂压迫感。那是比万仞玄晶寂灭意志更堂皇、更纯粹、更不容忤逆的威权!
玉阶之下,并非空无。
稀稀落落,隔着相当的距离,盘踞着数股微弱却清晰的气息。有裹着陈旧法袍、双目浑浊的老朽,气息衰败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却在玉阶威压中苦苦支撑;有穿着统一制式、带着门派徽记的年轻修士,三五成群,正艰难地从行囊里掏出珍贵的灵石丹药,一边调息一边低声咒骂着阶上难攀的法则压力;还有披着兽皮、气息剽悍如同孤狼的散修,独自盘踞一角,眼神狼顾四周,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戒备。
玉阶之上,稀稀疏疏地、艰难地移动着一些渺小如蚁的黑点。每一个都攀爬得极其缓慢、极其痛苦,仿佛背负着无形的大山,在足以碾碎道基的法则压力中挣扎挪动。更远处、接近天穹浓云的阶梯上,偶尔能看到一道更为凝练的身影停滞盘坐,似乎在借助此地无边的威压淬炼神魂、突破瓶颈。
空气中的气氛凝重而压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玉阶法则倾轧下的窒息感。那些盘踞玉阶下的目光,如同暗处的豺狼,或冷漠、或贪婪、或警惕地扫过新抵达的身影。
苏渺渺……和她身后那个看起来尤为脆弱、如同初生幼犊的小尾巴。
苏渺渺的突然现身,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玉阶下那些稀落的身影,瞬间投来数十道目光!
先是愕然!因为这完全不合常理的二人组合——前方女子素衣染血,气息沉凝内敛得如同深渊寒石,连青霄宫玉阶的无形威压都无法在她周身激起半点涟漪!而后……竟是两个看起来毫无根基的年轻女子?
随即便是赤裸裸的审视与贪婪!
苏渺渺身上那件寻常的青布长衫,早已在连番血战中被污秽浸透、破损,虽洗去了大部分凝固血渍,却如同覆盖了一层斑驳的墨玉玄冰战甲。尤其是肩胛处那片被玉髓冰晶覆盖的恐怖伤区,冰晶边缘流转的玉魄清光,在晨光映照下,竟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内敛而精纯的法则波动!
神器?!
法宝的碎片?!
几个气息深沉、披着兽皮的剽悍散修,眼中瞬间爆发出饿狼般的贪婪绿芒!
她受伤了?气息如此沉静,必是强弩之末!那伤处流溢的清光……绝非凡品!
几乎在贪婪升起的瞬间,两名距离最近的、气息凶悍、穿着杂色毛皮的散修,身形如同绷紧的豹子般猛然一纵!动作间带着一股常年刀头舔血的狠戾与决绝!一左一右,裹着腥风,如同两把出鞘的淬毒匕首,直扑苏渺渺左右肩颈!干枯如铁的五指弯曲如钩,指尖缠绕着污秽的暗绿气息,散发出腐蚀血肉元神的恶臭!
无声!迅疾!目标是生擒!逼问宝物下落!
两道腥风恶煞的暗影如同毒蛇噬月,撕裂了玉阶下沉凝的空气,电射而至!污秽的爪风已触及苏渺渺肩头染血的素色布袍!
就在那污爪即将扣入肩窝、腐朽气息触及肌肤的瞬间——
苏渺渺的脚步甚至未曾停顿半分。
那双始终沉静如古井的眸子,依旧平视前方玉阶之上、笼罩在薄云深处的青霄宫门。
唯有。
那搭在身侧、被宽袖遮住的左手指尖——
极其细微地……
……
向内蜷缩了一下指节。
这一个细微到极致、如同拈花拂叶的动作落下的刹那!
轰!!!
以苏渺渺为中心,方寸十丈之地,仿佛时空本身突然塌陷、凝固!
两道快若毒蛇的散修身影猛然僵在半空!如同被投入了万载寒渊的核心!他们的前扑之势瞬间凝固!眼珠突出!脸上狰狞贪婪的表情瞬间定格,只剩下无尽的骇然与难以置信!
