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们还是去看了符文宇的演讲。
林潇和我当然不会特意去看,只不过是我们闲逛时被逮住了。
午休结束,我和林潇都略有拖延地来到了学校。毕竟是体艺节来晚了也没什么关系,所以就多睡了会儿。话是这么说,但我依然没有迟到。
坐到教室后,头顶呼呼的风扇与外头的太阳形成了一道容易的单选题。即使运动员们比赛不会受到影响,我还是更情愿躲在教室里学习。就连林潇也不像今天早上刚开始那样闹腾。
风扇的转动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变化——只要供电正常的话,窗外的温度却随时都有起伏的。在写了一个小时左右的作业后,此时的温度已没有先前那么热。
“诗诗,”在我分神之际,林潇也停下了笔,“我们去外面走走吧?写了这么久的作业,也该放松一下了。”
“走一圈就回来。”也许是为了说服我,她特意加上了一个限制条件。其实我料到她会在不那么热之后提出要去外面玩啦,所以不管她怎么说,我都会陪她的。
问题不在于是否迈出脚步,而是步尖应该迈向何处。我看向林潇,试图从她的表情中窥见她想去的地方,然后以一种看起来很了解她的样子指出,这样或许能提高她的好感?我不会,也不能这样做,更何况林潇其实根本没想好要去哪吧。
“是去操场呢?还是就在教学楼附近逛一下?”林潇伸着懒腰询问我。
“操场都是人,去那里可能不方便吧。”既然林潇还没有主意,我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就在教学楼这边走一走吧。”
“要不去其他几栋楼看看?”
“高三应该是参加完开幕式后就要上课的吧,那里应该去不了。”
我们学校不大,高一集中在一栋楼,高二高三混着占据两栋楼。所以不论去哪边,可能都会影响到高三生上课。我们最好在本栋教学楼逛。不过,提出这个想法就意味着,林潇她不想一直待在我们早就习惯了的建筑里。
果不其然,她接着就提出,要去综合楼逛。
“这不太好吧,万一碰到一些麻烦的老师……”我刚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就意识到今天的特殊性。毕竟有些学生活动举办于那里。难不成林潇是想要去看那些活动?
毕竟不好直接问,于是我绕了个弯。“如果在那里被麻烦的人逮到了怎么办?我们会不会被强行拉去看比赛之类的?”
“如果是不认识我们的人,即使要求我们当观众,偷偷溜走就好啦。”她已经开始往那边走去,“对了,符文宇那家伙似乎就在那边搞什么比赛。不过避开他就没事啦。”
“你还记得他在几楼吗?”当时我的注意力不在他那边,所以没有记下来。
林潇挠了挠头,回忆了一番却没有结果:“我也忘了。无所谓啦,小心点就好。而且他也不一定是这个点比赛啊。”
刘子扬不在班上,符文宇又和他形影不离。如果他们不在操场,不就只能在综合楼吗?二分之一的概率,更不用说万一他们要提前准备呢?我把这些大概算是反驳的话咽了下去,然后跟上了继续前进的林潇。
“好吧,要小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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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林潇刚上到二楼,就被那两个男生俘获了。
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走廊的拐角碰上他们。正值三点零几,即将上场的符文宇和刘子扬正在外头做着最后的准备。
“所以你们是来看我演讲的吗?”
“不是啦,我们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这样啊。”符文宇看起来是相信了我们,可他依然不屈不挠,“那你们有空吗?没什么要事的话就来捧捧场。”
“呃……其实我和杨诗诗是要去打球的,所以不能留在这。”
“你们球拍都没带,现在还位于操场反方向的综合楼,还想让我相信你们要去打球?”
