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金融城的心脏地带,钢铁玻璃的丛林反射着冷硬的灰白日光。霍桑推开厚重的旋转门,走进“泰坦建筑咨询”所在的大厦。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步履匆匆、西装革履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昂贵咖啡豆的焦香和一丝不苟的精英气息。前台小姐训练有素的笑容完美无瑕,确认预约后,彬彬有礼地将他引向走廊深处。
“霍桑医生?幸会。我是亚瑟·贝尔。”一个身影从宽大的办公桌后站起,迎了上来。
霍桑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前的男人,与圣安妮医院停尸房里那张冰冷的面孔有着相似的轮廓,但眼前这张脸却饱满、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感。深灰色西装剪裁精良,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深邃而平静,像一口不起波澜的古井。他伸出手,掌心干燥温暖,握手的力度沉稳而短暂。
“请坐。”贝尔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让人放松的磁性。他绕过桌子,在霍桑对面的沙发坐下,姿态放松却不失分寸。“为了玛格丽特的事?还是……为了最近那些不幸的‘意外’?”他开门见山,语气里只有一丝对往事的沉痛和纯粹的询问,没有任何被冒犯的警惕。
霍桑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扫过贝尔的脸,捕捉着最细微的肌肉变化。“两者皆有,贝尔先生。很遗憾在这种情形下见面。关于您兄弟亚瑟的意外……”
“谢谢关心。”贝尔轻轻叹了口气,十指交叉放在膝上,指节微微泛白,泄露出一丝真实的痛苦,“亚瑟他……太不小心了。我知道他在那个旧医院项目上投注了太多心血,也许压力太大,才……”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短暂的沉默里是对兄弟情谊的哀悼。
“您似乎对城市改造项目很熟悉?”霍桑话锋一转,语气平淡。
贝尔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专业光芒。“这是我的领域,医生。泰坦咨询承接了不少旧城改造的规划评估。拆掉那些陈旧、低效的结构,才能为未来腾出空间。”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种规划者特有的、近乎冷酷的理性,“就像泰晤士河堤,那些老旧的护岸结构,隐患重重。彻底改造,势在必行。旧的不拆,新的怎么立?这是发展的代价。”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向霍桑审视的眼神,“我知道您在调查这些意外。如果有任何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关于那些项目,关于那些……逝去的人,请尽管开口。”
他的姿态开放得近乎邀请,那份沉痛与专业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找不出一丝裂缝。霍桑静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贝尔的话语逻辑清晰,情感流露自然,像一本摊开的书。然而,正是这种毫无破绽的坦诚,让霍桑心底的警铃无声地拉响。他太正常了,正常得像一幅精心绘制的画。那个在圣安妮医院顶楼留下冰冷鸢尾花徽章、让七个“意外”环环相扣的幽灵,是否正穿着这身得体的西装,坐在他对面,微笑着递出合作的橄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