空气粘稠如同胶质的固态!
粘稠到……空间本身都似乎化为沉重坚硬的水晶壁垒!将他们连同他们爆发出的恶毒爪劲、腐朽气息、乃至脸上凝固的惊骇表情——彻底冻结在了一个瞬间的琥珀之中!
绝对的静止!绝对的窒息!
下一瞬!
那片凝滞如万载玄冰的方寸之地——
如同被无形的亿万钧巨锤从内部悍然轰击!
嗡!!!
无声的法则爆鸣在灵魂层面轰然炸响!
凝固的空气瞬间复原流动!
而那两道凝固的身影——
如同被投入焚石熔炉的劣质冰块!
由接触核心开始,连同他们指尖缠绕的污秽绿气、身上的兽皮、干枯的肌肉、虬结的骨骼……
无声!
瞬息!
化为两蓬细腻到无法分辨的猩红血雾混杂着枯骨尘埃!
如同炸开的劣质烟雾弹!
没有残肢!没有遗骸!
甚至没有惨叫!
只有弥漫开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连一丝一缕的神魂碎片,都在这无声的寂灭中彻底湮灭无踪!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了一瞬。
玉阶下方,所有盘踞、觊觎、冷漠的目光,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冰水浇透!那点贪婪的火焰连一丝火星都未曾留下,只剩下一片深入骨髓的死寂冰冷与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惧!
能安然立于玉阶之下,承受那足以碾碎寻常凝光修士神魂的威压,他们都非庸手。可眼前这一幕……那无声无息的、如同抹除尘埃般的毁灭手段……早已超越了他们对力量的认知极限!
那素衣染血的女子……她连眼皮都未曾抬起!
甚至……脚步都未曾停下哪怕一瞬!
她只是……继续拾阶而上。
一步。
一步。
踏着那纯净无暇、却仿佛染上了两缕微不足道暗红的汉白玉阶。
身影渐渐没入玉阶之上越来越浓厚的法则雾霭之中。
死寂蔓延。
连风声都小心翼翼。
小玲儿站在玉阶起点。小小的身体被方才那无声的毁灭风暴余波冲得向后踉跄了半步,方才站稳。她怔怔地看着台阶上那两片瞬间消失的血污尘埃,又猛地抬起目光,追随着那道已然踏上高阶、变得模糊的素色背影。
那背影依旧挺直孤峭。刚才那瞬间爆发的、足以抹杀一切的恐怖力量,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那肩胛处冰晶覆盖的伤区,流转的玉魄清光似乎……更加温润内敛了一丝?
师父……她还是那具染血重伤的身躯……可方才那力量……
小玲儿眼中翻涌的波澜,最终沉淀为一片更深的、无法言喻的复杂。有后怕,有难以理解的震撼,更有一丝……被强行拉开的、更加遥远的距离感。如同凡人仰望星空,只余浩渺冰冷。
她深吸了一口气。
吸入肺腑的空气带着玉阶本身的冰魄寒意和那新鲜浓烈的血腥气息。
她没有再看四周那些惊惧不定的目光。
只是低头。
看向手中那枚安静躺在掌心、通体流转温润玉色光华的哨子。
玉哨不再冰冷刺骨,反而带着一种与这片玉阶奇异同源的温润沉静气息。
她下意识地轻轻拢了拢五指。
温润微凉的触感从指间传来。
如同寒夜中的一点星火。
前方。
那孤绝如雪山的背影,即将彻底没入玉阶上方的浓厚法则雾霭之中。
小玲儿不再迟疑。
抬脚。
踏上了第一级晶莹剔透、高达半丈的汉白玉阶。
就在她赤足布鞋触及那冰冷坚硬、散发着精纯玉魄元气的阶面的刹那!
嗡——!!!
一股精纯浩瀚、凝练无比、远比崖顶玄晶空间更加醇厚的法则玉魄元气——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惊醒——瞬间从玉阶深处涌出!顺着她的足底,如同决堤的星河,倒灌而入!疯狂冲击着她体内那新生的、根基尚未完全稳固的混沌玉魄丹核!
