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如封冻亿万载的玄冰。晶玉平台崩裂的巨响余韵还在死寂中回荡,细碎的猩红玉屑如同血雨,纷纷扬扬,尚未落尽。
小玲儿瘫在废墟血泊之中,视野被浓稠的血翳与破碎晶光填满。生命的余烬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在每一次身体无意识的抽搐中剧烈摇曳、黯淡。意识沉入最底层的冰海,仅存的感知是砭骨的痛楚与冰冷——身体的,灵魂被烙下“心剑玄脉”印记的冰冷。
结束了吗……
也好……
“心剑玄脉”……陪着师父……
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沉入冻湖的石子,带不起一丝涟漪。
就在这时!
呼啦——!!!
一道锐利到撕开时空布帛的破风锐啸,毫无征兆地撕碎了玉阶平台弥漫的尘埃碎屑与凝固血息!
阴影!
冰冷的、凝固的、带着绝对沉凝如山巅玄冰的阴影!
瞬间笼罩而下!
覆盖了小玲儿瘫倒在血玉废墟中的、逐渐模糊的视野!
一道身影!
如同自万古寒渊深处强行拔起的断刃!
无声!
却又带着洞穿一切阻隔、蛮横霸道的意志!
无视下方正在疯狂爆发着恐怖能量乱流的巨大晶玉棱岩残骸!无视整片崩塌震荡的玉阶法则区域!
精准至极地——
撕裂了层叠的时空褶皱!
骤然——
钉落在她身前寸许之地!
足尖点地的刹那!
没有震动!
没有冲击!
那片布满蛛网裂痕、混杂着她血渍与晶玉碎屑的玉阶面,如同被无形的极寒之力瞬间冻结凝固!所有崩塌的余波、飞溅的玉屑、逸散的能量乱流——尽数被强行镇压!
绝对的沉寂骤然降临!
唯余一片冰冷死寂的真空!
苏渺渺!
依旧是那身染着大片凝固黑紫、如同玄冰泼墨的素袍青衫!袍角边缘被之前门后恐怖的毁灭剑域撕裂出几道狰狞豁口,露出下方莹白如玉、此刻却遍布细微冰裂焦痕的肌肤。肩胛处被玉髓冰晶覆盖的恐怖伤区,冰晶表面竟爬满了细如蛛网的焦黑纹路,内里玉髓光华流转迟滞、明灭不定,每一次细微的光华闪烁,都伴随着无法言喻的法则崩溃与肉身撕裂感无声弥漫开来!
但她站得极稳!
如同深埋于万载冻土之底的不周寒石!脊梁笔直,没有丝毫晃动!仿佛肩上扛的不是毁灭性的道基崩塌创口,而是亿万吨沉凝的星辰!
墨色长发略显凌乱地束在脑后,几缕散落的发丝紧贴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与脖颈。那脸,依旧是冰雪雕琢般的轮廓,只是过分浓郁的惨白褪去了最后一丝“生”气,如同覆了一层霜纹的千年寒玉。下颌线条紧绷如待发的弓弦。唇色淡褪如初雪消融,唯有一丝新鲜得惊心动魄的猩红,正沿着干涸的唇角血痕,缓缓蜿蜒而下,滴落在脚下冰冷的、被她的霜寒气息冻结成光滑玉镜的血渍上。
啪嗒。
血珠摔碎的声音,在绝对的死寂里,清晰如玉石迸裂。
那双眼睛。
深。
不见底。
如同浓缩了万载冰川核心所有冰寒死寂的玄冰渊口。
瞳孔的色泽并非纯粹的墨黑,而是一种冻结了所有光线、所有情绪、甚至所有法则余韵的——
……
荒芜。
她的视线没有任何偏折。
如同寒冰巨锤投下的虚影。
就那么……
……
死死钉在身前血泊中瘫倒抽搐、浑身浴血、气息如同游丝即将断绝的——
……
小玲儿身上!
俯视!
带着一种……
近乎抽离于所有“情”之外的——
……
绝对冰冷的……
……
审视!
无声!窒息!
如同被亿万只冰冷的无形之手死死扼住喉咙!
小玲儿残存的意识被这突至的阴影和冰冷目光骤然惊醒!涣散的瞳孔艰难聚焦!透过流淌的血色,她清晰地看到了那道如同九幽寒渊入口的青衫!
师父!
她出来!
她从……那地狱里……出来了!
巨大的庆幸瞬间冲垮了即将熄灭的意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恐惧和冰凉!师父的脸色……比之前在崖顶昏迷时更加惨白!那滴落的血线……是新的!她的伤……更重了?!因为她?!因为这……该死的“心剑玄脉”?!
