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只剩下水流声。
林风用力搓洗着粗瓷碗，冰冷的井水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些。
九幽那首古怪的童谣还在他脑子里打转，像根刺。什么“爹爹的镜子会发光，照见大灰狼跑得慌”……昊天镜！她是在试探？还是无意？
他甩甩手上的水珠，决定不能坐以待毙。得找点事做，既能看着阿圆，又能名正言顺地待在院子里。
林风走到杂物棚，翻出把豁了口的旧柴刀和几根干裂的竹竿。他拖了张吱呀作响的小板凳坐到葡萄架下，开始削竹条。阿圆正挥舞着她的小木剑，追着一只蝴蝶在院子里疯跑，嘴里还“咻咻”地给自己配着音。九幽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面前摊开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和针线簸箩，正低头缝着什么，阳光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温婉娴静。
“爹爹！你在做什么呀？”阿圆玩累了，好奇地凑过来。
“给阿圆做个新玩具。”林风头也不抬，笨拙地用柴刀削着竹片，木屑簌簌落下，“做个……嗯，风车！转起来呼啦啦响，比蝴蝶飞得还高！”
“风车！”阿圆眼睛一亮，立刻把小木剑往旁边一丢，搬了个小马扎紧挨着林风坐下，“阿圆要看爹爹做！”
林风暗自松了口气，有阿圆在旁边，九幽总得收敛点。他削得更卖力了，动作生涩，好几次差点削到手。阿圆看得津津有味，不时伸出小手指戳戳削好的竹片。
“夫君这手艺……”九幽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那块缝了一半的布，看着林风手下歪歪扭扭的竹骨架，抿嘴轻笑，“看着有点悬乎呢。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林风立刻拒绝，声音有点急，“我能行！给阿圆做的东西，马虎不得！”他可不敢让九幽沾手，谁知道她会不会在风车上也弄点“花纹”。
九幽也不坚持，只是笑笑，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林风削竹片时略显僵硬的手腕。她转身回石凳坐下，继续缝补。针线在她手中穿梭，流畅自然。
林风削好四片竹叶，正琢磨怎么把它们固定到一根小竹棍上，院门突然被“砰砰砰”地敲响了，声音又急又重。
“林风兄弟！林风兄弟在家吗？”一个粗豪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
林风心头一跳，是邻居张屠户！他怎么来了？他下意识看向九幽。
九幽已经放下了针线，脸上带着温和得体的笑容，站起身：“是张大哥吧？在的在的！”她一边应着，一边快步走去开门。
门一开，身材魁梧的张屠户就挤了进来，一脸焦急：“林风兄弟！可算找着你了！我家那口子……就是我家婆娘，刚去河边洗衣裳，不知怎的脚下一滑，整个人栽河里了！捞上来就咳得不行，脸都憋紫了！请了街口的王大夫，说是呛了水，肺里有寒气，开了方子，可有一味主药‘寒水石’，王大夫那儿没了！跑遍了城里几个药铺，都说断货好几天了！这可咋办啊！”张屠户急得直搓手，额头上全是汗。
寒水石？林风脑子里飞快闪过这味药材的信息。不算珍稀，但性极寒凉，常用于驱散肺腑寒邪水气。城里药铺都断货了？这倒是个麻烦。
“张大哥别急，先坐下喝口水。”九幽连忙招呼，转身去倒水。
“不喝了不喝了！”张屠户连连摆手，眼巴巴地看着林风，“林风兄弟，你不是懂点药草吗？以前还帮人瞧过跌打损伤。你看……这附近山里，能不能找到这‘寒水石’？我婆娘她……”他一个大男人，眼圈都有些红了。
林风心里念头急转。他确实“懂点药草”，那是他伪装散修身份的一部分。寒水石多生于阴寒潮湿的深涧石缝之中……他记得，离这凡人小镇几十里外的黑风涧深处，似乎就有！以他的脚程，快去快回，半日足够！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不仅能救人，更能暂时离开这个让他神经紧绷的魔窟！顺便……他飞快地瞥了一眼九幽……也能试探一下她的反应！
“张大哥别慌！”林风立刻站起来，脸上露出“义不容辞”的神情，“我知道个地方可能有！离这儿不算太远，我现在就去！”
“真的？！”张屠户喜出望外，激动得直拍大腿，“哎呀！林风兄弟！你可真是我家的救命恩人啊！我……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林风断然拒绝，“那地方路不好走，我一个人快！张大哥你赶紧回去照看嫂子，稳住她的情况，等我消息！”他一边说，一边快步走进屋里，随手抓了件旧外衫披上，又把那个装着几块劣质灵石和一点碎银子的旧钱袋塞进怀里。动作麻利，一副救人如救火的模样。
“这……”张屠户有些犹豫。
“夫君……”九幽端着水碗走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那黑风涧……听说挺深的，路又险，你一个人去，我……”她欲言又止，眼神里全是不放心。
来了！林风心中冷笑，面上却更加坚定：“没事！夫人放心，我对那片熟！为了救人，顾不得那么多了！你在家看好阿圆，我快去快回！”他故意把“看好阿圆”几个字咬得重了些，目光深深看了九幽一眼。
九幽迎着他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快得抓不住。她轻轻咬了下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那……夫君千万小心。我和阿圆等你回来。”
“爹爹要去打大怪兽吗？”阿圆抱着风车骨架跑过来，小脸上满是好奇和一丝不舍。
林风心头一软，蹲下身用力抱了抱女儿：“爹爹去给张婶婶找救命的药，阿圆在家要听娘亲的话，知道吗？”
“嗯！阿圆乖乖的！”阿圆用力点头。
林风不再耽搁，对张屠户点点头，大步流星地出了院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小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张屠户搓着手，对着九幽千恩万谢：“弟妹，真是……真是麻烦你们了！林风兄弟真是大好人啊！”
“张大哥客气了，邻里之间应该的。”九幽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眼神却飘向林风消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只希望他能平安找到药，早点回来。”
“肯定能！林风兄弟本事大着呢！”张屠户又说了几句感谢话，也匆匆赶回家照看妻子了。
院门关上。
葡萄架下，只剩九幽和阿圆。
九幽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褪去，如同潮水退去露出冰冷的礁石。她走到林风刚才坐的小板凳旁，弯腰捡起地上那几片削好的竹风车叶片。指尖拂过粗糙的断口，那上面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竹屑掩盖的、属于林风的气息。她指尖微不可察地捻了捻，感受着那气息中蕴含的、不同于普通灵力的精纯质感。
她缓缓直起身，目光投向林风离去的方向，眼神幽深如寒潭。
黑风涧？找寒水石？救人？呵……理由找得倒是冠冕堂皇。
她低头，看着依偎在自己腿边、正摆弄着风车骨架的阿圆，眼神复杂难明。片刻后，她牵起阿圆的小手，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柔和，却比往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阿圆，我们回屋。娘亲……给你缝个小沙包玩，好不好？”
“好！”阿圆开心地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