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的不是悬疑小说呢。”
这天在图书馆找书,一位图书管理员向我搭话。
图书管理员捧着书,正在整理书籍。
或许见我手中拿的书偏哲学,她才这么询问。
明明看起来像不擅长说话的那类人。眼神总是下低,流海盖过眼睛,抱书的动作很拘束,摆书的动作更是唯唯诺诺,全身上下散发着社恐气息。
忘记是多久之前开始了,这名图书管理员小姐偶尔会在空闲时找我闲聊。
每次搭话都围绕我手中的书展开。
我猜这是她工作期间为自己找到的乐趣。
“想着也许能偷到一点知识来对抗生活。”
“今天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你觉得切实活着的个体怎么应对复杂的生物人性?”
“如果自己因他人而感到难受,可以试着在内心怒骂对方。”
“挺……挺实用的。”
看起来胆小,没想到人生理论反差般豪迈。
她把手里的书全部放进书架,接着对我说道。
“除了生病以外,你感受到的痛苦,都是你的价值观带来的,而非真实存在,这是日本实业家稻盛和夫的话。就和改变世界先改变你自己那类鸡汤一个道理,但是这句话由日常事例开头,很容易引导他人往后继续思考原话的内涵。”
“按这个痛苦观看问题,基本无人能敌了吧。”
“理论上是,但实践起来偏差很大,不过悄悄记住,特殊情况总也许能派上用场。”
“我还是觉得第一条理论实用。”
“还请忘记吧。对了,这边书架购进了新书,有兴趣可以看看。”
“我会去翻阅的。”
拿书上了二楼,我立刻静下心来。
过去只属于我的休息日里,一躺下来,刷着手机就是一整天,真要我回忆具体浏览的信息,根本凑不出画面。
半年前开始,我把学生时代丢掉的阅读兴趣重新拾了起来。
休息日看书,烦闷时散步,偶尔进网吧泡两个小时,感觉上还算丰富。
所谓的日常枯不枯燥,全部取决于当天手里的书。
生存只需考虑本质,生活要考虑的就多了。
我的工作归类于体力劳动,不需要考虑下班后工作上的事情。
我的朋友没有深交的,不需要考虑日常中加深联系的巩固行动。
我的恋人还不存在,不需要考虑花费精力照顾她人的心情。
人一旦放弃了社交,恋爱,工作,时间便会豁然富裕,而我的富裕是人们的3倍。
我的一天被复制成完全相同的三天,只有经历同一天三次,时间才会进入下一天往复。
循环的前两天,无论我做什么,对世界而言不会留有任何记录,除了我的记忆之外。
该现象的源头不过是一个幼稚孩子随心写下的愿望。
互联网不发达的小学时代,谣言往往为了排解无聊的日常,悄无声息地出现。
也许谣言的源头是真实事件,但经过几十次甚至更多次的传递,信息的原意早已变模变样。
尽管如此,我也曾听信过无聊的谣言。
“在图书馆找到会发光的书,写下自己的愿望就会如愿以偿。”
某天开始,诸如此类的话题突然变成班级的热点。
经常作为观光客进出图书馆的我,加上孩提时代的好奇心,每次放学在图书馆消磨时间,我都不自觉地留心「会发光的书」,甚至发展成主动寻找。
实际上我并没有需要实现的心愿,只是觉得「寻找」这一行为很有趣。
留意谣言的某天,我确实发现了谣言中所说的「会发光的书」。
与其说是书,不如说只是镶着玻璃颗粒在厚书封上,吸收周围光线,反射出各种颜色的笔记本,感觉商店里就能买到。
