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体育课，阳光晒得塑胶跑道都有些发烫。桑宁躲在篮球场边缘一棵大香樟树的稀疏阴影里，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她实在不想参与任何剧烈活动，光是看着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就让她想起昨天体育课跑步时的狼狈和段然凶巴巴的“指导”。
场上正在进行一场班级内部的小型篮球对抗赛。段然无疑是场上的焦点。他动作矫健敏捷，运球突破如风，精准的传球和漂亮的投篮总能引来场边围观同学的阵阵喝彩，尤其是女生的尖叫。他穿着红色的背心，汗水顺着小麦色的皮肤滑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整个人充满了蓬勃的朝气和……一种桑宁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属于雄性生物的强烈吸引力。
桑宁看着场上那个挥洒汗水、光芒四射的段然，心里感觉怪怪的。这是她的基友段然吗？那个总敲她竹杠买汽水、一起窝在网吧打游戏、被老张罚站时偷偷冲她做鬼脸的段然？怎么感觉……有点陌生？甚至……有点让人不敢直视？她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
就在这时，场上的对抗激烈起来。段然带球突破，被对方两个高大的男生包夹，一个凶狠的冲撞！
“砰！”
段然被撞得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手肘和膝盖在粗糙的塑胶地面上擦过，留下一片刺目的红痕。
“段然！”桑宁的心猛地揪紧，下意识地惊呼出声，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冲了出去。她跑到场边，挤开围观的几个同学，蹲在段然身边，看着那渗血的擦伤，眉头紧紧皱起，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和担忧：“你怎么样？疼不疼？流血了……”
段然坐在地上，正龇牙咧嘴地揉着手肘，听到桑宁的声音，抬起头。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几缕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他喘着粗气，眼神因为疼痛和刚才的冲撞而显得有些锐利。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桑宁那张写满紧张和关切的小脸上时，那点锐利似乎瞬间融化了些许，甚至嘴角都无意识地往上牵了一下。
“没事，小伤。”段然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沙哑，却没了平时的凶悍，反而有点……温和？“大惊小怪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蓝色背心、刚才也在场上的高个子男生快步走了过来。桑宁记得他，好像是叫陈宇，班里的体育委员。陈宇手里拿着一瓶刚拧开的、冒着凉气的矿泉水，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直接蹲在了段然……旁边的桑宁面前。
“桑宁同学，给！”陈宇把矿泉水递向桑宁，笑容阳光又热情，“看你在这儿站半天了，晒坏了吧？喝点水！”
桑宁完全愣住了。给她？不是给受伤的段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段然，又看看眼前这瓶几乎要怼到她脸上的冰水，以及陈宇那毫不掩饰的、带着欣赏和热情的目光，瞬间想起了段然昨天的警告——“那些男的就是想泡你！”一股强烈的窘迫和不安涌了上来。
“不……不用了……”桑宁连忙摆手，身体本能地往后缩，眼神慌乱地避开陈宇的注视，“我不渴……谢谢……” 她只想赶紧躲开这让她无所适从的关注。
“别客气嘛！天气这么热，拿着！”陈宇似乎没察觉到她的抗拒，依旧热情地把水往前递，甚至想塞到她手里。
就在桑宁的手快要碰到那冰凉的瓶身时——
“啪！”
一只沾着汗水和些许灰尘、骨节分明的大手猛地从旁边伸过来，极其粗暴地一把打掉了陈宇递过来的矿泉水瓶！
瓶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清澈的水汩汩流出，迅速在滚烫的塑胶地面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所有人都愣住了。桑宁吓得心脏骤停，惊恐地看向那只手的主人——段然。
段然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谁他妈让你给她水的？！”段然的声音不高，却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让陈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段然？你……”陈宇完全懵了，看看被打落的水，又看看暴怒的段然，再看看旁边吓得脸色发白、不知所措的桑宁，完全搞不清状况，“我……我只是看桑宁同学她……”
“她渴不渴关你屁事？！”段然打断他，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管好你自己！”他根本不听陈宇的解释，那眼神里的警告和排斥赤裸裸地毫不掩饰。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原本喧闹的球场边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充满火药味的一幕上。陈宇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被当众这样呵斥，面子有些挂不住：“段然，你发什么疯？我就是给新同学一瓶水而已！”
“新同学？”段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充满占有欲的弧度，他猛地伸手，一把将旁边吓得僵硬的桑宁拽到自己身后，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桑宁被他拽得一个踉跄，紧紧贴在他汗湿的背心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紧绷和灼热的体温。
“她是我罩着的！”段然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宣告，眼神像护食的猛兽一样扫视着周围所有人，尤其是脸色铁青的陈宇，“她的水，轮不到你来献殷勤！听懂了吗？！”
“你……”陈宇被段然这霸道至极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脸一阵红一阵白。
段然根本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他猛地转过身，低头看向被他护在身后、脸色苍白、眼神惊恐茫然的桑宁。那眼神依旧带着未消的怒意，但似乎又混杂了一丝别的、更复杂的东西，快得让人抓不住。
“你！”段然的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带着命令，“去！那边小卖部！给我买瓶水！冰的！”他随手从自己运动短裤的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看也不看就塞到桑宁手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钱拍进她掌心，“快点！跑着去！”
桑宁被他吼得浑身一激灵，握着手心里那几张带着段然体温和汗湿的零钱，看着他那张余怒未消、却又莫名让她心跳加速的侧脸，脑子一片空白。她不敢有丝毫犹豫，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抱着那几张钱，转身就朝着小卖部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只想立刻逃离这让她窒息又心悸的场面。
看着桑宁仓皇跑开的背影，段然才重重地“哼”了一声，像是终于赶走了讨厌的苍蝇。他弯腰捡起地上自己的外套，随意地搭在肩膀上，遮住了手臂上的擦伤，然后像没事人一样，径直走向场边休息的长凳坐下，拧开自己那瓶还剩一半的水，仰头灌了一大口。
只是，他握着水瓶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神看似随意地扫过桑宁跑远的方向，又飞快地收回，烦躁地用搭在肩上的外套狠狠擦了擦脸上的汗。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看到陈宇给桑宁递水、甚至想碰到她的手时，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炸开的、陌生的、强烈的占有欲和愤怒，究竟意味着什么。
妈的，烦死了！段然在心里低咒一声，狠狠地把空了一半的水瓶捏得变了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