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黄色跑车引擎的轰鸣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那句“刚出炉的奶油面包味儿”更像魔咒般在桑宁脑海里盘旋不去。她几乎是逃也似的挤上了回家的公交车，混杂在放学的人潮中，却感觉周遭的一切都隔着一层毛玻璃。手腕上的小星星手链被她下意识地紧紧握住，温润的石头硌着掌心，却无法像往常一样带来足够的安抚。
那个叫秦越的人……他那双玩味探究的桃花眼，那副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还有那句精准戳中她最隐秘恐惧的低语……都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未知的寒意。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能闻到那个味道？那味道明明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属于另一个“她”、属于那段诡异转变的残留印记！
桑宁把脸贴在冰凉的公交车窗上，试图用物理的冷意驱散心头的燥热和恐慌。车窗倒影里，她看到自己苍白的脸和紧锁的眉头。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她需要安全感，需要能让她平静下来的地方。
手指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点开了苏沐的微信。
桑宁：【猫猫哭泣.jpg】 苏沐同学……你现在有空吗？我……我能再去‘喵呜小筑’待会儿吗？（可怜巴巴小狗眼.jpg）
信息几乎是秒回。
苏沐：当然有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位置发你，我马上到。
看到苏沐毫不犹豫的回复和那句“马上到”，桑宁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就像在冰冷的深海里抓住了一块浮木。
当她再次推开“喵呜小筑”那扇挂着风铃的门时，苏沐已经等在靠窗的老位置了。桌上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橘子懒洋洋地趴在他脚边打盹。温暖的灯光、咖啡的香气、还有猫咪们慵懒的身影，瞬间将门外世界的喧嚣和寒意隔绝开来。
“桑宁！”苏沐看到她，立刻起身迎上来。当看清她明显苍白的脸色和眼中残留的惊惶时，他温和的眉头立刻蹙起，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担忧。“发生什么了？你脸色很不好。”
桑宁在他关切的目光下，鼻尖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坐到苏沐对面，抱着苏沐推过来的热牛奶杯，汲取着杯壁传来的暖意，深深吸了口气，才把放学路上遇到秦越的事情，断断续续地讲了出来。
她隐去了“奶油面包味儿”这个最核心的恐慌点，只描述了一个开着极其张扬跑车、自称秦越、来自隔壁明礼高中的男生，先是问路，然后极其热情地搭讪要微信，被拒绝后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眼神和笑容都让她觉得非常不舒服，甚至……有点害怕。
“他最后说什么‘后会有期’，眼神怪怪的……”桑宁抱着牛奶杯，指尖微微发凉，“苏沐同学，你……你听说过这个人吗？秦越？”
“秦越？”苏沐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微凝，似乎在记忆中搜索。“明礼高中……秦越……”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听说过。秦氏集团的公子，在明礼那边……很有名。风评比较两极，有人说他仗义大方，也有人说他行事张扬不羁，不太好惹。他怎么会来找你搭讪？”
“我也不知道。”桑宁摇摇头，心里却因为苏沐的确认而更加沉重。果然是个背景不简单的麻烦人物！“他好像就是随机找人问路，然后……”她顿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然后就莫名其妙要加微信。”
苏沐看着她依旧带着不安的神色，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收紧。他理解桑宁的警惕和不适，那种带着强烈目的性的、高调的搭讪，确实容易让人感到压力甚至威胁，尤其对一个刚转学不久的女孩子。
“别怕，桑宁。”苏沐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他可能只是……一时兴起。那种人，习惯了众星捧月，遇到拒绝反而会觉得新鲜。如果他以后还来骚扰你，告诉我，或者直接告诉老师，不用怕他。”
“嗯！”桑宁用力点头，苏沐平静的语气和坚定的态度，像一剂强效安抚剂，让她慌乱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她拿起放在脚边的小背包——这是她今天原本打算带来喂橘子的。
“对了，我带了这个。”她掏出一包小鱼干，拆开包装，一股浓郁的鱼鲜味立刻飘散出来。
