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轩摘下头盔，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上。电动车的电量显示只剩下最后一格，勉强够他骑回家里。他揉了揉酸胀的小腿肌肉，连续爬了十二个小时的楼梯，膝盖像是被灌了铅。
扛着材料和工具爬上六楼的过程比想象中更艰难。防水涂料桶足有二十公斤重，爬到四楼时，张子轩不得不停下来喘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楼梯上。他调整了一下肩上工具包的带子，继续向上攀登。
当他终于站在601门前时，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敲门的手都有些发抖。"周奶奶，我是小张，来给您修屋顶了！"张子轩轻轻叩响那扇漆面剥落的木门。
门开了，周奶奶今天穿着淡蓝色的衬衫，看到他的样子惊呼一声："天啊，孩子，你怎么不叫我下去接你！"
"没事...我能行..."张子轩勉强笑了笑，把材料放在门口，"我先...喘口气..."张子轩笑着把手中的塑料袋提高："我带了些防水材料和工具，应该够用。"
"你这孩子，怎么自己花钱买材料？这钱应该我给你的。"周奶奶皱起眉头，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周奶奶连忙扶他坐下，张子轩只好先把材料放在门边，从冰箱里端出一碗冰镇酸梅汤："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来呢。"又递来一条崭新的毛巾，"专门给你买的，软和。"
酸梅汤酸甜冰凉，瞬间缓解了张子轩的燥热。
"您一个人住吗？"张子轩随口问道。
周奶奶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飘向客厅的相册："老伴儿走了十年了，儿子一家在外地...难得回来。"她很快又笑起来，"不过我一个人也挺好，街坊邻居都照顾我"
张子轩注意到老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没有多问。
张子轩开始检查屋顶的漏水情况。他专业地敲击墙面，检查裂缝走向，最后确定需要重新做局部防水层。
"周奶奶，您把这下面的东西收一下，我要铲掉旧的防水层。"他卷起袖子，戴上口罩和手套。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里，张子轩专注地工作着。铲除老化材料、清理基层、涂刷底胶、铺设新防水层...每一个步骤都做得一丝不苟。汗水不断从他的额头滑落，在后背形成深色的汗渍。
周奶奶不时过来给他递水擦汗，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当张子轩处理到角落时，老人突然开口："你干活的样子，真像我儿子小时候拼乐高，特别认真。
张子轩停下手中的刮刀："叔叔是干什么的？"
周奶奶脸上浮现骄傲的神色，"在魔都做生意，在魔都买了房，拿到户口了。"
"那很好啊，能在魔都发展。"他顺着话题说，同时继续手上的工作。
"好什么呀..."周奶奶叹了口气，"上次视频，知道他感冒了，自己不能照顾他，只能叮嘱儿媳好好照顾，不要让他太累了，也不知道现在好没好.....而这房子是他小时候我老伴单位分的，现在物业都不管维修了......"
张子轩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想起了自己在家的父母，都不希望自己太辛苦，累到自己。
"周奶奶，我帮您把整个屋顶的防水都检查一遍吧，免得其他地方再漏。"他转移了话题。
工作接近尾声时，张子轩的T恤后背已经完全湿透，紧贴在身上。周奶奶突然惊叫一声："哎呀，你衣服后面怎么破了这么大个口子！"
张子轩扭头看了看，果然在右肩下方看到一道撕裂："可能是刚才搬材料时刮到楼梯扶手了，没事。"
"脱下来我给你缝缝。"周奶奶已经拿出了针线盒。
"不用了..."
"听话！"周奶奶板起脸，"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衣服破了就扔，多浪费。"
张子轩只好脱下T恤，露出精瘦但肌肉结实的上身。周奶奶戴上老花镜，就着阳台的光线穿针引线。张子轩坐在一旁喝水，突然注意到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明显昂贵的白桃智能手表。
"这是我孙女李梦买的。"周奶奶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笑拿起自己手机，"还有手机也是。"
张子轩这才注意到周奶奶的手机牌子是白桃。想起了自己与周奶奶的外卖缘分也是来自于她孙女。
针线在布料间穿梭，房间里一时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张子轩看着周奶奶专注的侧脸，突然发现一滴泪水落在她手中的T恤上。
"周奶奶..."
"人老了，眼睛就容易出汗。"周奶奶迅速抹了下脸，强笑道，"好了，补好了，你看看。"
张子轩接过T恤，破口处已经被细密的针脚修补好，几乎看不出痕迹。"您手艺真好。"
"那是，我年轻时在服装厂上班呢。"周奶奶骄傲地说，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给，这是材料费和你的辛苦费。"
张子轩连忙推辞："不用了周奶奶，材料没花多少钱..."
"拿着！"周奶奶硬塞进他手里，"我打听过了，这种防水材料不便宜。信封里是两千，多出来的是给你的辛苦费。"
张子轩还想推辞，但看到老人坚决的眼神，只好收下："那...谢谢您。"
"谢什么，该我谢你才对。"周奶奶拍拍他的手，"以后常来吃饭，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
张子轩收拾工具准备离开时，周奶奶突然问："对了，你什么时候学的建筑，怎么现在在送外卖啊？"
他系鞋带的手顿了顿："去年辍学去过办州的工地干过.....今年回来刚刚高考完，就先送外卖攒点钱，准备去上大学。"
"一定会考上的。"周奶奶也没有多问反而坚定地说，"你这么认真负责的孩子..."
张子轩心头一暖："对了，您家卫生间的水龙头有点漏水，我下次再来帮您修修。"
"好好好。"周奶奶连连点头，"那我还会做很多拿手菜呢，下次记得空腹过来，给你做红烧肉吃。"
夜色渐深，"路上小心啊，到家给我发个消息。"周奶奶站在门口叮嘱，就像送别自己儿子，孙女一样。
"知道了，您快回屋吧，夜里凉。"张子轩挥挥手，下楼梯走出几步又回头喊道，"下周我休息日再来检查屋顶！"
周奶奶感谢道：“好的好的，太感谢你了，小张。下次记得空腹来哦，红烧肉！”
走出单元门时，张子轩摸了摸口袋里的信封，又回头看了看六楼那个小小的阳台。周奶奶正站在那里向他挥手，银发在月色中闪闪发光。
他突然觉得，周奶奶多给的六百块钱比他今天送外卖赚的所有钱都更珍贵。不是因为数额，而是因为其中包含的信任与温暖——就像周奶奶缝在他T恤上的那些针脚，虽然不起眼，却能把破碎的东西重新连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