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牵着女儿走进屋内,反手轻轻关上了房门。
吱呀一声,隔绝了外面的阳光。
屋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只有窗纸透进朦胧的光。
她走到梳妆台前,没有坐下。目光落在那个最底层的抽屉上。
她没有打开,只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在虚空中极其缓慢、极其稳定地划动起来。
随着她指尖的移动,一缕缕比夜色更深沉、比墨汁更粘稠的纯粹魔元,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般,悄无声息地从她指尖渗出。它们并非凝聚成形,而是化作无数比发丝更细千倍万倍的、肉眼根本无法察觉的黑色游丝。
这些游丝没有散发任何波动,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穿透了紧闭的抽屉门板,无声无息地潜入其中。
抽屉里,那面卷起的万魂幡,在接触到这些纯粹魔元的瞬间,幡身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幡面上那些痛苦哀嚎的扭曲图案,仿佛活了过来,无声地蠕动、挣扎!一股庞大而阴森的魂力波动,被强行唤醒、压缩、凝聚!
九幽的眼神冰冷专注,指尖的划动如同在编织无形的蛛网。那些纯粹的魔元游丝,正以一种极其玄奥的方式,引导、抽取着万魂幡深处最精纯的怨魂本源之力!
她在催动万魂幡!不是用来斗法,而是用来……追踪!
目标,正是刚刚离开不久的林风!
一缕由精纯魂力与魔元混合而成的、极其细微却坚韧无比的“魂丝”,如同最隐秘的触手,穿透了墙壁,穿透了空间,循着林风离去时在空气中留下的那丝微弱气息,悄无声息、快如闪电地追索而去!
做完这一切,九幽指尖的动作停下。那深邃的魔元光华瞬间隐没。她脸色如常,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随即被冰冷的锐利取代。
她低头,看向正仰着小脸、好奇地看着自己的阿圆。
“阿圆,”九幽蹲下身,脸上重新浮现出温柔的笑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娘亲忽然想起来,前院晒的草药好像忘了翻。你帮娘亲去翻翻那些草药,好不好?小心别弄乱了。”
“好!”阿圆脆生生地应道,转身就往外跑。
支开阿圆,九幽站起身,走到窗边。她推开一条窗缝,目光投向黑风涧所在的远方天际,眼神锐利如鹰隼。
林风……清玄……
你究竟是真去采药,还是……借机去联系你的仙盟?
这步棋,我九幽,跟定了!
——
黑风涧深处,阴冷潮湿,怪石嶙峋。林风将一块巴掌大小、入手冰凉刺骨的灰白色矿石塞进怀里——正是寒水石。
他不敢多留,立刻转身,施展凡人眼中快如疾风的轻身功夫,朝着小镇方向疾驰。
然而,就在他刚掠出涧口,踏上返程山道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深入骨髓阴寒的异样感,如同跗骨之蛆,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
是魂丝!精纯的怨魂之力凝聚的追踪魂丝!
林风心头剧震,脚步猛地一顿,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九幽!她果然没信!她竟不惜动用万魂幡的力量来追踪他!这魂丝阴毒隐秘,一旦被其锁定,如同黑夜中的明灯,无论他逃到哪里,只要还在这一界,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怎么办?强行驱散?以他此刻强行压制的修为,强行驱散这等精纯魂力凝聚的魂丝,必然爆发剧烈的能量波动,等于直接告诉九幽——他发现并且反抗了!这无异于撕破脸!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林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魂丝只是追踪,并未攻击,说明九幽此刻还不想撕破脸皮,或者说,她还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她在等他的下一步!
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将计就计!既然甩不掉,那就利用它!
林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再试图摆脱那如影随形的阴寒感,反而刻意放缓了脚步,如同一个真正采药归来的凡人散修,脸上甚至还逼出几分疲惫和找到药材的欣慰。他一边走,一边极其隐蔽地、用指尖在袖中飞快掐诀。
丹田深处,沉寂的仙元被强行调动起微不足道的一丝,凝聚于指尖。他需要做一个极其精密的“手术”——在完全不惊动追踪魂丝的前提下,将这丝微弱仙元,如同最细的刻针,小心翼翼地“嫁接”到那无形的魂丝之上!
