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中控层
中枢电脑前,夏冷樱正快速的敲击着键盘,哪怕光线不佳,自己也总能准确的将手指按在每一个正确的按键上。
眼前的场景,已经在自己的脑海中上演了无数遍。
最开始,她感到惶恐,感到绝望,感到悲伤……因为自己的命运已然被框定。
无论自己做出怎样的努力,无论此刻自己的键盘敲得多快,无论,上面战斗的结果如何……
既定的命运,永远都在前方等待着夏冷樱的到来。
夏冷樱也曾经尝试过改变自己的预言,但……那往往会导致更糟糕的结果。
夏冷樱曾经救下一个将要遭遇车祸,从而落下终生残疾的人,可,在那之后没过多少天,那个人就被从天而降的广告牌砸成了肉沫……
从那以后,夏冷樱就再也没违抗过自己的预言了。
现在……夏冷樱倒是释怀了,毕竟这既定命运的终点,已经是自己所满意的那个了……
成功阻止了巴别塔的罪恶计划,赵冥雪也死在了自己的枪下,凛海市……整个世界都被拯救……
那位穿越者,也能带着这一场胜利,奔赴下一个世界,增加她延续生命的希望……
而这一切的代价,仅仅只是一个大仇得报,对这个世界,对所有人都无关紧要的普通人的死去。
这么一想,夏冷樱就觉得很值当了。
夏冷樱面前的电脑屏幕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页面,好几个进度条在屏幕的各个角落快速填充。
然后,在开始操作的第一个小时后,夏冷樱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黑色背景的系统管理窗口。
“……”夏冷樱的预言中,这个页面的出现,就意味着自己走在了正确的路线上。
巴别塔的程序精密无比,比夏冷樱曾经接触过的任何网络系统都更加难以修改,但……再庞大,再精密的系统,都必定会有漏洞,或大或小,或明显或隐秘。
但……很显然,这个漏洞赵冥雪也已经知道,并且,在其中安装了反制的措施。
只要夏冷樱通过这个漏洞阻止程序的运行,那么埋在巴别塔中的大量炸弹就会被一口气引爆……作为计划失败后的玉石俱焚。
预言中,从夏冷樱开始操作中枢电脑到解除程序,所花费的时间,与药剂开始投放的时间只差了十分钟。
寻找炸弹,或是寻找更深层的漏洞,已经被证实绝对不可能。
也就是说,若要改变既定的命运,夏冷樱这边已经是一盘死棋。
唯一有可能影响最终结局的,就是薇尔那边,如果薇尔能够成功击杀赵冥雪,那么程序的停止与否就没有意义了。
退一步说,即便巴别塔的炸弹被引爆,薇尔大概也能带着夏冷樱逃离……
“啧……怎么开始想这种事情了……”夏冷樱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要把思绪从无谓的幻想中拉回眼前冷冰冰的电脑屏幕。
但……她失败了。
她手上的动作,完全由肌肉记忆所引导,而她的思绪,则完全飘到了巴别塔的顶层,飘到了,那场绝对了一切的战斗上。
是啊……尽管已经做过了无数次预演,尽管已经下定了无数次决心坦然赴死,但……
倘若真的能够如此坦然,如此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对和她约定好的各种事情不感兴趣……
自己,又怎么会在向薇尔告别的时候,流下眼泪呢?
“我也……不想死……
“也想……给你唱一次歌啊……”
夏冷樱喃喃道,视线,不由自主的被泪水模糊……
而就在这时——
“叮——”
一声清脆的电子提示音,在夏冷樱面前的电脑响起,这道声音,仿佛一道惊雷,击中了夏冷樱的心脏,令她心跳不止,猛的从幻想中抽身……
这个声音,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的预言中!!
夏冷樱猛的停下已经麻木的双手,将目光聚焦到电脑屏幕的下方……
在状态栏中,夏冷樱看到了一个动态的信封图标……似乎……是来信?
