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降温不能停！重点擦腋下、腹股沟、脖颈！”苏沐的声音依旧沉稳，手上动作快而不乱。他一手稳稳按住段然因高热惊厥而微微抽搐的手臂，另一只手麻利地将新换的冰袋（用毛巾裹好）垫在段然后颈下。
桑宁用力点头，眼眶还红着，但眼神已褪去慌乱，只剩下全神贯注的坚定。她跪坐在床边，手里冰凉的湿毛巾一遍遍擦过段然滚烫的手臂和小腿，动作从最初的颤抖变得稳定而快速。凉水浸湿了她的袖口和前襟，带来刺骨的寒意，她却像感觉不到。
段然在冰袋的刺激和持续的物理降温下，剧烈的抽搐似乎平缓了一些，但混乱的呓语并未停止，反而更加支离破碎：
“桑然……篮板……我的……”
“……别碰她！怪物……走开……”
“苦……水……渴……”
“……宁……别……别擦……痒……”
最后那句含混不清的“别擦……痒”，带着点孩子气的抱怨，让高度紧张的桑宁动作猛地一顿，差点没绷住表情。她看着段然烧得通红的耳朵尖（大概是她擦拭时碰到了？），再看看他紧闭着眼、眉头紧锁、却无意识嘟囔着“痒”的样子，一股极其荒谬又有点心酸的感觉涌上来。
都烧得快熟了，还知道痒？这个宇宙第一别扭精！
“噗……”旁边正小心翼翼帮段然擦拭额头的王阿姨，一个没忍住，也笑出了声，随即又觉得不妥，赶紧捂住嘴，小声道：“哎哟，这小段，烧糊涂了还这么……有个性。”
苏沐的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但手上动作丝毫未停。他快速检查了一下段然脚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口，好在不深，血已经止住了。“体温似乎降下去一点点，抽搐也缓了。王阿姨，麻烦您再去换盆凉水来，里面加点冰块更好！”他冷静地指挥着，危机时刻的苏沐，身上有种超越年龄的可靠气场，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听从。
“好好好！我这就去！”王阿姨如蒙大赦，端着水盆快步走了出去。
桑宁趁着换毛巾的空隙，长长吁了口气，感觉后背都汗湿了。她抬手想擦擦额头的汗，手腕却被苏沐轻轻按住。
“你袖口湿透了，别着凉。”苏沐的声音很轻，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干净柔软的干毛巾，塞进桑宁手里，“用这个擦。这里交给我，你去客厅休息一下，喝口水。”
桑宁看着手里干燥温暖的毛巾，再看看苏沐专注冷静的侧脸，心头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一丝。她点点头，没有逞强，扶着床沿有些脱力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狭小的客厅。
客厅里堆着些杂物，只有一张旧沙发。桑宁瘫坐在沙发上，这才感觉到浑身像散了架，手臂因为持续用力而酸软发抖。她拿起王阿姨倒好的一杯温水，小口喝着，冰凉的手指渐渐找回一点知觉。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卧室门口，里面传来苏沐沉稳的指令声和王阿姨的应答，还有段然偶尔几声模糊的嘟囔（这次好像是抱怨“冰袋硌得慌”？）。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疲惫和之前被强行压下的情绪就翻涌上来。她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想缓一缓。就在这时，被她随手塞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又“嗡嗡”地震动了两下。
桑宁的心猛地一跳！不会是王阿姨说的救护车……不对，救护车不会发信息。
她迟疑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又是秦越的名字！两条新信息！
03:58：【图片】（一张柴犬裹着被子只露出眼睛、旁边放着体温计的表情包，体温计显示39.5℃）
04:00：喂！真死了？连个“多喝热水”都舍不得回？
桑宁看着那张夸张的表情包和下面那句熟悉的、带着点气急败坏又有点委屈的质问，再看看卧室里那个真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段然……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一丝想笑的冲动，直冲脑门。
这位大少爷！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高烧昏迷”？他还有心情发柴犬表情包和玩梗？！
桑宁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悬空。疲惫、荒谬、对段然的担忧、还有一丝对秦越这种时候还能“作妖”的哭笑不得……种种情绪交织。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心情，指尖飞快地戳着屏幕：
【活着！忙！救火！自己找退烧药吃！别烦我！】
信息发送。简单、粗暴、充满火药味。
发完，她像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爱咋咋地吧！她现在只想闭眼歇五分钟！
然而，手机刚安静了不到十秒，“嗡嗡嗡——！”更剧烈地震动起来！屏幕疯狂闪烁，秦越的名字伴随着一个……视频通话请求？！
桑宁简直要抓狂了！她猛地抓起手机，看都没看就直接按了挂断！然后飞快地调成静音模式，把屏幕朝下狠狠扣在沙发上！
世界……终于清静了（大概？）。
她疲惫地把头埋进膝盖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段然这混蛋好了，她一定要让他赔精神损失费！还有秦越！这两个家伙，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卧室里，段然似乎被外面手机震动的声音短暂地惊扰了一下，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吵……拆了……”声音含混不清，带着高烧特有的鼻音，像是在抱怨噪音。
苏沐正小心地调整着他颈后的冰袋，闻言动作一顿，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客厅的方向，随即又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看来……麻烦还不止一个。”
窗外的天色，已经透出了一丝极淡的灰白。漫长而混乱的一夜，似乎终于要迎来曙光。而桑宁的“救火”生涯，看起来……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