那本笔记本的前几页是英文。往后翻,能看到世界各国的语言,并且不同于前面部分的印刷体,是手写体。
当时的我根本看不懂(现在也看不懂),不过简单的书写还是会的。
写下的愿望内容和一只猫有关。
找到「发光笔记本」的前两天,我在放学回家路上发现一只受冻而死的小猫,它像肉干一样硬邦邦的,被名为雪地的盘子托着逝去生命的躯体。
记得小学老师上课时讲过,小动物的生命和我们人类一样可贵,要与其和谐相处,不能欺负拥有同等生命的它们。
老师这么教导,自然考虑到我们平常能见到的只有猫猫狗狗,为了不让我们受到伤害才叮嘱我们不先伤害它们。
尽管小时候就读过一些有关描绘死亡的书,但是对于那个年纪的我来说,确切理解死亡的概念依然困难。
想到自己可能也会早早的死去,由然而生的恐惧便让我在那块硬邦邦的小猫遗体上看到了自己躺在雪地的身影。
因此,我受死去小猫的影响,最后在笔记本的空余部分写下了愿望——我不想早早的死去。
我写的很随意,因为我没相信过这种荒诞的事。然而,现实却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或许是写下的内容太少,愿望的实现方式毫无人情味,完全使用了另一种方式增加我的生命时间。
最开始,我认为世界的运行方式让我发现了,但我不敢吱声,生怕被穿西装戴墨镜的人抹杀掉。
我的接受能力异于常人,这得益于科幻小说和电影的影响。
至今不知道多出的时间有何意义,虽然有烦恼过时间的流逝缓慢,但也有值得感谢的地方。
由于特殊的时间流逝方式,前两天重复的劳动成果会消失,于是在多余的两天里休息,在真正的一天里工作便是我目前的生活状态。
我的休息可以称之为旷工,不过可以顺着时间重复等待他人的记忆消失便能轻松躲过责骂。
做一天工休两天假,如此懒散放松的时间安排找不到抱怨的地方,自然也无所期待。
我平稳地享受着自己平凡的人生,从未想要改变什么。
然而,这个世界似乎只允许追求巅峰落到平凡位置的人存在,而不允许从一开始就追求平凡的人存在。
很多人,特别是关系有一点,但没多少的人,很喜欢对我这类平庸的人评舌论足,想要通过贬低他人来拉出自己微不足道的优越感。
我从未真正意义上在意过,但装作故意被他人贬低到这件事我演的很好,没人对我产生怀疑。
我使用多到浪费也不会被任何人责怪的时间悠闲地感受时间的缓慢流动,本以为能心安理得地烂下去,可是人生的平衡总会在不经意间脱离可控范围。
直接说结论,我被跟踪了。
那天在图书馆二楼的阅读室,我从结束的故事中抬起脑袋,脖颈后突然一阵发凉。
仿佛被狙击手透过镜片穿过几百来米死死盯着,随时会死在枪口下。
我迅速观察周围,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起先,我以为是错觉,但是这份我误以为的错觉跟了我一路。
我可以肯定,欠人钱的情况不存在,与人建立敌对关系的情况也不存在。
其次,我的口袋钱不多,高风险低回报的工作,劫财者不可能不明白这点。
最后,我绝对不可能患有被害妄想症之类的精神疾病,并且也不是自我意识过剩的人,毕竟我的日常生活只有那么健康了。
难道跟踪我的家伙是不干净的东西吗?
