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半的烈日已经显出毒辣的苗头。风扑在脸上是热的，带着夏日柏油路蒸腾起的焦糊味。张子轩攥着电动车把手的指节发白，汗珠顺着少年突起的喉结滚进洗得发黄的T恤领口。经历了一路的风驰电掣，张子轩就骑二爷家的那辆电池不太行的“新电动车”，来到了城东的美图外卖站点。
美图外卖的站点蜷缩在城东一片汽修店和废品站之间，褪色的橘色招牌在热浪中微微扭曲。推开玻璃门的瞬间，二十平米的空间里扑面而来的是汗水、廉价香烟和塑料凳经年累月积攒的馊味。
站点比想象中简陋，墙上贴满了骑手规范和奖励政策。几个穿着各色外卖马甲的骑手，像倦鸟归巢般窝在塑料凳上，或刷手机，或闭目养神。张子轩的闯入，瞬间吸引了数道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审视。见他进来，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新来的？"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从里屋走出来，手里端着个积满茶垢的保温杯。
张子轩喉结滚动了一下，点头应道：“是，昨天在88同城上联系的站长您
"身份证带了吗？"
张子轩赶紧掏出身份证和学生证。眼镜男看了看，又问了几个问题，“04年，今年刚高考？”
“是的，准备赚点生活费，好去大学。”张子轩不卑不亢的回答
眼睛男“嗯”了一声，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回答。然后拿出一叠表格让他填：“填一下。姓名、身份证号、父母姓名、家庭住址……” 张子轩依言伏在桌上填写：姓名张子轩，身份证：300323200405040000，父亲张秀荣，母亲李月贞，家庭住址：江宿省燕都市射日县新东方家园。
"试用期三天，没工资，熟悉路线和流程。"眼镜男推了推镜框，"通过后签合同，月结，一单五块，高峰期有补贴，每月20号发工资。"
张子轩快速心算了一下：一天跑三十单就是一百五，一个月就是四千五...离网上说的"月入过万"差远了。
"那个...站长，"他小心翼翼地问，"真的有人能月入过万吗？"
眼镜男笑了："有啊，那些一天跑十六七个小时的。"他指了指墙上的一张照片，"这是我们站的单王，上个月跑了一千八百单，加上奖励，一万二。"
张子轩看着照片里那个晒得黝黑、笑得憨厚的男人，突然有些心虚。
填完表格，眼镜男给了他一件橘黄色的外卖马甲和一个头盔："今天先跟着老骑手熟悉路线，明天开始正式跑。"眼镜男甩过来的马甲是廉价的化纤材质，摸起来有点硬，带着上一位主人留下的汗碱，后颈标签上还留着"王建国"三个模糊的钢笔字。
张子轩套上马甲，感觉有些不真实。他就要成为一名外卖骑手了？这个念头让他既兴奋又忐忑，立马拍了几张照片配上自己自拍利用斗音的一键合成发了斗音和慢手。
上午，他坐在一位姓李的老师傅电动车后座上，穿梭在城东的大街小巷。阳光越来越毒辣，汗水很快浸透了他薄薄的T恤，黏腻地贴在背上。后座颠簸，他紧紧抓着车架，眼睛像扫描仪一样记录着每一个路口、每一栋楼宇、每一个小区门禁的位置和可能的捷径。李师傅话不多，但每到关键路口或复杂小区，都会简洁地指点几句。
中午休息时，张子轩坐在马路牙子上啃面包，汗水浸透了T恤。
"怎么样，还撑得住吗？"老骑手递给他一瓶水。
张子轩接过水，大口灌下："还行，就是有点热。"
"这才哪到哪，"老骑手笑了，"等下午两点的大太阳，那才叫烤人。"
张子轩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心里暗自下了决心。他明白，要想在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中不为经济发愁，就必须适应这份工作带来的挑战。
"师傅，你放心好了，我吃得住。" 张子轩对老骑手说，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坚定。
"好小子，有股子韧劲儿。" 老骑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别光想着赚钱，安全第一，拿去，这是藿香正气水，难受你就喝一瓶。"
张子轩点了点头，他深知安全的重要性，接过来自老师傅的关心的两瓶藿香正气水。在老骑手的指导下，他开始熟悉如何在繁忙的交通中穿梭，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最合适的路线。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傍晚。
夜幕降临，城市的灯光逐渐亮起，张子轩穿梭在灯火辉煌的街道上，心中涌起了一股成就感。虽然工作辛苦，但每完成一单，他都感到一种满足。
当最后一单送达，张子轩回到站点，站点前台姐姐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明天早上八点，准时要来站点开会哦。”张子轩高兴的点头说：“好的好的，谢谢姐。”
"第一天怎么样，"这时，站长从二楼下来，看到张子轩脸上尚未褪尽的疲惫和一丝兴奋，了然地说：“第一天都这样，手忙脚乱，浑身散架。别急，明天、后天，慢慢就顺了，会好起来的。”
张子轩接过纸条，心中充满了期待。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还有无数的挑战等着他去面对。但他相信，只要坚持不懈，他也能像那位单王一样，实现自己的目标。
晚上八点，张子轩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精疲力尽地回到家。一天下来，他陪着老师傅跑了三十多单，自己还独自休息了会儿。
母亲躺在房间里看电视，见他浑身湿透地进门，都愣住了。
"你这是...去哪了？"母亲站起来，一脸担忧。
张子轩的嘴干裂着，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汗珠从他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滩水洼。
"去洗澡吧，"母亲打破沉默，"别感冒了。"
张子轩默默走向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酸痛的肌肉，却冲不散心头的五味杂陈。网上那些光鲜亮丽的“励志”视频碎片般闪过脑海，与今天亲历的疲惫、委屈、烈日下的眩晕、迷路时的焦躁、爬楼时的喘息、以及顾客偶尔不耐烦的眼神，形成了尖锐的讽刺对比。没有轻松写意，没有日进斗金，只有被汗水反复浸透的衣衫，被晒得发烫的头盔，和无数次捏紧车把时感受到的、生活真实的粗粝质感。今天经历的一切和网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没有轻松月入过万，只有疲惫、委屈和挫败。
但奇怪的是，尽管这么累，尽管理想与现实之间横亘着巨大的沟壑，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翻看着手机银行APP里那个依旧微薄的余额数字时，张子轩心底却奇异地没有升起一丝后悔。他闭上眼睛，无声地对自己说：明天，要更努力一些。
床头充电的手机突然亮起，斗音后台弹出99+通知。他蜷缩在泛潮的被单里，看自己早上精心剪辑的"励志vlog"下，最新评论是条带着大笑表情的留言："兄弟你马甲穿反了！"
月光像枚硬币落在他枕边。他迷迷糊糊盘算着，舌尖还残留着藿香正气水苦涩的余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