“操场那边有道具啦。我们来这只是上个厕所。唔,一楼太臭了。”林潇还找补了一句。
符文宇无奈地笑了笑:“打球也可以放一放啊,还是说你们约好了人?不过,你们要是非常不愿意留下,我也不强求。”
遭了,他开始甩人情牌了。
“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因为之前的事而嫌弃我。”
之前的事,不知道他说的是因为喜欢我而试图搅乱我和林潇的关系,还是上次与林潇吵架时他说的话。但是,我对他有所防备并不是因为这些。
符文宇准备入场了。在我们也打算离开时,刘子扬出人意料的开口了:“那个——”
我们回过了头,并不是刘子扬有话说,而是好奇这句话是谁说的。
“文宇他,在这次演讲比赛上花了很多心思,把他的很多……真心话,写在了稿子里。如果你们是他的朋友,我希望你们来看看。”
话毕,他也转身入场了。
留下了这么一句感觉像“道德绑架”的话。他是希望通过卖惨或博同情来吸引我们吗?如果是这样,林潇更不可能去听了。不出所料,林潇离开的步伐迈得很坚决。
可拉住她的人,却是我。
“那个,要不留下来听一下?那个刘子扬描述的神神秘秘的,我有点好奇。”这并不是我的真心话,但我还是补充了一句,“要是无聊我们就离开。”
林潇只是简单地思考了一下便答应了。我们进入了原本是学术报告厅的场所。
“这里还挺大的。”
红棕色调拼凑出了整个会场,并渲染了庄严的气氛。表面精致的木制器具仿佛散发着一种清香,氤氲了空气。此时,前台依然有人在演讲,铿锵的言语在麦克风的加持下变得更加具有感染力。
我们挑了个两人挨着的,离前台比较远的位置。已经有三分之二的座位上有人了。
这位学生很快就结束了演讲。我应和着其他人的掌声,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东西。
“真心话”吗……
虽然符文宇那家伙的真心话大概率又是一些抽象晦涩的概念,但是,也有可能是隐藏在他轻浮的表面之下的某种本质的东西。我现在想的也很抽象呢。不过,作为一个总是不明白如何对待自己的真心话——甚至有时分辨不出自己的真心为何——的人,我总是想要参考别人的话语。
就像漫画里最精彩的,往往是主角互相倾诉热烈的情感。
看着他们内心的言语被表达,我会有一种类似于羡慕的情感。有时候我会想,人之所以看小说、漫画,是想成为里面的角色。而想变成故事里的角色并不是想复刻他们的经历,只是因为每一部虚构作品里的人物都能够轻松地传达自己的心声。
我试图静下来,仅靠注意力去感受心跳。然而,回馈我的,只有一种无处捉摸的奇妙感觉。
符文宇上场了。主持人简单说明了一下他的主题,便走下了前台。他的选题是热爱。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X号选手符文宇,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热爱可抵岁月漫长》……”
似乎是相当无聊的东西呢。我看向林潇,想看她是否感觉无聊。她的心思从一开始就不在演讲上面,坐在她前排的几个人个个都比演讲有趣:一对看起来是情侣的男女生正勾着手指,边上的两个男生正一起玩着手机。而林潇一会往前靠,兴致勃勃地观察前座以及前前座的人,一会拨弄自己的手指与头发,一会看向我……视线对撞了呢。
看起来,她并没有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是因为我说要试着听一下吗?
然而,这就是个枯燥乏味的活动。什么“热爱让我能够……”只是宏大的套话,从符文宇同学口中说出来更是没有信服力。比起上一个同学,他的发言状态和语调情感都略逊一筹。台下不少同学都坐不住,可能又碍于情面不好离开。
不过,这倒是给了我一个发呆的好机会。
我试着去回忆与林潇交往到现在发生过的事情。首先从记忆之海涌上岸的,便是上次与她的争吵。
这段经历不管是当时还是作为回忆的现在,都是令人不愉快的东西。而拨开遮挡心墙的藤蔓之后,那些我应该是很珍视的点点滴滴冒了出来。
因为和林潇交往,我体会到了过去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东西。不论是突破禁忌的激动与惶然,还是为了维持关系而浮动的情感,全都是不同于高中以前总是压抑着的、如同幻想一样的存在。
我一定变了很多。人本身就是由所经历的一切构成的,不是吗?然而原本总是服从于他者的杨诗诗,现在不是被改变了吗?这种改变,究竟是好是坏?
我是为了什么才选择去做一个好学生的呢?
我的银发,我的异瞳,我异于常人的感官体验,以及心中四处乱窜的想法——全都提醒在提醒着我什么,仿佛我是一个异常。
如果这么想的话,不是容易变成:因为不想让大家排挤自己,所以要格外优秀。这样的做法很可怜不是吗?虽然我曾经是为自己的特殊而困扰,但是,早在那之前,我就是父母口中优秀的小孩了。
早在那些话语改写我之前,我就已然是这幅模样。
如果这就是我的本性的话,那我为什么要和林潇交往呢?
因为热爱?
“诗诗,”林潇把我从迷走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好~无~聊~啊。”
她靠近了我,然后降低了声音:“我已经把我们前面那几个人给摸透了,待会回去和你讲。这个符文宇讲的话又臭又长,也就刘子扬离得那么近还能听的津津有味了。”
这话倒没错。
我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看来是我白期待了。”
我们站起身,确认自己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后,开始向后门走去。
“而如今,我找到了更加使我坚定自己道路的、所热爱之人。我喜欢他,我喜欢刘子扬同学。”
。
。
?
!
“我们两个一见如故,并且在认知方面高度重合。我们所热爱我们所思考的,因此更加确信我们活着。我们会为了保持作为对方所热爱的人而不断努力,成为更优秀的人。最后,感谢各位老师、同学,感谢支持我的朋友,以及感谢我所热爱之人——刘子扬同学。”
“我喜欢他,我喜欢刘子扬同学——”
这句话似乎在会场引起了一阵子喧嚣,但很快就褪去了。
是我如同突然出现在视线中杂乱的线不宁的思绪盖住了他们。
喜欢,原本作为一个沉重的话语,竟然被符文宇轻描淡写地抛了出来。我心底的某种东西松动了,比起震惊,回荡在我胸口的更多是纠结。
林潇因为我愣在原地而回过了头。
我看见了她疑惑的眼神。她显然没有注意到我注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