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是锅碗瓢盆的声音。林风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襟，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然后才走了过去。
九幽已经起来了。她换上了一件素雅的青布衣裙，长发松松挽了个髻，正背对着门口，在灶台前忙碌。那口三足怪鼎里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浓郁的米粥香气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弱但林风已经能本能感知到的铁锈甜腥，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
听到脚步声，九幽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温婉如常的笑容，眼神清澈，丝毫看不出昨夜那无形对峙的痕迹。
“夫君醒了？”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晨起的微哑，却异常悦耳，“快去洗把脸，粥快好了。阿圆这小懒虫还没起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勺子搅动着鼎里的粥，动作娴熟自然。
林风看着她，看着她那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看着她搅动那口灭世凶器如同搅动寻常砂锅的平静姿态，心中那份沉重的荒谬感再次翻涌。恐惧似乎真的被疲惫和一种“破罐破摔”的无奈压下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怪异的……“适应感”？或者说，是更深的麻木。
他强迫自己扯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嗯，醒了。辛苦夫人了。”他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漱，冰冷的井水拍在脸上，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醒了些。他状似无意地问道：“今天……夫人打算做什么？”
九幽将粥盛到粗瓷碗里，随口应道：“趁着天气好，把前些日子收的草药翻晒一下，有几味药性快过了。下午……嗯，看看把阿圆那条磨破的小裙子补一补，孩子长得快，省着点穿。”
她说着，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放到小桌上，“夫君，先喝点粥暖暖胃。”
又是补衣服……林风心头一跳，瞬间联想到抽屉里那面万魂幡！他端起粥碗，滚烫的温度透过碗壁传来。他低头看着碗里晶莹粘稠的米粥，努力不去想这粥是用什么“锅”煮出来的。
“好。”他应了一声，声音还算平稳。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入口中。米粒软糯，温度正好，味道……依旧是出乎意料的正常，除了那丝挥之不去的、让他仙魂本能排斥的邪异气息。
他一边机械地吞咽着，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九幽。她正低头小口喝着粥，长长的睫毛垂下，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沉浸在这最寻常的早餐时光里。阳光透过厨房的小窗，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美好得不真实。
林风心中那个荒谬的念头再次浮现：如果……如果她真的只是想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呢？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狠狠掐灭！
怎么可能！她是九幽魔尊！魔道至尊！她隐匿身份，潜伏在他这个“散修”身边，必定有惊天图谋！这平静的表象下，定是深不可测的漩涡！他绝不能被她此刻的“无害”假象所迷惑！
就在他心思百转之际，阿圆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家伙揉着惺忪的睡眼，抱着小木剑，像只刚睡醒的小熊，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娘亲……爹爹……”她奶声奶气地嘟囔着，小鼻子用力嗅了嗅，“好香！阿圆饿啦！”
看到女儿，林风和九幽脸上都瞬间绽放出真心的笑容，方才各自心中翻涌的暗流仿佛都被这小小的身影驱散了。
“小馋猫醒啦？快来！”九幽立刻放下碗，笑着迎过去，弯腰把阿圆抱到专属的高脚凳上，“娘亲给你盛粥，凉一下再喝。”
林风也赶紧放下勺子，帮女儿把小木剑放到一边，然后细心地帮她把衣袖挽好。
温馨的早餐时光，因为阿圆的加入而变得生动起来。小家伙叽叽喳喳地说着昨晚梦到的小鸟和新朋友，林风和九幽含笑听着，不时回应几句。
粥的香气，女儿的笑声，妻子温柔的话语……这一切都构成了一幅再完美不过的“家”的画卷。
然而，林风心中的那根弦却从未真正放松。他一边给阿圆吹凉粥，一边不动声色地感知着整个小院。
矮墙下的阵法运转平稳，但那股极其微弱的异样感似乎更清晰了些？是错觉吗？还是九幽昨夜趁他“熟睡”又做了什么？他不敢深究。
目光扫过九幽，她正耐心地喂阿圆吃粥，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林风端起碗，将最后一口粥灌下。那丝对魔尊本能的恐惧依旧存在，深植于灵魂，但此刻，它被一种更强大的东西压制了——是责任，是对阿圆的守护，是仙盟魁首的骄傲，更是……一种被愚弄、被置于股掌之上的愤怒！他林风，岂是任人戏耍之辈？即便对方是九幽魔尊！
“阿圆吃饱啦！”阿圆放下小勺子，满足地拍了拍小肚子，大眼睛骨碌碌一转，立刻跳下凳子，“阿圆要去练剑！保护娘亲！打跑大坏狼！”她抓起小木剑，兴冲冲地就要往外跑。
“慢点慢点！”九幽连忙拉住她，“刚吃饱不能乱跑，小心肚子痛。来，娘亲陪你一起，我们在院子里慢慢走，消消食再练剑，好不好？”
“好！”阿圆立刻同意，一手抱着木剑，一手紧紧抓住九幽的手指。
九幽站起身，对林风柔柔一笑：“夫君，碗筷麻烦你了？我带阿圆在院子里走走。”
“嗯，交给我。”林风点点头，看着九幽牵着阿圆的小手，说说笑笑地走出厨房。
他走到水缸边，开始清洗碗筷。冰冷的水流冲刷着粗瓷碗，发出哗啦的声响。他低着头，眼神却锐利如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