夏冷樱颤抖着手移动鼠标,想要查看那未曾出现在预言中的信件,然而,当光标放在信封上时,她又开始了迟疑……
毋庸置疑,这封信件在预言之外,极有可能,为自己带来破局的可能性……
也许,这封信会让自己活下来,会让自己共赴和薇尔的旅程……
但……夏冷樱又想到了自己曾经想要改变,却最终被导向更可怕结局的预言……
按照预言走,至少巴别塔会真正覆灭,赵冥雪也会死,薇尔也能平安离开这个世界。
而再次尝试改变,则未来的一切,都会变为不确定,而且,极有可能会滑向更糟糕的结局……
夏冷樱踌躇着,狂跳着的心脏令她全身燥热,悬停在信封上的光标,也开始不住的剧烈颤抖……
但……这突如其来的破局,并没有给夏冷樱选择的权利——
在夏冷樱没有任何操作的情况下,那信封竟自己打开了,一个笼罩整个电脑屏幕的窗口,出现在了夏冷樱的面前。
那个窗口,此刻也被同步到了中控室正中间的巨大屏幕上。
那……似乎是一个附带着某种代码的特殊视频,在视频开始播放的时刻,夏冷樱对电脑的一切操作都已经失效……
但从周围设备的巨大的风扇声来看,有什么程序,正在后台高速运行。
夏冷樱抬头,看向那巨大屏幕上出现的人影,那人影被经过特殊处理,看不清样貌,包括接下来的声音,也不可能是本音——
“收到这个视频的人,应该是夏冷樱,没错吧?”经过处理的声音从中控室各个角落的音响中传出。
“……”夏冷樱目光一沉,放开了被锁定的键盘。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你应该在「神之子」计划表里见到过我的名字——克劳斯·艾瑟尔,代号……应该是SATURDAY吧。”
“克劳斯……”夏冷樱的确在计划表上见过这个名字。
无论在预言中,还是现实中,自己都未曾与他见过面,计划表中,也并没有附属他的照片,只知道应该是个北欧的男人。
“想必走到这里的你也知道了赵冥雪的计划,以及这个计划与原定计划的偏差……”
据赵冥雪所说和神之子计划书中的记录,原定计划应该是让白若雅成为BIRTHDAY,执行最后的药剂播撒计划,然而为了私欲,赵冥雪替代白若雅成为了BIRTHDAY。
“她上面的大人物倒是没什么意见,但ta们给了我一个权利,我可以在她计划的基础上随意发挥,就像她在原定计划上的随意发挥一样。”
如此说着,视频中的男人伸出手,手指,指向了屏幕外的夏冷樱。
“夏冷樱……比起什么「碧眸复仇鬼」,或是什么凛海市新生歌手之类的身份,我更中意,你作为侦探的能力。
“也许你不知道,但在这个世界,能让我感到一点点危机感的,恐怕也就只有你了吧?你差一点,就能抓到我留下的蛛丝马迹了。”
“哦?”夏冷樱双手环抱,凝视着巨大屏幕上的身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具体是什么,你之后可以慢慢想……不过,我大概可以将你这次失误归咎于——你作为侦探的的目标,根本不在我身上,因此忽略了关于我的事。
“假如你只是侦探,而不是复仇者,想必我们已经在凛海市这张棋盘上博弈了千百遍了吧?”
