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终于敲响，桑宁几乎是弹起来的。她飞快地把书本扫进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拉链都没拉严实，就想趁着人潮往外涌的时候赶紧溜走。她实在不想面对段然那张低气压的脸，尤其是经历了下午自习课那场无声的“票根风暴”之后。那张轻飘飘落在她练习册上的粉色纸片，像块烙铁，烫得她坐立不安。
“跑什么？”一个冷硬的声音像铁钳一样，精准地钳住了她刚迈出的脚步。
桑宁的心猛地一沉，僵硬地转过身。段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书包随意地甩在肩上，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窗外斜射进来的最后一点夕阳。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沉沉地压着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跟我走”的意味。
“我……我想早点回家……”桑宁小声嗫嚅，眼神飘忽，不敢看他。
“早？”段然嗤笑一声，那笑声没什么温度，“你认识路吗？桑宁‘妹妹’？”他刻意加重了那个称呼，眼神锐利，像是在提醒她下午那个恐惧之下脱口而出的“哥”，也像是在强调他们之间这层由秘密强行捆绑的关系。
桑宁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只能认命地低下头，像只被拎住后颈的小猫，乖乖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两人沉默地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夕阳的余晖把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沉默而疏离。
段然走得不快，但步子很大，桑宁需要小步快走才能勉强跟上。他似乎在刻意避开人群密集的主干道，拐进了通往学校后门那条相对僻静、两旁种满高大梧桐的小路。梧桐枝叶茂密，遮住了大部分光线，小路显得有些幽暗。晚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桑宁揪着书包带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心里七上八下。段然不说话，那沉默比下午的冷言冷语更让她心慌。他是不是还在生气？因为林骁？还是因为她刚才想跑？她偷偷抬眼瞄了一下段然紧绷的侧脸轮廓，那紧抿的唇线和没什么温度的眼神，让她迅速收回了目光，心跳得更快了。
就在两人即将走出小路，拐上后门那条稍微热闹些的街道时，三个流里流气、穿着花哨T恤、一看就不是本校学生的青年，叼着烟，堵在了小路的出口。他们眼神轻佻地扫视着放学的学生，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目光更是肆无忌惮地落在了桑宁身上，吹了声口哨。
“哟，小妹妹，放学啦？一个人走多不安全啊？”黄毛嬉皮笑脸地往前凑了一步，带着浓重的烟味，眼神黏腻地上下打量着桑宁，尤其是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停留。
桑宁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瞬间惨白！巨大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却撞在了身后段然坚实的手臂上。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本能地抓住了段然校服的衣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段……段然……”
段然在她撞上来、抓住他衣角的瞬间，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他没有推开她，反而上前半步，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桑宁完全挡在了自己身后。他高大的身影像一堵墙，隔绝了那三道令人作呕的视线。
段然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抬起眼，目光像两把淬了寒冰的刀子，精准地刺向那个领头的黄毛。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的咆哮，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实质般压迫感的冰冷和……一种被侵犯领地后的绝对危险气息。下颌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薄唇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
那黄毛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一怵，嚣张的气焰瞬间弱了三分。旁边两个同伴也感觉到了段然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好惹的气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看什么看？小子，想管闲事？”黄毛强撑着，色厉内荏地嚷了一句。
段然依旧没说话，只是那冰冷的眼神扫过三人，最后定格在黄毛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仿佛在看几只嗡嗡叫的苍蝇。他甚至微微歪了下头，那姿态充满了无声的轻蔑和不耐烦。
黄毛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那眼神里的压迫感让他后背发凉。他咽了口唾沫，又看看段然身后那个吓得像小兔子一样、紧紧抓着段然衣服的漂亮女孩，最终还是被段然那无声的、却充满力量感的威慑给镇住了。
“切！没劲！”黄毛啐了一口，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悻悻地朝两个同伴挥挥手，“走了走了！好学生惹不起！”三人骂骂咧咧地转身，快步离开了小路出口。
直到那三个混混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桑宁紧绷的身体才猛地松懈下来，腿一软，差点瘫下去，抓着段然衣角的手心全是冷汗。
段然这才缓缓转过身。他没有立刻甩开桑宁的手，而是低头，看向她。桑宁脸色苍白，眼眶泛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被吓出来的生理性泪水，像只受惊过度的小鹿。她抓着他衣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泛白。
段然的目光在她抓着衣角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波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他皱紧了眉头，声音依旧冷硬，却似乎少了些下午那种刺骨的寒意，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松手。”段然的声音有些沙哑。
桑宁这才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紧抓着他衣角的手，指尖残留着他校服布料粗糙的触感和一丝体温。她羞愧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对……对不起……谢谢……”
段然没理会她的道歉和道谢。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和泛红的眼眶，眉头拧得更紧。“废物。”他低声骂了一句，语气却不像平时那样充满讽刺，反而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烦躁？“吓成这样？以后放学，再敢一个人走这种路……”他没说完，但那未尽之言充满了警告。
桑宁用力点头，心有余悸。刚才那一刻，段然挡在她身前那宽阔的后背带来的安全感，是那么的真实和可靠，让她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身体里，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桑然”时也未曾有过的依赖感。
段然不再看她，转身继续往前走。只是这次，他的脚步明显放缓了，似乎是在迁就桑宁还有些发软的腿。
刚走出两步，桑宁眼尖地看到段然垂在身侧的右手手背上，靠近虎口的位置，有一道细细的、新鲜的红色划痕，正微微渗着血珠！那痕迹……像是刚才被什么东西刮到的？难道是……挡在她前面的时候？
“段然！你的手！”桑宁惊呼出声，下意识地快走两步，追到他身侧，指着他的手背。
段然脚步一顿，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似乎才注意到那道小伤口。他无所谓地甩了甩手，血珠被甩落：“死不了，蹭了一下而已。”
“流血了！”桑宁却急了，下午段然保护她的画面和此刻那刺目的红痕交织在一起，让她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和……一种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得处理一下！会感染的！”她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就去抓段然的手腕，想看清楚伤口。
她的手指微凉，带着点汗湿的滑腻，猝不及防地握住了段然的手腕。
轰！
一股强烈的电流感瞬间从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炸开，直窜上头顶！
段然的身体猛地一僵！桑宁的手指纤细、柔软，带着女孩子特有的微凉触感，和他手腕上温热甚至有些灼热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那陌生的、细腻的触感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强行维持的冰冷外壳，带来一种从未有过的、令人心悸的酥麻和战栗！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抽回手！
桑宁也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指尖残留着他皮肤灼热的温度和清晰的脉搏跳动感，让她脸颊瞬间滚烫，心跳如擂鼓！她刚才……她刚才居然主动抓了段然的手腕？！
两人都僵在了原地，空气仿佛凝固了。夕阳的余晖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段然飞快地别开脸，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薄红。他用力攥紧了那只受伤的手，仿佛要捏碎那残留的触感，声音带着一种强装的镇定和更深的烦躁：“……大惊小怪！走你的路！”
桑宁也死死低着头，脸颊烧得厉害，根本不敢看段然。她胡乱地应了一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跑着跟上段然明显加快了的步伐，只是那脚步，有些凌乱。
晚风吹拂，梧桐叶沙沙作响。两人沉默地走在越来越暗的小路上，一前一后，距离却似乎比之前更近了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