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地透过纱帘,在苏沐家客房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桑宁抱着那个咧着嘴的柴犬暖手宝,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包装盒的边缘,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孤零零的四个字——**我发烧了。**
秦越发烧了。
那个张扬肆意、精力旺盛得像头小豹子的家伙,此刻正独自一人,发着烧,在深夜里给她发了这条信息。没有表情包,没有毒舌,只有这简单的陈述,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她原本被苏沐的温暖填满的心房,留下一丝难以忽视的异样感。
她该回什么?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不决。脑海里闪过秦越那张总是带着嘲讽和不耐烦的脸,闪过他塞给自己奶茶时硬邦邦的语气,闪过他放在猫咖门口那个傻气的暖手宝……最终,定格在最后那条信息上。一种莫名的烦躁和……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安,悄然滋生。
她烦躁地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床头柜上,发出一声闷响。眼不见为净!
桑宁赌气似的躺下,拉高被子蒙住头,将那个柴犬暖手宝紧紧抱在怀里。毛茸茸的触感带来些许安慰,但心底那点被搅起的波澜却难以平息。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去想苏沐温和的笑容,去想手账本里那些温暖的猫咪趣事,去想手腕上小星星手链带来的安稳……
然而,另一个高烧的身影,却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不受控制地闯入她的思绪。
***
城市的另一端,老旧居民楼的狭小房间里,空气浑浊而凝滞。
段然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薄被被踢到了脚下。他烧得浑身滚烫,像一块烙铁,意识在滚烫的岩浆和刺骨的寒冰中反复沉浮。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物,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又被高烧蒸腾出的热气熏干,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燥热和冰冷交替的折磨。
喉咙干裂灼痛,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如同刀割。他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呻吟,破碎而模糊。
混乱的梦境比之前更加光怪陆离,也更加……痛苦。
他看到了桑然。不是记忆中阳光灿烂、勾肩搭背的兄弟,而是……一个模糊的、带着强烈怨念的影子。影子站在一片浓雾里,看不清面容,只有冰冷的声音在回荡:
“为什么……变成她?”
“为什么……忘了我们?”
“怪物……你是怪物……”
“不……我不是……”段然在梦魇中挣扎,想要辩驳,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声音。
紧接着,浓雾翻滚,桑然的影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桑宁。清晰而带着冲击力。
她红着眼眶愤怒地指着他:“宇宙第一别扭精!”
她笨拙地给他贴小熊创可贴时微蹙的眉头……
还有……在混沌的黑暗与灼热中,那近在咫尺的、柔软的唇瓣和温热的身体……
最后,是她跌坐在地,捂着脸哭泣的样子。
“别哭……”段然在混沌中无意识地呓语,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对不起……别走……”
两个身影在浓雾中交替、重叠、撕扯。
桑然冰冷的质问。
桑宁愤怒的眼神和哭泣的脸。
那张写着“别死”的纸条……
那个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又被他撕碎的照片……
“啊——!”段然猛地从梦魇中挣扎着坐起,发出一声痛苦而压抑的低吼!眼前一片漆黑,剧烈的眩晕感让他差点栽倒。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条离水的鱼,灼热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更深的痛楚。
他摸索着想去开灯,手却抖得厉害,碰倒了床头柜上的水杯。
“啪嚓!”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冰冷的玻璃碎片和水渍溅了一地。段然看着那摊狼藉,只觉得头痛欲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挣脱束缚。一股更深的绝望和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需要水……需要药……需要……一点光。
他挣扎着下床,脚底踩到了冰凉的玻璃碎片,刺痛传来,他却浑然不觉。踉跄着摸到墙边,手指颤抖着按下了电灯开关。
“啪。”
昏黄的光线瞬间充满了狭小的房间,刺得他眼睛生疼。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粗重地喘息着,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目光扫过房间——
墙角那个被他粗暴拖出的旧纸箱还敞开着,里面桑然的照片碎片、散落的漫画书、以及那个被他最终没有砸出去的模型配件盒……一切都在无声地控诉着他白天的失控和痛苦。
而地上,那滩水渍和玻璃碎片,更添了几分狼狈和凄凉。
段然看着这一切,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自我厌弃感汹涌而来。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像个疯子一样撕毁过去,又像个废物一样连杯水都端不稳!
他拖着虚浮的脚步,避开碎片,想去厨房倒水。刚走出卧室门,一阵更猛烈的眩晕袭来,伴随着剧烈的恶心感!他猛地扶住门框,身体无法控制地弓起,干呕起来。
高烧、脱水、剧烈的情绪波动……身体终于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一阵天旋地转后,段然眼前彻底一黑,失去意识前,只听到自己身体重重砸在地板上的沉闷声响。
***
苏沐家的客房里,桑宁依旧没能睡着。
手机安静地反扣在床头柜上,像一块沉默的石头。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月光投下的光影。秦越那条“我发烧了”的信息,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柴犬暖手宝毛茸茸的身体里。
就在这时,被她反扣着的手机,屏幕突然又亮了一下!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
桑宁的心猛地一跳!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把手机翻了过来。
不是秦越的新信息。
屏幕通知栏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在凌晨三点半,给她打了一个未接来电。
桑宁看着那个陌生的号码,皱紧了眉。这么晚了,会是谁?
推销?打错了?
她正疑惑着,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同一个号码,再次打了进来!
这一次,在寂静的深夜里,铃声显得格外刺耳。
桑宁的心莫名地提了起来。她犹豫了一下,手指划过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声音带着一丝刚醒的沙哑和警惕:“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焦急的中年女声,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喂?是桑宁小姐吗?我是段然租房的房东王阿姨啊!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那个……小段他……他好像出事了!”
“什么?!”桑宁猛地坐起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段然?!出事?!
王阿姨的声音又快又急:“我刚才起来上厕所,听到他屋里有好大一声响!像是摔了什么东西!我就敲门问,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喊他名字也没人应!我拿备用钥匙开门一看……哎哟!人倒在地上,叫都叫不醒!浑身烫得吓人!地上还有碎玻璃和水……吓死人了!桑小姐,你……你知不知道他家里人的电话?或者……你能不能过来一趟?这大半夜的,我一个人……”
王阿姨后面的话,桑宁已经听不太清了。
段然……倒在地上……叫不醒……浑身滚烫……
这几个词像重锤一样砸在她的心上!比秦越那四个字带来的冲击强烈百倍!
她握着手机的手瞬间冰凉,指节泛白。脑海里瞬间闪过那张被珍藏的“别死”字条,闪过他清晨狼狈逃离的背影,闪过他高烧时那布满血丝的眼睛……
“王……王阿姨,”桑宁的声音有些发抖,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您……您先别慌!地址……地址给我!我……我马上想办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