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尖厉的哭嚎如同撕裂凝固寒冰的残玉,刺穿了玉阶废墟翻滚的烟尘与血腥。小玲儿瞳孔收缩到极致,倒映着前方丈外——那道如同砸落的朽木般砸在血污晶玉上的残破身躯。
视野被血红覆盖。
苏渺渺瘫伏在地,几乎不成人形。青布长衫早已与凝固的血痂、翻卷的皮肉、枯败的剑痕焦痂彻底黏连,再难辨出原色。数十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如同张开的漆黑豁口,纵横交错在她消瘦的脊背与胸前。污秽的墨绿死气混杂着冰蓝的血水与粘稠黑油,如同活化的毒泉,从最深的那几处伤口中汩汩涌出,流淌在焦黑破裂的晶玉碎砾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腥臭青烟。
最恐怖的,是肩胛。
那不再是伤口,而是一片彻底炸开的虚无空洞!碎肉、焦黑的断裂骨茬、被污秽死气浸透的碎冰渣,混杂成一团无法名状的惨烈景象,暴露在稀薄的晨光下,如同地狱投落人间的疮疤!更可怕的是,那空洞最深处——胸膛下方——一股极其细微、却令整片空间光线都为之扭曲塌陷的——三色混元毁灭光晕——正在剧烈地、不规律地膨胀搏动!每一次微弱搏动,都牵扯着周围翻卷的焦黑伤口剧烈震颤,仿佛一个濒临引爆、即将撕碎最后存在痕迹的——灭世原点!
死气!
浓烈到足以冻结神魂、绞碎道基本源的生命枯竭之气!
如同跗骨之蛆,伴随着那光核的不稳搏动,丝丝缕缕地从空洞伤口、从龟裂的指甲缝、从凌乱披散的墨发深处不断蒸腾弥漫!
师尊……在消散!
巨大的悲恸如同万仞玄冰,瞬间贯穿了小玲儿心脏!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濒死绝望更深沉!更尖锐!如同无数淬毒的冰锥狠狠凿入骨髓深处!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忘记了体内因剧变而奔涌的暴烈力量,只有那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烙在灵魂之上:师父要死了!要彻底湮灭了!
“不——!!!”一声仿佛被无数玻璃碎片刮过喉咙的嘶嚎彻底爆发!混着无法忍受的悲恸与决绝!小玲儿身体化作一道裹挟着混乱灼热气息的飓风!撞开脚下的血污碎石,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团浸在污血与死气中的躯体!
距离瞬间拉近!
腥臭的死气扑面而来,冰冷如刀,切割着她稚嫩的肌肤,更深深刺入肺腑!体内那刚刚被“玄脉合道”强行提升的凝光境·破妄之力疯狂奔涌!新生的混沌玉魄丹核因主人的极端情绪而失控般膨胀,表面玄奥的混沌道纹急剧闪烁,一股远超她自身意志的磅礴蛮力裹挟着灼热的玉魄光华,在她前扑的身体周围形成一层混乱却炽烈的护体风暴!
她要过去!她要抱住师父!哪怕一起被那即将爆裂的光核吞噬!
死气浓雾之中,苏渺渺那张染满黑紫污血、没有半分人色的侧脸,因剧烈的痛苦与意识沉沦而僵硬如石。被震飞的银灰面具下,几缕被汗污和血渍黏结成绺的墨黑长发紧贴在苍白得透明的脸颊上。浓密如寒鸦羽翼的长睫死死覆盖住眼睑,在那深陷的、覆盖着污秽青黑色的眼窝处投下浓重的阴影。薄唇因失血过多而淡若冰霜,只有下颌微微紧绷的线条,如同被极致的冰霜强行凝住的生命最后一抹刻痕。
毫无生气。
如同早已腐朽千年的玉雕。
唯有无意识间因痛苦而发出的极其细微、如同濒死幼兽垂死挣扎的、微不可闻的气息喘息声。
近了!
更近了!
就在小玲儿带着混乱的能量风暴,即将扑倒在那片污血死气的瞬间——
嗡!!!
一道无形无质、却凝聚了先前那浩瀚玉阶法则残韵与无边死气威能的磅礴力场——如同沉睡的冰洋巨兽垂死的挣扎——猛地从苏渺渺体内那片惨烈的三色混元光核中心爆发!
轰!!!
小玲儿前冲的身影如同撞在了一层由亿万片烧红冰刃构成的叹息壁垒之上!体内失控奔涌的护体混沌玉魄风暴瞬间被这纯粹的法则死灭之力强行冲散!碾碎!剧痛伴随着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灵魂!