一旦产生胡思乱想,大脑就会在平常使用不到的地方活跃起来。
结合自身的非现实现象,我更加确信自己假想的事物真实存在。
我在网上找了驱邪仪式的视频并学着操作,但是,无论是工作时还是休息日外出,被跟踪的错觉依旧难以摆脱。
找不到应付的手段,我只能任其被跟踪。
跟踪者似乎只会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投放冰冷的视线,行人稀少的住宅区则不在。
如果有特别目的的话,人少的地方更好下手吧。
反之,跟踪的前提即不存在。
不明白一个人跟踪另一个人究竟出于何种目的。是不是人还不太确定。
无聊加好奇,我开始对抗起那道视线。
「第一天」,我确认自己被跟踪后,特地挑选人流量较高的地下商城闲逛。
人多的地方容易隐藏气息,相对的行动不便,容易被人流冲着走。事实就是如此。
待我从各色的衣物摩擦中回到地面,已是满头大汗。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寒冷的视线又一次回到了我身上。
人群太喧闹,我没有留意跟踪者的视线,但是它能穿过密麻的人群跟踪我,绝非等闲之辈。
同天「第二天」,我换上看起来能帮助我跑得很快的运动鞋,只身走在行人极少的新建小区步行道,装作有什么事即将要做的样子,故意露出后背吸引跟踪者上钩。
然而,我因为把注意力放在周围忽视了前方,好几次撞到电线杆。
如预料的那样,跟踪者不会在没有人做掩护的地方现身。
「第三天」工作,我偶尔能从某个地方感受到明确的视线,就像别人盯着你,你也会不自觉地回应别人的视线。
这期间,我的工作增加了「抓住第三者视线」这件事而变得忙活起来,似乎完成这项任务我能够获得意想不到的成就。
下班路上,我时不时突然转头,却只会和陌生人对上视线感到尴尬。
几天之后,我觉得被跟踪了也无所谓,反正我依然完好无损的活着。
没有什么比安全更完美。
可以的话,我真不想习惯这种事情。
直到现在被跟踪了一周,我依然不清楚跟踪我的对象是人是鬼。
我怀疑过自己的精神或许出现了问题,但我终究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天「第三天」,七点钟下班,我换掉服务生的工作服,毫无顾虑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
回到住处点外卖和自己在外打包快餐是一个性质,因此,路过饭店,我打包了一份十二元快餐。
明天又是只属于我的双休日,又是随意度过的时光。记得毕业后我就以这种悠闲的状态生活了一年。
学习为了就业,工作为了赚钱,赚钱为了生存,生存为了工作,工作又为了赚钱,永不间断的循环之下找不到尽头。
或许世界的本质即是永无止境的循环,说不准现在的我已是死去之后重生的第100万次也说不定。
最近科幻小说看多了,不知不觉又冒出了奇怪的假想。
扑通一声,我的肩膀和迎面走来的行人稍稍撞了一下,相碰的角度不足以让身体停顿下来。
想要道歉时,对方早已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
话说今天大街上的行人似乎比平常下班回家看到的还要多,光是简单的步行我就得小心地闪身,以免手上提着的晚饭被撞烂。
人群的嘈杂声夹着一股随波逐流的感觉,好似给人融入社会的错觉。
我习惯性戴着耳机播放隔音效果很好的电子音乐,减少外界的吵闹。
每每戴着耳机,跟踪者的存在也被音乐所隔绝。
有时我不禁这么想,会不会跟踪者只是我幻想出来陪我打发时间的存在。我再次打消这个可悲的想法。
站在十字路口等绿灯,对面街头的人群几乎男女成群,两两牵手,表情幸福,有说有笑,看起来十分耀眼。
我好似装作切音乐一样,自然地掏出手机,打开日历,没瞎的话,今天应该是七夕。
我将音乐音量调大两格,小心地把手机放回口袋。尽管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但我依然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所处的空间。
一股仿佛自己是混浊异物一样的感觉冲击我作为人类的存在。要是没有电子音乐的鼓点打着节奏分散我的注意力,现在可能汗流浃背了。
我不羡慕,也不嫉妒,只是心情焦躁。
呆在这种洋溢着幸福的地方,也许会减少别人的幸福指数。不,或许我弄反了。