这个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仙元与魂丝天生相克,稍有不慎,便是剧烈的能量冲突和彻底暴露!林风全神贯注,心神凝聚到极致,指尖的仙元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阴寒的魂丝,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冰面。
嗡……
魂丝似乎感应到异种能量的靠近,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林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仙元瞬间凝固,不敢再有丝毫动作。片刻后,那波动平息。魂丝似乎并未将这丝微弱到极致的“杂质”视为威胁。
林风心中稍定,再次小心翼翼地引导仙元,这一次,他模拟着魂丝本身的阴寒频率,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将那丝仙元“缠绕”了上去。如同给毒蛇套上了一个无形的、由仙元编织的微小“项圈”。
成了!
林风暗自松了口气,指尖的仙元瞬间消散。那追踪魂丝依旧缠绕着他,但魂丝的核心处,已被他悄然植入了自己的仙元标记!从此,这魂丝不仅会将他的位置信息传递给九幽,同样也会将九幽通过魂丝传递的任何信息,原封不动地复制一份,传递给他!而且,在必要时刻,他甚至可以尝试通过这个“后门”,反向干扰甚至截断魂丝的追踪!
做完这一切,林风不敢再多做停留,立刻加快脚步,朝着小镇方向飞奔。他必须尽快赶回去,在九幽起疑心之前,将寒水石送到张屠户家!
小院里,葡萄架下。
九幽正低头缝着阿圆的小沙包,针脚细密均匀。阳光透过叶片,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似专注,心神却始终维系着那根远去的魂丝。
就在林风完成仙元标记嫁接的瞬间,九幽捏着针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零点一秒。她清晰地“看”到魂丝传来的信息流中,出现了一丝极其极其微弱、近乎不存在的杂波!那杂波一闪即逝,快得像错觉,却带着一种让她本能感到熟悉的……堂皇正大之气?
九幽的瞳孔深处,一丝冰冷的寒芒掠过。果然!他察觉了!而且还在魂丝上做了手脚!虽然手段极其高明隐蔽,但这丝微不可查的波动,足以证明他的身份和实力绝非寻常散修!
好个清玄仙尊!不愧是仙盟魁首!这份临危不乱和精妙手段,倒是让她……刮目相看。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缝着沙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看来,这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娘亲!沙包包好了吗?”阿圆抱着她的小木剑跑过来,小脸上满是期待。
“快了快了。”九幽抬起头,脸上瞬间换上温柔的笑容,将缝好的沙包递给阿圆,“看看,喜不喜欢?”
“喜欢!”阿圆接过色彩鲜艳的小沙包,开心地抛接着玩起来。
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林风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一丝找到药材的轻松。
“爹爹!”阿圆立刻丢下沙包,像只小燕子般扑了过去。
“夫君!”九幽也立刻放下针线,站起身迎了上去,脸上是毫不作伪的惊喜和关切,“你可算回来了!没事吧?药……找到了吗?”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林风全身,似乎在确认他是否受伤,又似乎在寻找别的什么痕迹。
“找到了!”林风从怀里掏出那块寒气逼人的寒水石,递给九幽,“张大哥家嫂子怎么样了?”
“一直在等你!张大哥急得在门口转了好几圈了!”九幽接过寒水石,入手刺骨的冰凉让她指尖微微一缩,她立刻道:“我这就给他送去!你累坏了吧?快坐下歇歇,阿圆,给爹爹倒碗水!”她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拿着寒水石就快步朝院外走去。
林风看着九幽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神微凝。
她表现得毫无破绽,关切、欣喜、雷厉风行地救人……但他知道,刚才魂丝上那瞬间的波动,她一定感知到了!她此刻的平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