噗通!
她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蛮力狠狠撞在胸口!身体如同断了线的纸鸢向后抛飞!狠狠砸在数步之外冰冷的玉阶碎骸上!后背与断骨边缘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刺响!口中腥甜上涌,又一口滚烫的鲜血喷洒而出!混杂着先前沾染的污秽血污,瞬间将她前襟彻底染成猩黑的深色!
“呃……”小玲儿蜷缩在冰冷的废墟中,浑身骨头仿佛寸寸断裂,胸腔被砸得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泪水和血液模糊了视线,只能从猩红的缝隙中看到那片浓郁的死气中心,苏渺渺蜷缩的残破身影纹丝不动,如同被遗弃在寒潮中心的破陶俑。
进……进不去……
死气……光核……在排斥一切靠近……
绝望如同冰冷的水银,再次灌满了她残存的意识。体内刚刚突破凝聚的混沌玉魄丹核,光芒在法则死气的压迫下急速黯淡,如同风中之烛。境界的突破带来的力量感,在这至深的绝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
一股奇异的感觉——
并非来自外界!
而是源于她自身!
丹田深处!
那枚正在法则死气压制下疯狂搏动、发出微弱哀鸣的混沌玉魄丹核最核心之处——
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洞穿万古寒意、冰冷如亘古月轮般的——心剑玄脉烙印之力——竟然悄无声息地……
……
开始震颤!
嗡嗡嗡……
震颤起初微弱,如同寒塘中心投入了一粒冰晶。但每一次细微的波动,都精准地共鸣着她四肢百骸被“玄脉合道”重塑的经络!更不可思议的是……那震颤……那法则韵律……竟然隐隐勾动了她识海深处,对苏渺渺近乎本源的……守护执念!
“嗡——!!!”
心剑玄脉烙印之力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越剑鸣!如同被主人强烈意志点燃、沉睡亿万年的古剑神锋骤然出鞘!一股奇异的、不属于小玲儿自身的、凝练纯粹到如同万载寒冰化生的守护剑意——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意志——如同九天倾泻的玉魄星河,瞬间自丹核深处悍然爆发!
这守护剑意并非无源之水!
其源头——
赫然是……
……
方才被强行熔炼入她道基、烙下“心剑玄脉”之誓时——
玉阶深处那块晶玉棱岩!
那块引动她获得力量、又被她“玄脉合道”反哺激活了完整传承的晶玉岩体深处!
那道被她指尖血痕短暂触碰、铭刻着“心剑玄脉”古老篆文的——守护法阵核心!
心剑玄脉!
以心为炉!以玄脉为基!
守护!
是她“心剑”之名承载的无上命誓!
是融入她骨血生命的大道法则烙印!
此刻!
在她对苏渺渺至深绝望的守护执念催动下!
在她道基丹核与玉阶深处法阵那生死相连的法则羁绊下!
强行!
自发引动了沉睡万古的——
守护之力!
嗡!!!
守护剑意星河如同无形的披纱,瞬间笼罩了蜷缩在地的小玲儿!那狂暴的、源自苏渺渺光核爆发的法则死灭力场,在触及这层凝练纯粹的守护剑意纱幕时,如同烧红的铁块落入绝对零度的冰海!
滋滋滋!!!
无声的能量湮灭声密集响起!
力场撞击处,瞬间凝结成无数细小绚烂的冰晶碎花,旋即又在湮灭的法则波动中无声消散!
守护剑幕被冲击得剧烈波动,表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大片的涟漪,甚至向内深陷!其上流转的玉魄光芒瞬间黯淡了几分,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但!它未被破开!
这守护之力……
竟能抗衡苏渺渺体内那三色混元光核的本源死灭?!
这突如其来的守护!这意外出现的、源自心剑玄脉烙印本能的救赎!
如同在无边寒夜中投下的一根燃烧的火柴!
瞬间点燃了小玲儿灰烬中最后一丝余烬!
希望!
守护师父!
她能做到!
心剑玄脉的烙印在帮她!在回应她的意志!
“啊——!!!”一声混杂着剧痛、狂喜与孤注一掷决绝的长啸从小玲儿喉咙深处迸发!她不再试图调动那因死灭力场压制而晦暗的丹核力量!而是将全部心神!全部意志!所有对师尊的至深牵念!所有因绝望而点燃的守护癫狂!如同献祭般!孤注一掷地——
轰然灌入丹田深处那枚正在全力爆发守护剑意的“心剑玄脉”烙印之中!
轰!!!