一只手提着路边买的廉价快餐,戴着耳机不注意周围目光,孤单地站在满是情侣氛围中的家伙,反而衬托了他们的幸福。
我撇头看向旁侧,企图在人群中寻找和我一样落单的家伙,以达自我欺骗般的心理安慰。然而,视野所及之处无一不是手牵手的情侣。
到底是哪个设计师把过斑马线对面的红绿灯秒数设计成不显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让人怀疑时间静止了。
夹在这般氛围的我开始思考起哲学的问题。
为什么仅仅是没有恋人的人会产生低人一等的想法?寻其根本也不过是自我悲观罢了。还有,社会人为了巩固自己拥有恋人就要高级的地位,不断让自豪成为炫耀和攀比,让拥有恋人这件事成为一种高等的攀比门槛。
老实讲,换作平时我几乎对他人漠不关心。就算工作的同事在我面前显摆自己一个人钓多少只鱼,我也不屑一顾。但今天的节日以及刚好走进的氛围实在令人难以完全抹消外界的干涉。
真不想承认,焦躁的原因是在他人身上观测到的幸福以一种恐怖的方式反射我的空虚。
绿灯亮起,我抬脚跨了一大步,用比平时都快的速度从人群的最边缘沿斑马线划定的区域走到对面街道。
今天的街灯格外亮眼,给人错乱的方向感。
我微低脑袋,极力避免与路上那些眼神发光的人对上视线。
不知不觉走到公园门口,可今天的公园散发着与以往不同的氛围,我无法靠近。
抄了条小路,决定走远路回家。
尽管走到几乎没人的小道,那份复杂又能理解的焦躁依然像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脖子,令人窒息。
最终打败我的焦躁的是饥饿感。
我在路灯照耀下的路边,借着不远处便利店的光源打开了还残有余温的快餐盒。
这画面实在落寞,但今天工作因为各种原因,中餐吃早了,现在确实很饿。
便利店的招牌上亮着「24h」的字样,是一家中等规模的店。白色的光源源源不断地透过玻璃照亮周围停放的自行车和电瓶车。光顾其中的大多是家庭主妇,约会的情侣自然不会选择这种不解风情的地方。我猜晚上的宾馆是满预约的。
清空餐盒后,我有素质的找到垃圾桶把它了丢进去,甚至在可回收垃圾和不可回收垃圾前犹豫了两秒。
一方面为了饭后消化,另一方面为了晚点到家倒头就睡,我重新戴上有线耳机,双手插兜,缓慢地走在黑夜中,向家的方向移动。
像今天这样由外界的干涉让我情绪化而晚回家,我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好,因为存在哪一个地方都一样。
每次从外面回到住处,迎接我的只有门框与房门碰撞的声音,以及墙上挂钟的秒针走动声。在外面,只有那为了生存而带着因扭曲得伤痕累累的面具,发出无人发觉的碎裂声。
到底哪里是外面,哪里又是里面呢?
所谓能回去的地方,不过是由混凝土搭建的盒子,供人在夜晚睡觉时不受寒冷和危险侵害。
这样的地方,只要有钱,住哪里都一样吧。
傍晚的路灯亮得整整齐齐,从近由远,仿佛指引找不到归路的人走向未知的终点。
我的影子一长一短地闪烁在脚下,给自己的前进显现着运动的参考。
只有路灯照耀下的夜晚,我才不是一个人。
转过拐角进入住宅区的安静路段,路灯的照明变得稀少,两旁的建筑忽明忽暗,给人陌生的感觉。
抬头望着头顶的光,分不清是路灯还是太阳,几只飞蛾绕光源无力地飞行。
或许是仰头让耳机线蹭到衣服,左耳的耳机掉了下来。
一只耳机有音乐的声音,一只耳机有空气的声音,大脑仿佛要飞出头颅一般。
我掏手机关掉音乐,收好耳机放进口袋,看向不远处出租房的二楼。
最里边的那扇门的另一面便是我现在住的地方。
就在此时,一道仿佛凝固黑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发现我了吗?”
这句话没有主语,但我清晰地明白主语是谁。
我以条件反射般的迅敏立刻转身,同时后侧两步距离,将自己身体的一半藏进黑暗。
仅仅一秒不到的瞬间,我就盯着灯光外的黑影,同时在脑中进行时间加速一样的推演,想象跟踪我的家伙的模样。
然而,想象的画面跟不上眼睛获取的画面。
最先迈入灯光照耀范围的是一只穿着高帮运动鞋的脚,接着是比成年男性小好几圈的膝盖,然后是一张毫无生气的少女的面孔。
只有两步,一名少女占领了路灯下所有的光源。
少女的长发在光照下黑的纯粹,而脸庞在黑发的衬映下白的吓人。
“你是什么人?”