小玲儿身体剧震!小脸瞬间褪尽血色!那磅礴玉魄元气的洪流涌入,带来的不是滋养,而是狂暴的冲击与同化之力!她体内那点微弱的混沌道韵,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火星,瞬间被这纯正的玉魄本源洪流冲击得七零八落!丹核疯狂震颤,核心那点玉魄光华都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被吞噬湮灭!
“呃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痛苦的闷哼!身体猛地向前一个踉跄,几乎要扑倒在地!膝盖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玉阶棱角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膝盖瞬间传来骨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破旧的衣衫!
然而,就在她跪倒在冰玉阶前、额头抵着冰冷阶面、全身被狂暴元气压制的瞬间——
一道青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上首一级的台阶之上。
背对着她。
身形挺直如孤崖苍松。
山风卷起苏渺渺素色衣袍的下摆,掠过她脚边匍匐跪倒的小小身影。
她并未回头。
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给予半分。
只有冰冷的、如同玉阶本身般毫无感情的声音,清晰而漠然地垂落下来,砸在小玲儿冷汗涔涔的耳边:
“想死?”
“还是……”
话语微顿。
音调没有起伏。
如同陈述一个既定的冰冷事实:
“……爬上来?”
小玲儿挣扎着抬起头。
额角的汗水混合着膝盖撞阶带来的生理性泪水,模糊了视线。透过朦胧的水汽,她看到上方数级台阶之外,那道在浓厚法则雾霭中渐渐模糊的青影。
冷漠。
遥远。
如同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她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双膝和后背传来的剧痛如同亿万根钢针在穿刺。体内被外来玉魄元气冲击得支离破碎的混沌道韵发出痛苦的哀鸣。
但那句冰冷的问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头!
想死?
还是爬上去?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巨大委屈、不甘、和被这冰冷现实刺痛的狠戾,瞬间冲垮了所有迟疑!师父在玄晶中都能引动心弦!她刚刚还通过了万仞玄晶的试炼!怎么能在这里跪下?!连第一步都迈不上去?!
“我……爬!”一声嘶哑的低吼从喉头挤出!
小玲儿猛地用手肘撑起剧痛的身体!不顾膝盖钻心的痛楚和体内道基崩解的剧痛,拼命调动起那点残存的混沌意志!
嗡!
丹田深处那枚濒临崩溃的丹核猛地一震!核心那点微弱的玉魄光华被强行点燃!混沌气息如同垂死的毒蛇,爆发出最后的凶悍,强行抵御着洪流的冲刷!一缕极其微弱、却坚韧不拔的混沌韵律被她引导着,化作无形的钻头,狠狠刺入足下汹涌的玉魄元流之中!
“啵!”
一声极轻微的法则破鸣。
那倒灌而入的磅礴元气洪流,被她以微弱混沌意志强行引导、分化了一丝!
虽只一丝!
却如同在绝境中撕开了一道微末的裂缝!
趁着这点喘息之机!
小玲儿猛地低吼一声!
双手死死扒住那冰冷玉阶的边缘!
指关节因用力而极度惨白!
手臂纤细的肌肉贲张、颤抖!
借着双臂的蛮力与那瞬间的元气破绽——
她将剧痛的膝盖死死顶在棱角上!
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向上——
蹿!
冲!
狠狠撞上了第二级玉阶!
“砰!”
身体重重砸在更加冰冷、光滑如镜的玉阶面上!
剧痛!
全身骨头都在哀鸣!
但她!
上来了!
跨过了第一级!
站!
上!
了!
第!
二!
级!
她甚至来不及喘息!
一股更庞大、更凝练、如同深海漩涡般的法则威压与玉魄元流再次当头罩下!
轰!
将她小小的身体再次狠狠按倒在冰冷的阶面上!
如同被碾在砧板上的鱼!
体内那点刚凝聚的反抗力量几乎被瞬间碾碎!