守护剑幕骤然炽盛!如同熊熊燃烧的玄冰圣焰!玉魄光华流转到极致!其上原本黯淡的光芒暴涨数倍!剑意凝聚!原本无形的纱幕瞬间化为实质的玉魄晶壁!表面甚至开始浮现一道道古老玄奥、如同冰晶凝结的守护道纹!剑幕扩张!强行顶着法则死灭力场的碾压!一寸寸!艰难无比却坚定不移地——
……
……
向前推进!
滋滋滋的湮灭声如同暴雨密集!
守护剑幕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晶铠甲,表面不断龟裂、融化,却又在核心烙印支撑下顽强地弥合!玉魄光芒在冲击中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但推进之势!
未停!
距离苏渺渺更近了!
只有三步!
两步!
……
就在守护剑幕的锋芒几乎要触及苏渺渺周身弥漫的污秽死气边缘时——
嗡!!!
苏渺渺体内那枚因守护剑意逼近而感知到危机、极度不稳定搏动的三色混元光核——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
如同被强行捅了巢穴的灭世凶兽!
三道原本被强行熔炼一丝、在光核内部平衡的毁灭法则——枯剑怨毒、冰魄审判、青霄抹杀——彻底失控!疯狂撕咬冲突!整颗光核如同烧融的星核,瞬间膨胀扭曲!边缘撕裂的法则乱流狂飙而出!毁灭的气息指数级暴涨!
同时!
那股笼罩她身周的法则死灭排斥力场——
轰然爆发!增强百倍!
噗——!!!
守护剑幕如同被无数重锤同时砸中的琉璃晶盾,瞬间遍布蛛网裂纹!其上流转的古老道纹疯狂明灭、断裂!凝实的玉魄晶壁寸寸瓦解,还原为无数道细小的守护剑意碎片,在狂暴的力场碾压下如同风中飘雪般纷纷崩散!
轰!!!
小玲儿如遭万钧巨锤砸中!身体被这股恐怖的冲击波狠狠砸飞!口中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滚烫热血不要钱般狂喷而出!如同血雾喷泉!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柱的破麻袋,远远飞砸在废墟边缘一块巨大的晶玉断碑之上!
砰!!!
断碑在巨大的撞击力下发出呻吟,裂痕炸开!小玲儿砸落在地,身体呈诡异的扭曲姿态,胸前急剧塌陷,后背脊柱位置撞击处传来令人心悸的碎裂闷响!她如同烂泥般瘫在血泊与晶屑中,仅有胸腹微微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如同破风箱被强行撕裂,带出大股粘稠的血沫与碎裂的内脏块!意识在剧烈的震荡冲击下瞬间沉入彻底的黑暗深渊!
唯有那双瞪得巨大、映照着死气浓雾深处、那具染血残躯的眼睛——
瞳孔深处……
一点被绝对绝望浸没的……
灰烬……
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光泽。
嗡……
就在这死寂凝固、希望彻底熄灭的瞬间——
一道极其微弱、却又清晰得如同冰裂玉碎的声音,悄然响起。
源头——
是小玲儿被震飞时,因冲击而脱手甩出的——
那枚曾被血浸、此刻染着新血、静静躺在她身侧血污之中的温润玉哨!
哨孔边缘,沾染着主人猩红的血滴,散发着微弱的温热气息。
玉哨轻颤。
一道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混杂着混沌玉魄道韵与纯粹守护心念的细微心波——
如同投入沉寂深潭的一粒尘埃——
……
无声漾开。
穿透了绝望与死寂的阻隔。
极其轻微地……
……
触碰到了……
……
玉阶废墟最深处——
那块镶嵌在地心般位置、铭刻着巨大残缺“霄”字古篆、悬于青霄宫门楣的——
……
巨石核心!
嗡——!!!
残损巨石的深处!
那道贯穿“霄”字的裂痕尽头!
一缕极其微弱、温润古老、却沉凝如山魄沉渊的——
……
玉青色光华——
……
如同沉眠万载后的第一次苏醒……
……
骤然——
……
……
亮起!
光华亮起的刹那!
一道极其温和、却凝练得如同自九天垂落的月光匹练、裹挟着万千古老而纯粹剑道烙印印记的——
……
青霄传承玉光——
……
无声无息!
无视了下方狂暴的法则乱流与冲霄的死气迷雾!
如同穿越时空的温柔注塑——
……
精准无比地!
……
笼罩了……
……
废墟血泊中——
那具如同被彻底打碎般瘫倒、胸腔塌陷、气若游丝的——
……
小小身影!
……
小玲儿!
以及!
……
她身侧那枚染血的——
……
温润玉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