说着,屏幕中的身影笑了起来——
“哈哈……不好意思,我总是这样,说到兴起就忘了正事,总而言之——
“我想让你活下来。”
“……什么?!”夏冷樱的瞳孔猛的一缩,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上前了几步。
“是的,你没听错,我想让你活下来,所以我会给你一个活下来的机会。”屏幕中的男人缓缓道:
“当然了,我不会让你无条件的得到这个机会,毕竟这于你于我都不好,我也不想我们见面的时候,我猛然发觉,其实是我高估了你的水平。”
男人正说着的时候,夏冷樱便听到了一丝细微的声音,那声音并不来自周围的音响,而是来自现实,大概……是来自中控室外。
“在凛海市的这几个月,在赵冥雪的照顾下,我倒是能再放开些手脚去创作,因而诞生了不少优秀的‘作品’,我特意留了一个给你,现在,应该就在门外吧。”
夏冷樱看向那被薇尔拆开的中控室大门,门外的黑暗中,不断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似乎来自人类,却又不来自正常人类的声音。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你用你的智慧,帮我处理掉ta,至于程序,我发来的邮件中包含的代码能够在四个小时之内将其强行停止,所以,侦探夏冷樱女士,好好努力吧。
“我很期待能够跟你在更大的舞台上对弈,但倘若是我高估了你,那么想必我到时候也不会见到你了。”
说完最后的话语后,视频关闭了,整个屏幕陷入了漆黑,随后,一个白色的进度条缓缓浮现。
夏冷樱敲了敲键盘,依旧没有任何反馈。
“啧……自说自话的家伙……”夏冷樱小声骂了一句。
简单的总结一下刚才,就是那个克劳斯“英雄惜英雄”,想给夏冷樱一个活命的机会,所以给了一个考验,通过了就能活命,不能就照样死。
尽管不知道克劳斯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会知道夏冷樱的各种事情,甚至知道夏冷樱会死,更不知道他口中的“大人物”又是谁。
但,有什么办法呢?那个人已经自说自话把整个系统接管了,夏冷樱已经没法继续按照既定方针破解程序了。
这回真算是,被强行架着走向了未知的未来。
“克劳斯的‘作品’……”夏冷樱收回思绪,再次看向那一片漆黑的门外。
出于直觉,她拔出了自己的手枪。
枪里,现在只剩下五发子弹了,其中三发是普通子弹,两发是针对药剂实验体的特殊子弹。
夏冷樱思索了一会,便退下了一发特殊子弹。
万一预言依旧,夏冷樱要留下一颗来对付赵冥雪……
待到夏冷樱收起子弹,双手持枪,戒备的面向大门的时候,一阵哭声,赫然从那边传来——
“呜呜呜……”
那哭声……夏冷樱竟一时间分不清男女老少,甚至连具体的人数,都分不清……
沉重的脚步声缓缓逼近,很快,一只苍白的手臂,扒住了门框,然后缓缓发力,将它的主人,从黑暗中拉出——
“什么……鬼……”夏冷樱在看清楚面前走来的“东西”时,不由得呢喃道。
眼前,是一个……不对,是好几个人被缝合在一起,拼接而成的……直立生物……
夏冷樱很难形容那个生物,如果硬要形容一下,可以这么说:
一个恐怖游戏里庞大丑陋怪物的建模,因为某些bug,被附上了一堆人类各种身体部位的贴图……
那怪物的身上,被缝上了大大小小四张半人脸,令人惊奇的是,那些人脸仿佛都还活着一般,眼睛在眨,嘴巴在动,鼻子也在呼吸……
刚才的哭声,就是他们的嘴巴里发出来的。
那个生物不只有两条手臂,他那些被拼在各个部位的手,都能活动,都能使用……与此相对应的,脚也一样。
那个生物,就这样,以一种混乱的姿态从黑暗中走出,出现在了夏冷樱的面前。
“那个克劳斯……真是个疯子……”在见到那个生物的瞬间,夏冷樱就已经在脑海中给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克劳斯定了性。
甚至,这个扭曲到极致的东西,还只是他“在凛海市创造的,最满意的作品之一”。
“呼……”夏冷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受到强烈冲击的心灵。
“处理掉”,应该是干掉的意思吧?
就在这时,那个生物,忽的又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这次夏冷樱看得一清二楚,那笑声,就是从那些嘴巴中发出来的。
与此同时,那些眼睛,也都不约而同的全部看向了夏冷樱,目光中,带着强烈的激动和兴奋。
“哈哈哈哈哈——”
在可怕的狂笑声中,那生物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翻越护栏,径直冲向了夏冷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