小玲儿蜷缩在冰冷的第二级阶面上,全身的骨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脸颊贴着冰冷光滑的玉面,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让肺腑如同被火灼烧。汗如浆涌,粘稠冰冷地浸透了破碎的衣衫,紧紧贴在布满细密擦痕的皮肤上,更加重了那份刺骨的寒意。
眼前阵阵发黑,体内那点微弱混沌意志在更庞大的元流洪流中岌岌可危,如同一豆风雨飘摇的烛火。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道基发出细密的龟裂声。意识在沉重的压力与撕裂的痛苦中沉沦,模糊中闪过崖顶的血光、玄晶世界的消融、师父冰冷的背影、那两蓬炸开的血雾……
就在这时。
一股奇异的感觉自身下传来。
被她紧握在掌心、紧紧贴在冰冷阶面的那枚温润玉哨——此刻竟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哨体微微发烫!一股与台阶深处涌动的精纯玉魄元气极其相似、却更加温顺内敛的玉魄气息,如同被唤醒的冰泉暖流,悄然自哨身流入她的掌心!
这股温润的玉魄之气并未融入她体内被洪流冲击的混乱元流,反而如同有灵性般,径直钻入丹田深处!精准无比地温煦、弥合着她那在冲击下濒临崩溃的混沌玉魄丹核边缘!
那感觉……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轻柔却坚定地帮她固守着最后一道堤坝!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洞穿心神清澈的……弦音……似有若无地,在她沉沦的意识深处极其短暂地拨响。
不……
不是弦音!
更像是……心流?
是她在万仞玄晶核心生死间发出的那声“叮”的回响!
此刻……
在她道基濒临破碎的边缘……
悄然共鸣!
这微弱的共鸣与玉哨流出的温润气流融合!
如同一缕细微却坚韧无比的丝线!
瞬间贯穿了她濒临混乱的识海与摇摇欲坠的丹田!
嗡!!!
小玲儿猛地睁开紧闭的双眼!
眼底不再是痛苦和混乱!
而是一片被强行撕开的、短暂而奇异的澄澈!
在这澄澈中!
她清晰地“看”到了!
看到了自身道基深处那点新生的混沌玉魄核心!
看到了脚底下阶玉阶深处奔涌的精纯玉魄元流!
更看到了……自己体内那点混沌意志与哨子引导来的温润玉流、与那短暂心弦共鸣之间……那微乎其微却清晰无比的……共振频率!
并非强行对抗!
而是……感应!契合!引导!
如同找到同源的溪流!
“呵!”
一声短促的、带着压抑痛苦和绝地狠劲的喘息从唇齿间迸出!
小玲儿不再试图用残存的蛮力硬撑!
而是以那哨子温流为引!
以那一瞬的心弦共鸣为魂!
将自己那点微弱却坚韧的混沌意志——不再试图绞杀洪流!而是化作一道……引导!同化!融合的……无形之轨!
嗡!!!
脚下奔涌的玉魄洪流在接触到她意志核心那点微弱共振频率的瞬间——如同被引动磁针的巨大磁石——其冲击之势骤然一缓!
一部分精纯元流竟被她意念引动,绕过了摇摇欲坠的道基核心,如同百川归海般,温顺地流淌向她周身受损的经脉骨骼!滋养!弥合!抚平着被疯狂元气撕裂的创伤!更多的则被纳入了她强行稳固下来的混沌玉魄丹核,成为其凝练的养分!
虽仍有巨流冲击道基!但压力骤然减轻!且其中一部分……竟被驯化了?!
这刹那的明悟与法则的降服,如同在黑暗冰洋中点亮了灯塔!