小玲儿想张嘴!她想喊“师父”!想告诉她好怕!想问她伤得怎么样!可喉咙如同被冰锥堵塞,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带出更多浓稠的血沫!她用尽所有力气,艰难地挪动了一下指尖——那还残留一丝知觉的、浸泡在冰冷血污里的右手——带着最后一点渴望的温度,极其极其微弱地……朝着苏渺渺的方向……抬了抬。
指尖离苏渺渺的鞋尖只有不到半寸。
却仿佛隔着永恒冻土的万仞冰川。
苏渺渺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那只带血的、颤抖的指尖。
视线。
如同剔透却锋锐的万年玄冰棱柱。
缓缓……
上移。
最终。
钉死在小玲儿那张被血污和泪汗糊满、因极度痛苦和恐惧而扭曲抽搐的小脸上。
那双眼睛,此刻盈满了濒死的浑浊、巨大恐惧与如同溺水者望向最后浮木般的依赖乞求。
冷漠的审视依旧。
但那眼底深处冻结万物的“荒芜”……
似乎……
极其极其隐晦地……
……
裂开了一道……绝对无法被“看”清本质的……
……
裂痕?
仅仅一刹!
那裂痕便被更加深沉、更加坚硬的冰壁彻底覆盖!
取而代之的——
是如风暴前夕、宇宙冰核深处凝结的……
……
绝对冰寒!
就在小玲儿那微弱抬指的乞求姿态抵达顶峰、生命之火摇曳欲熄的瞬间——
苏渺渺动了!
不是俯身!
更非救助!
她一直垂在身侧、被破损袖袍遮掩的右手——
倏然抬起!
动作快如电闪!
五指张开的姿态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其沉雄韵律的——缓慢!
掌心悬垂于小玲儿浑身浴血的额顶上方!
指尖微曲。
如同……
……
虚空……
……
握住了……
……
……
……
什么东西?!
轰隆——!!!!
整个玉阶崩塌废墟之上!
原本被苏渺渺强行镇压的死寂空间核心——
如同投入了亿万钧炽白焚灭阳炎的——
……
宇宙冰核原点!
一道纯粹由凝缩到极限、如同液态亿载寒髓凝聚的——
……
冰魄法则洪流!
……
自虚无之中!自苏渺渺虚握的五指指尖!
悍然爆发!
这洪流无声!
却冻结光线!
冻结空气!
冻结时间!
冻结脚下晶玉平台废墟内残留的、所有被“心剑玄脉”引动过的、暴虐欲摧的玉魄能量乱流与法则反噬!
如同一张无形巨网!精准捕获!强行冻结!强行收束!
嗡!!!
一道由无数冰蓝色、繁复玄奥到无法理解的道纹瞬间凝成的光网!在小玲儿周身三寸之地骤然而生!
将那狂暴欲将她最后生机彻底摧毁的反噬能量、甚至她自身破碎的识海波动——尽数强行囚禁于这方寸冰狱之中!
绝对的冰魄封印!
几乎是同时!
苏渺渺那虚握的右手——
五指猛地!
向内!
收紧!
如同隔空捏碎了某个无形的核心!
噗——!!!
下方被冰魄封印死死囚禁的小玲儿身体!
如同被无形的亿万钧冰锤悍然砸中!
猛地向下一塌!
周身毛孔瞬间喷射出大片粘稠的、凝结着细小冰晶的污秽黑血!
那是强行抽离!强行洗炼!强行驱除她体内被“心剑玄脉”烙印引动的狂暴冲突力与无法承受的残存传承!
“呃……啊——!!!”一声凄厉到撕裂神魂的惨叫终于冲破冰封的喉咙!小玲儿弓身如被烫熟的虾子!身体几乎要因剧痛断裂!脸上因痛苦而彻底扭曲!
然而!
就在她识海灵魂因剧痛而濒临炸裂、道基被那狂暴的抽离洗炼之力撕扯得摇摇欲坠的刹那——
一直被小玲儿意识深处忽略的……
那道自万仞玄晶试炼起就被淬炼入髓、此刻因濒死剧痛而被彻底点燃的——
……
混沌道心本能!
……
以及……
……
那枚因“心剑玄脉”被迫剥离而剧烈燃烧反扑的……
……
烙印核心最深处……
……
一道极其纯粹、属于她自身、却源自“大道赤子心”的……
……
源生守护念力!
……
轰然爆发!
轰!!!
如同混沌太初开天辟地的巨斧劈开鸿蒙!
小玲儿自身濒于崩溃的混沌道体最深处!一股微弱却纯粹到无法磨灭的本源力量!竟硬生生扛住了苏渺渺那霸绝抽离之力!
这股力量如同被点燃的薪柴!不仅抵抗!反而开始疯狂汲取!
汲取周遭那被强行冻结、又被抽离净化、化为最精纯元力的磅礴洪流!
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鲸吞着天降的洪涛!
嗡!!!
小玲儿如同破茧重生的蝶!
在极致的毁灭剧痛中!身体猛地绷直!
原本濒于溃散的瞳孔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神采!不再是濒死的恐惧!而是一种极致的灼热与……不屈的锐利!