回过神,我已用带有些许惊恐的警戒语气问道。
少女那双直视我的眼睛宛如黑夜中吸尽周围所有光线而散发出暗红色的宝石,美得不像人类能拥有的。
“我是只属于你的死亡。”
犹如冰锥刺穿心脏的寒意不明所以地切断我的思考,转而代之的是头也不回的冲上那间带有防盗门的屋子。
突然浮现的预感告诉我,再多说一句话,我一定会被少女直接杀掉。
这晚,我拿着武器在门后坚守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自那天以后,那名少女完全不演了,每天都不定时的出现在楼下。
既不直接果断地找上门,也不主动消失,只是呆呆地站在楼下往上看。害我休息日不得安宁。
据我观察,少女单薄的服装下藏不了攻击性武器,每次出现都双手空空,而且身形娇小。真要攻击我,我的胜算反而更大。
等下,能自然而然地想要对女性使用暴力的家伙应该是人渣吧,而且还是看起来扛着就能搬走的软弱少女。
为了该死的工作,「第三天」时我还是下了楼。
那名少女像路灯一样面无表情站立原地,冷冷地盯着我。
无神的眼神究竟在传达什么信息,我无法解读。
不过把别人当空气无视对方这件事我十分擅长。
待我顺利通过后,回望少女,她依然望着我。
为什么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下班后,我特地前往图书馆,打算呆到晚上再回家,但是那名奇怪的少女准确的出现在了图书馆二楼阅读室。
逃跑之际,我捕捉到的画面耐人寻味。
无论看书翻书的动作或是压页的力度,安静落坐的少女无一不透露着书虫气质。
好比自己爱惜无比的物件被人小心对待,任谁都不会讨厌这样的人。
我在心理上对少女松懈了一点点警惕。
与少女仅相互远观但从不靠近的接触状态持续了五天(换成我的时间即是15天),最先沉不住气的是对方。
我像往常出门工作,经过少女时原以为能像之前一样顺利通过,但少女明显地向我搭话了。
“一点不好奇吗?”
事出突然,我踏着的脚顿了半秒,接着又迈起脚无视她的搭话,可这次她光明正大地跟了我一路。
快要走出住宅区,我终于忍不住回头。
“你想要干什么?”
少女碎碎的刘海遮过半颗眼睛,整体给人死气沉沉的印象。非要给个定位,大概是阴暗型角色,不过少女抬头注视我时,那双宝石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她身上的气质。
“我要实现我的愿望。”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需要你作为第十万个人被我杀死才能实现。”
“啊?”
没等我多问少女便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我是带来死亡的存在,在你第一次被我发现,人生的时间便进入180天倒计时。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你会以极其痛苦的感受自然地死去,但若通过我来下杀手,有关死亡的一切痛苦将全部消失,如同睡在摇篮一样安心。”
少女平淡的语气仿佛在说「明天是明天」这样的客观事实,有种强大的说服力。
愣住的三秒后,我硬是挖不出自己的怀疑。
出于常识引导行为,我还是弱弱地问了一句。
“你没在骗人吗?”
“没有。”
“那为什么只是跟踪我而不直接杀掉我?”
少女微低脑袋,碎碎的发丝自然垂下,盖过她的眼睛,连同本就没有的情感一起。
“观察目标是我的个人兴趣,目的是为了让对方提供有趣的东西作为交换,我才会赠予对方温柔的死亡。”
“要是无法提供有趣的东西呢?”
“我会在对方痛苦到极点再杀死对方。”
“真是恶趣味。”
我丢下一句话,紧接着转头快步离开了。
少女似乎完成了她要传达的信息,没再继续跟上来。
少女说的话对我起了很大效果。工作时我一直在想被告知的特殊死亡方式,端菜时不小心送错桌被客人投来疑惑的目光。不过我的注意力全在思考上,根本没在意事后老板的责骂。
我的人生时间从遇到少女的那一刻迎来死亡的结局,因为少女自私、只为实现自己欲望,所以我才正常的活着。
话虽如此,本该存在、并且要泄愤的恨意却迟迟不出现。
最近我脑袋的保护机制好像出现了不少问题。
时间不断逼近,我有两种选择。
一是极其痛苦地自然死亡,二是提供价值让少女温柔地杀死我。
看似二选一,实则没得选。
结局若是相同,任谁都会选择最轻松的路径。
要不是有痛苦死亡的前提,我帮我的仇人杀掉我自己这件事根本是疯掉了。
虽然我的时间剩有180天,但换成我实际经历的时间却是540天,差不多一年半。
或许是一直以来的悠闲生存方式,在心底明知自己即将死去的情况下,我依然没有慌张。
下班经过书店,我顺手买了三本书。一想到能读新书,今天的烦恼便抛之脑后。
回到出租屋楼下,不出所料,那名奇怪的少女又出现了。
她安静地站在路灯下,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今天多云,星星全藏于云端之上。微弱的月光反而给这片住宅区带来了死寂。
少女听见我走近的脚步声,缓缓转头注视我。
她的视线每一次都是毫无保留的直视,以至于我的视线与她交汇不到3秒就移开了。
“你只有我一个目标吗,一直缠着我。”
“我很专一。”
这家伙的恶趣味不是一点点。
“想好了吗?”
