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空气里浮动着旧纸张、皮革和灰尘混合的、属于时间的独特气味。霍桑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一种冰冷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他径直走向那个靠在墙角的旧式保险柜——父亲遗物中唯一拒绝向他敞开的东西。密码,是母亲的忌日。冰冷的金属旋钮在指尖转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柜门弹开,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厚厚一叠用旧式晒图蓝纸绘制的图纸,以及几本边角磨损严重的硬皮笔记本。
他抽出最上面一本硬壳笔记本,封皮是深蓝色的布面,边缘已经磨得发白。翻开扉页,父亲那熟悉的、棱角分明的字迹映入眼帘:“论‘意外’的完美形式——结构力学与概率的协同艺术”。标题本身,就带着一种冷静到残忍的学术气息。霍桑的手指有些发颤,快速翻动着泛黄的书页。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公式推导、手绘的受力分析图、对各种材料失效模式的详细研究……以及,那些构思精巧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意外”场景设计草图。
翻到某一页,他的手猛地顿住。一幅草图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一座建筑的楼顶边缘,混凝土结构被特意设计得薄弱,内嵌一个隐蔽的、带有弹簧和锁止销的小型机械装置。图上标注着触发条件:持续的雨水渗透导致特定部位混凝土膨胀应力达到临界值,或……人为的轻微震动。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备注:“可利用苔藓或湿滑青苔伪装,效果极佳。坠落点选择需精确计算。”
圣安妮医院顶楼!霍桑的呼吸瞬间停滞。图纸上的装置草图,与他在现场发现的、被苔藓覆盖的那块光滑金属触发点的位置,以及死者“意外”滑落的轨迹,在他脑中瞬间重合!寒意像无数细针,瞬间刺穿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强压下翻腾的胃液,几乎是粗暴地抓起旁边那一大卷晒图蓝纸。图纸沉重而冰冷。他将其在宽大的书桌上猛地摊开,纸张摩擦发出哗啦的声响。巨大的、详细的旧市政厅广场及附属区域地下管网综合图铺陈开来。复杂的线条代表着早已深埋地下的生命线:供水、排水、电力、通讯、早期的蒸汽供暖管道……错综复杂如同迷宫。
霍桑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急切,沿着那些代表老式蒸汽供暖管道的粗重蓝色虚线移动。图纸有些部分因年代久远而模糊,但他父亲的习惯——用极细的红墨水笔在关键节点做微小标记——依然清晰可辨。他的目光在图纸上疯狂地搜寻,掠过那些熟悉的街道、建筑名称……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
在图纸的一个角落,代表圣安妮医院老院区地下管网的位置,一条老蒸汽管道的某个检修阀节点旁,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熟悉的标记,被父亲用红墨水清晰地勾勒在那里——一朵线条简洁而优雅的鸢尾花。
时间在那一刻被彻底冻结,又轰然碎裂!十九年前那些颈部带着鸢尾花印记的冰冷尸体,圣安妮医院顶楼那枚青铜徽章,七位死者与当年工程的关联,贝尔那张看似温和理性的脸,父亲笔记本里那些精妙的杀人设计……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朵图纸上妖异的红墨水鸢尾花,狠狠地、不容置疑地钉在了一起!一个跨越了十九年、由父亲的智慧孕育、由贝尔之手执行的庞大杀戮机器,其冰冷的蓝图,就在他的眼前!父亲……他不仅仅是一个研究“意外”的学者?这个念头带来的眩晕几乎将他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