她的身体在冰魄封印囚笼之中剧烈震颤!如同被烧熔后又强行重新锻打的剑胚!
体内被强行抽离洗炼后的力量洪流被引燃!疯狂运转!重塑道基!那曾被冰魄封印强行压制、差点溃散的混沌玉魄丹核,在吸收了这净化洪流后!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核心轰然膨胀!碎裂的壁垒瞬间弥合!核心那点黯淡的玉魄光华前所未有的凝练璀璨!表面混沌道纹与“心剑玄脉”残留的剑意烙印相互纠缠、融合!
一种崭新的、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磅礴的力量雏形在毁灭中飞速凝实!
玉阶废墟边缘残存的法则雾霭如同被无形之手攫住!疯狂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漏斗形漩涡!漩涡核心!正是被冰魄封印死死囚困、此刻却在剧烈蜕变、浑身散发着新生灼热混沌玉魄光华的小玲儿!
这汇聚的元流远超玉阶本身能提供的极限!甚至……隐约触及了高悬天穹、那已经烙印裂纹的“霄”字古篆深处!一丝隐藏的、更为古老苍莽的法则源头!
力量!
从未有过的力量!
在毁灭中重生!
在剧痛中涅槃!
在道基崩溃的边缘……
……
登临……
……
凝光境·破妄期!
“哼!”
上方!
苏渺渺覆盖银灰面具的侧脸第一次——
……
极其极其清晰地……
……
扭曲了一下!
如同被无形的、足以洞穿神阙的巨力狠狠贯穿!
她虚握在小玲儿头顶的右手如同被烧红的铁钳烫到般猛然后缩!
那始终稳定如磐石的宽厚背脊第一次——
……
极其剧烈地……
……
……
猛地一晃!
一丝更加浓烈刺目的猩红,毫无征兆地从她紧抿的唇线深处蜿蜒而出!在她过于苍白的下颌上画出惊心动魄的轨迹!
她原本凝固如万载冰川的气息骤然紊乱!冰魄法则洪流骤然溃散!
那囚禁小玲儿的冰魄光网瞬间崩解!
噗通!
小玲儿从悬空状态摔落冰冷的玉屑废墟!全身笼罩在一层流转不息、混沌玉魄交织的灼热光晕之中!她蜷缩着,剧烈喘息,每一个毛孔都在喷薄着新生的灼热气息与蒸腾的汗气!小脸上的血污和泪痕被汗水冲刷出道道泥泞的沟壑,唯有那双眼睛,如同新磨的墨玉,黑得纯粹!深不见底!映着这方劫后的废墟,也映着高居其上、气息不稳、唇染新血的身影!
她看着师父。
看着那微晃的身形。
看着唇边刺目的新血。
巨大的茫然、新生的力量感与一种更深的、被点燃的火焰在眼底燃烧!
师父……受伤了?
是因为……她?因为她刚才的反抗?!
苏渺渺的气息紊乱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神阙深处某个不可触碰的节点!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沉重到仿佛要将整个玉阶废墟的空气都抽干!
随即!
那微晃的身形强行凝定!如怒海惊涛中岿然不动的礁石!紊乱的气息瞬间被一股更加深沉内敛、却也更危险的冰魄玄光强行镇压于无形!唯有唇角那道新涌的血线蜿蜒得更加狰狞!覆盖银灰面具的下颚线条绷紧如即将断裂的弓弦!眼底那抹“荒芜”已被更冰冷的……风暴取代!
她的手依旧悬着。
但指尖微微蜷缩。
有细如牛毫的冰裂痕,如同被高温烧灼后的琉璃,在她苍白的指尖皮肤下缓缓蔓延,又被强行凝聚的冰魄神辉死死压住!
苏渺渺的目光死死钉在废墟中如同涅槃、周身混沌玉魄光华流转的小玲儿身上。
冰冷、风暴酝酿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极其隐晦的——愕然?抑或是……被忤逆后的冰冷审视?
她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这具刚刚从“心剑玄脉”法则反噬下濒死的残躯,竟能爆发出如此纯粹的守护本源力量!甚至能反噬……引动她的……
就在这短暂的、力量失控后的凝滞对望之际——
轰隆隆——!!!
高悬天穹!
那片被小玲儿力量引动、形成巨大元流漩涡的古篆巨石核心!那道贯穿“霄”字笔画的裂痕深处!
一点如九天寒星坠落、细如尘沙却沉重若万古寒髓的冰蓝光点——
毫无征兆地!
悍然射落!
光点不大。
速度却快到超越了对时间的所有感知!
前一瞬尚在九天裂痕!
下一瞬!
已然无声无息!
出现在苏渺微颤的、布满细密冰裂纹的指尖上方!
尺许距离!
一股冰冷纯粹到足以冻结大道的审判气息!
如同一柄无形的冰魄铡刀……
……
悬顶!
苏渺渺周身的气息在光点降临的瞬间……骤然炸开!如同即将喷发的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