原本在苏沐脚边打盹的橘子，小鼻子立刻耸动起来，圆溜溜的眼睛“唰”地睁开，一骨碌爬起来，“喵呜”一声就凑到了桑宁腿边，毛茸茸的大脑袋蹭着她的裤脚，尾巴高高翘起，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橘子！别急别急！”桑宁被它的馋样逗笑了，刚才的阴霾又被驱散了一些。她拿出一条小鱼干，小心地递到橘子嘴边。橘子迫不及待地叼走，蹲在旁边“咔嚓咔嚓”地啃起来，吃得一脸满足，喉咙里发出响亮的“咕噜咕噜”声。
桑宁看着橘子吃得开心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她又拿出几条小鱼干，放在手心，橘子立刻凑过来，湿漉漉的小鼻子蹭着她的掌心，温热的、带着倒刺的舌头轻轻舔舐着，痒痒的，暖暖的。
这种被毛茸茸的小生命全然信任和依赖的感觉，像一股暖流，彻底冲散了秦越带来的冰冷阴影。桑宁一下下抚摸着橘子光滑厚实的皮毛，听着它满足的呼噜声，紧绷的身体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苏沐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暖黄的灯光下，少女低着头，眉眼温柔地喂着猫咪，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猫咪依偎在她手边，发出幸福的呼噜。画面宁静而美好。他端起牛奶杯喝了一口，只觉得心底那片温柔的湖水，也因为这温馨的画面而更加宁静平和。
“苏沐同学，”桑宁喂完橘子，看着它心满意足地舔着爪子，忽然小声开口，带着点犹豫和困惑，“你说……每个人身上，真的会有自己闻不到，但别人能闻到的……独特味道吗？”
苏沐微微一怔，放下杯子，认真地看着她：“理论上，是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体味，受体质、饮食、生活习惯甚至情绪影响，形成独特的气息。就像……”他指了指正陶醉地嗅着桑宁手心残留鱼腥味的橘子，“橘子就能分辨出不同人的气味，对它来说，我们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味道地图’。”
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地落在桑宁身上：“怎么突然问这个？是那个秦越……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桑宁问题背后的指向。
桑宁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摇头：“没、没什么！就是……就是突然想到，随便问问！”她心虚地低下头，又去摸包里的小鱼干，想喂给不知何时踱步过来的雪球。
苏沐看着她躲闪的眼神和微红的耳尖，心中了然。那个秦越，一定说了什么关于“味道”的话，才让桑宁如此在意甚至恐慌。他没有追问，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别担心，桑宁。”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像最坚固的盾牌，“无论你身上有什么味道，或者别人说了什么奇怪的话，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关心你的人眼里、心里，你就是你，独一无二，值得被好好对待和保护。”
他拿起一块干净的纸巾，极其自然地伸过手，轻轻擦掉了桑宁刚才喂橘子时，不小心沾在指尖的一点鱼干碎屑。他的动作轻柔，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短暂地拂过桑宁的皮肤。
“就像橘子，”苏沐收回手，看着又凑到桑宁手边蹭小鱼干的雪球，眼神温柔，“它喜欢你，是因为你给它小鱼干，因为你温柔地抚摸它，因为你带给它安心和快乐。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虚无缥缈的气息。”
桑宁怔怔地看着苏沐温和的侧脸，看着他眼底那纯粹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守护。指尖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苏沐的话语，像温暖的泉水，缓缓流过她因为秦越那句话而冻结的心田，一点点融化了那些坚冰。
是啊，在苏沐眼里，在橘子眼里，她只是桑宁。会喂小鱼干、会笨拙地修裙子、会因为数学题走神、也会被奇怪的人吓到的桑宁。那个属于“桑然”的、带着诡异面包味的过去……或许，真的不必让它成为困扰现在的枷锁？
“嗯！”桑宁用力点头，这一次，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带着释然和暖意。她拿起一条小鱼干，逗弄着优雅的雪球。“我知道了，苏沐同学。谢谢你。”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华灯初上。“喵呜小筑”里，温暖的灯光、咖啡的香气、猫咪满足的呼噜声，还有对面少年温和坚定的目光，共同编织成一个宁静而安全的港湾。秦越带来的那点恐慌和寒意，终于被彻底驱散，只留下满室的温馨和小鱼干的鲜香。
桑宁想，下次再遇到那个能闻到“面包味”的危险家伙，她或许……可以试着像苏沐说的那样，只做自己，只关注那些真正重要的人和事。比如，明天该带什么新口味的小鱼干来犒劳橘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