小玲儿身体虽然还弓着,紧贴着阶面,但那股被强行压垮的窒息感已然大减!她甚至能感觉到膝盖和后背的剧痛,在那温和玉流的冲刷下正在飞速缓解!新生的力量在伤痕累累的经脉骨骼中悄然滋生!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手肘撑起上半身。
沾满冷汗和灰尘的小脸扬起。
目光越过前方那几级冰冷光滑的玉阶。
在那玉阶更高处、更加浓厚的法则雾霭弥漫处。
苏渺渺不知何时已停下了脚步。
素衣青衫在玉魄元气形成的微光映照下,流转着内敛的玉泽。她微微侧首。
并非转身。
只是下颌线条极其轻微地向后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冰冷的弧光。
视线……
仿佛穿透了沉重的元流与雾霭……
极其短暂地……
落在了小玲儿那狼狈抬起的、布满尘土汗渍却燃着澄澈火焰的小脸上。
四目在无声的玉阶雾霭中交错。
没有言语。
没有赞许。
只有那道悬停在浓厚法则之门前的背影,投下的深邃暗影。
以及那双在法则微光下倒映出的、澄澈执拗的眼。
苏渺渺的头颅缓缓转回。
面朝那矗立于法则雾霭之巅、由亿万载青玉神岩堆垒而成的巨大门户。
门扉闭合。
高逾数十丈。
门楣正中,“青霄宫”三字古篆铁画银钩,剑意内蕴,沉重如山,凛冽如九冬寒霜,其威压浩瀚无疆,门缝中隐约透出刺破天地的无上剑道锋芒。
她向前一步。
一只冰冷修长、指节如玉雕琢的手抬起,掌心无声地抵在那道厚重到令人窒息、刻满古老符文的青玉巨门之上。
动作很轻。
没有丝毫发力之态。
然而。
嗡——!!!
整片缭绕宫门的浩瀚法则雾霭都为之剧烈震荡!如同平静的星海骤然被投入一枚巨大的星核!
厚重如山峦的青玉巨门,在她掌心轻抵的瞬间——
如同被无形巨力瞬间融化!
无声!
无息!
向内!
彻底洞开!!!
刹那间!
一片无法想象其恢弘、其壮阔、其剑意冲霄的景致!
穿过洞开的天门!
如同开天画卷——
轰然撞入苏渺渺眼底!
也毫无保留地、蛮横地灌入后方竭力抬头仰望的小玲儿心神!
苍穹不是天空,而是流淌着亿万凝练剑气、彼此摩擦撞击形成璀璨星河的剑罡之幕!
殿宇并非砖石,尽是擎天巨剑倒插大地、锋刃冲霄构成的建筑!
剑气化作飞瀑从万丈剑峰顶端垂落,击打在下方的剑湖中,爆开无数庚金碎星般的刺目寒芒!更有无形音波般的浩渺剑吟,无时无刻不回荡在广袤无垠的剑殿之间,低沉处如龙吟深渊,高亢时裂石穿云!
空气粘稠如汞,每一寸都弥漫着刺骨的、足以切割神魂的锐金锋芒!
没有言语能形容这剑之圣地万一的峥嵘!
唯有亲眼得见者,灵魂本能地在颤抖中匍匐!
苏渺渺的身影站在洞开的、弥漫着割裂一切剑罡的巨门入口处。
山风骤然凛冽!
卷起她染血的素袍下摆和几缕墨色发丝。
如同独立于惊涛骇浪之巅的无言礁石。
她并未回头。
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寒玉利剑,穿透身后翻涌的剑罡狂澜与雾霭,精准地落在玉阶之上、那道刚刚弓起身、浑身尘土汗水却眼神澄澈倔强的小小身影之上。
声音不高。
却如同带着这片天地最根源的法则力量。
每一个音节落下。
都清晰地烙印在灵魂的每一寸褶皱深处。
清晰地。
烙印在骤然屏住呼吸、心神被巨门内景象彻底震撼失神的小玲儿意识核心:
“……此门之后,”
微顿。
寒气仿佛凝结了玉阶上翻涌的元气。
“……再无退路。”
话音落。
苏渺渺的身影向前一步。
彻底融入门后那片浩瀚无尽的剑气星河、殿宇峥嵘之中。
洞开的巨门并未立刻关闭。
依旧敞开如同吞噬万物的剑意之口。
只留下门外。
冰冷如死的玉阶。
与阶上。
那个跪坐而起、脸色煞白、瞳孔深处倒映着无边剑域峥嵘、身体因为巨大震撼与冰冷警告而不受控制颤抖的……
……
孤零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