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点羞涩，桑宁站在玄关的穿衣镜前，深吸一口气，像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镜子里的人，蓝白格子的百褶裙服帖地垂到膝盖上方，露出一双笔直的小腿。她最终还是没勇气戴上那个精致的小星星发卡（手残是原罪！），只是把头发简单梳顺，扎了个清爽的低马尾。
“就当是去科技馆执行观察任务！目标是前沿科技！不是裙子！”桑宁对着镜子里的“战友”握了握拳，努力给自己灌输“桑然”的钢铁意志。然而，当微风从楼道窗户吹进来，轻轻拂过她光裸的小腿时，那股凉飕飕的、无处安放的陌生感还是让她浑身一激灵，差点同手同脚。
科技馆门口人声鼎沸，各班学生像彩色的小溪流汇聚。桑宁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同款裙子的女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发型和防晒。她下意识地想往那边靠，融入“女生阵营”，可刚迈出一步，属于“桑然”的灵魂就开始尖叫：过去干嘛？聊裙子还是聊发卡？那还不如去研究入口那个巨大的金属齿轮雕塑！
于是，桑宁的脚步硬生生拐了个弯，像颗被磁力吸引的小铁钉，“嗖”地一下钉在了那个巨大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齿轮雕塑前。她仰着头，眼神亮得惊人，完全忘记了裙子的存在，嘴里无意识地喃喃：“啧，这联动结构……传动比得有多大啊？铸造工艺不错，毛刺处理得挺干净……” 她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去摸摸那冰凉的金属表面，感受一下它的质感和重量。
“桑宁同学！快集合啦！要进去了！”班长的喊声把她从“机械迷”状态中拉了回来。
桑宁猛地回神，看到班长和其他同学奇怪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副对着齿轮“垂涎三尺”、还差点上手摸的痴汉样……在穿着裙子的外表下有多么违和！她脸一热，赶紧缩回手，假装若无其事地小跑回队伍，心里的小人疯狂捶地：桑然！你收敛点啊！你现在是个穿裙子的妹子！妹子！
进入科技馆，凉爽的空调风吹散了外面的燥热。桑宁很快被琳琅满目的展品吸引了。巨大的磁悬浮地球仪、精密的人体解剖模型、流光溢彩的光学迷宫……她像块掉进知识海洋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尤其是在“动力与机械”展区，看着那些精密运转的蒸汽机模型、齿轮组、连杆机构，桑宁彻底忘了自己是谁、穿着什么，属于“桑然”的机械魂熊熊燃烧！
她挤在一群同样看得津津有味的男生堆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个穿裙子的妹子混在男生堆里有多显眼），踮着脚尖，伸着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透明罩子里那些咬合传动的齿轮，嘴里还忍不住小声点评：“这个惰轮设计得妙啊，省空间！啧，这轴承用的是滚珠的吧？噪音控制不错……”
旁边的男生听到她的话，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下意识地接话：“你也懂这个？这模型是简化版，你看那个主传动轴……”
“嗯！承受扭矩不小，直径看着还行，材质应该是合金钢……”桑宁自然而然地接上，眼神专注，手指还在空中无意识地比划着受力方向。她完全沉浸在机械的魅力里，感觉找到了组织！那种久违的、和“兄弟们”讨论技术问题的熟悉感让她浑身舒坦，甚至差点习惯性地想抬手拍拍旁边男生的肩膀，来一句“哥们儿有眼光！”。
就在她兴奋地踮脚想看得更清楚，身体微微前倾时——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桑宁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她愕然回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明显怒火的眸子里。
是段然！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她身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用力把桑宁往后拽了一步，远离了那个挤满男生的展柜边缘。
桑宁被他拽得踉跄了一下，站稳后才发现问题所在——她刚才踮脚前倾得太厉害，裙摆被后面一个男生的书包带子挂住，向上掀起了一个危险的弧度！要不是段然及时把她拽开，裙下的风光差点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曝光！
轰！
一股巨大的热浪瞬间席卷了桑宁全身！她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朵根，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并拢双腿，手忙脚乱地去扯自己被挂住的裙摆，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太丢人了！太尴尬了！她刚才还沉浸在“兄弟论机械”的豪迈里，下一秒就差点社死当场！属于“桑宁”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桑然”的豪情万丈。
段然看着她手忙脚乱、满脸通红的窘迫样子，眼神里的怒火似乎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但语气依旧冷硬得像块冰：“看东西不会站远点？白痴！”他松开她的手腕，动作有些粗暴，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但他松开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像一尊门神一样，阴沉着脸，抱着手臂，杵在她和旁边那群男生之间，无形的低气压成功让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退开了半步。
桑宁好不容易把裙摆解救下来，整理好，心脏还在砰砰乱跳。她低着头，根本不敢看段然，只觉得脸上热得能煎鸡蛋。刚才那惊险一幕和段然冰冷的训斥，像一盆冷水，把她从“机械兄弟情”的美梦里彻底浇醒。
她蔫蔫地跟在队伍后面，再也不敢往男生堆里挤了。只是路过那些精密的机械模型时，眼神还是会忍不住黏上去，带着浓浓的向往和一丝……被压抑的委屈。她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幅度，坐下时也下意识地并拢双腿，用手压着裙摆——这些属于“桑宁”的、保护性的小动作，正在一点点成为她的新习惯。
段然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像个沉默的影子。只是当桑宁被一个互动展项吸引，好奇地趴在一个倾斜的观察台上时，他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恰好站在了她身后下风口的位置，挡住了后面可能投来的视线。而当桑宁的注意力被一个需要手动操作的齿轮联动装置吸引，兴奋地伸手去摇手柄，裙摆又随着动作微微扬起时，他极其不耐地“啧”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让桑宁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瞬间僵住，然后讪讪地收回手，改成小心翼翼地观察。
科技馆的奇妙之旅还在继续，桑宁的脑子却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机器，在“哇！这个好酷！”（桑然的兴奋）、“小心裙子！”（桑宁的警惕）、“段然那个别扭精又在瞪我了！”（现实的无奈）之间反复横跳，忙得不亦乐乎。穿着裙子的身体努力适应着新的规则，而灵魂深处那个热爱机械的“桑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诱人的齿轮和杠杆，在“兄弟情”与“防走光”的夹缝中，艰难地寻找着平衡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