少女扔出没有疑问语气的话时,那股看透一切的眼神令我感到不适,很不是滋味。
“希望你不会失言。”
我刚打开门,少女就毫不客气地闯进我的避难所,但是坐在沙发一角的姿势却意外的客气。
出于工作习惯,我简单收拾矮桌上的空餐盒,用抹布利落地擦拭矮桌两遍,随后把刚买的书从购物袋拿出,叠放在矮桌一角。
我单刀直入地问少女:“说吧,你要我提供什么?”
“在我过去杀死的众多人里,每个人在我的观察下多多少少能暴露一些有趣的价值,但是经过我对死鱼眼先生长达10天的观察,我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找不到能让我提起兴趣的东西。”
「死鱼眼先生」是什么奇怪的称呼?由于太过一针见血,我暗自默认了。还有这家伙对我说了很过分的话吧。斤斤计较不是我的专长。
“那怎么交易?”
“……交易吗,在我发现死鱼眼先生能提供的价值之前,先随意好了。”
“要是一直发现不了呢?”
“不存在这种情况。”
少女问我能不能看书架上的书,我同意后,她抽出一本书,立刻安静下来。
我坐到床头,打开手机,用浏览器搜索「死神少女可以让人类轻松死亡」这样的内容。检索的结果大多是动漫或电影设定。
我悄悄抬头看了眼少女,然后挂上梯子,打开谷歌,在搜索栏输入了相同的内容。翻了好一会儿,依然没有我想要的内容。
如果这是什么整人节目的话,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吧。
“你的存在相当于死神吗?”
“可以这么理解。”
“那繁琐的交易流程是你们的规定?”
“是我的个人兴趣。我认为死鱼眼先生应该感谢我,我本可以果断杀死死鱼眼先生完成我的愿望,但是却坚守原则,各留一步,既让死鱼眼先生完成遗愿,又让我获得满足,两全其美。”
“逻辑上是这样没错……”
“……不怀疑?。”
“这个嘛……”
因为自己的身上也存在超自然现象,所以我很难怀疑其他非现实现象。
“死鱼眼先生放轻松,我不会突然掏出镰刀或撕下人皮。”
“你有什么攻击方式?”
“像呼吸一样运转自己的力量,让人死去。”
“这样吗。”
我半信半疑。
“死鱼眼先生不报警呢。”
少女说出某个关键词,我才想起有这么一个解决方案。
平时从未用过,导致我完全忘记了。
“报警能解决问题吗?”
“大概不行。”
“那还是算了。”
“真是坦然。”
“慌也没用。”
“只是因为我长得不吓人吧。”
我默认了。
如果少女的模样类似恐怖电影里的怪物,我绝对做不到淡定地对话。
“话说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等我看完这篇。”
见她专注的阅读眼神,我没再打扰她。
20分钟后,少女关上书。
待我送她到楼下,她拒绝了我想要把她送出住宅区的好意。
“不用送了,没有人能对我的生命构成威胁。”
说来也是,少女已经好几次在晚上出现又在晚上离去,走夜路对她来讲不在话下。
我的自作多情完全多余了。
少女对我点点头示意离开,我挥了挥手,驻足原地目送少女的背影。
好奇怪,这莫名其妙的相处方式。
路灯照耀下,她的周围一片漆黑,好似整个世界坍缩在只有她存在的小小范围里。
待少女消失在空无一人的道路尽头,我才想起有点重要的事。
我忘记问她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