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凝固的沥青,覆盖着圣堂的焦骸。褪去猩红的血月,只余病态灰翳,冰冷俯瞰这片被神罚与亵渎蹂躏的墓场。焦糊与血腥的气息浓稠得粘附在每一粒灰烬上。
巨大焦坑边缘,灰烬层下,一点微弱的金光倔强闪烁。
它米粒大小,纯净得令人心悸。核心处,一枚微小晶莹碎片,如同被泪水包裹的圣徒遗骨,散发着悲怆的温暖——这是加百世燃烧殆尽的生命核心,不屈意志的最后凝结,一粒拒绝向教廷低头的冰冷火星。
寒风呜咽,裹挟灰烬掠过废墟。风过处,覆盖光点的尘埃被拂去些许,金光便明亮一分,仿佛在死亡之息中汲取微末养分。
“滴答。”
一滴浑浊冷雨砸落焦土。接着,第二滴,第三滴……稀疏冷雨敲打在焦黑的骨翼残骸上,发出沉闷嗒嗒。
雨水渗入灰烬。金光接触湿冷泥水,骤然一暗,微弱颤动,核心碎片蒙上水汽。
就在金光即将湮灭的刹那——
“呱……”
一声嘶哑沉稳的鸣叫响起。一只体型稍大的渡鸦,悄然落在斜插的焦黑石板顶端。羽毛漆黑如夜,但那双眼睛——猩红底色边缘,竟浮动着一圈细微难察的金色光晕!
渡鸦歪着头,血金异色的眼眸穿透雨幕,锁定灰烬中挣扎的金光。它毫无惊惧,带着审视的专注。它拍翅滑落,停在光点附近,毫不在意冷雨打湿羽毛。
渡鸦低下头,漆黑的尖喙极其轻柔地拨开覆盖光点的湿冷灰烬,如同挖掘稀世珍宝。金光全貌显露,微弱的温暖气息驱散了喙尖寒意。
渡鸦发出低沉困惑的咕噜声,带着古老共鸣。它伸出喙,轻柔而稳定地,将那粒包裹碎片的金色光点——冰冷的火星——衔起。
没有灼痛抗拒。一股微弱暖流顺着喙,流淌过冰冷躯体,直抵心脏。眼中那圈细微金辉,骤然明亮!
渡鸦猛地抬头,血金眼瞳警惕扫视废墟。焦骨残骸在雨中滋滋作响,残余黑暗能量在焦坑深处蠕动。恶意未散,反而因火星出现更显诡谲。
渡鸦收紧喙,牢牢含住那点温暖。它感受到碎片传来的悲伤与决绝共鸣,也感受到其中足以令阴影觊觎的纯净力量。
它猛地振翅!漆黑羽翼撕裂雨幕,带起焦糊旋风,如黑色闪电冲天而起,投向灰翳笼罩的未知夜空。
血月余光下,它奋力飞行的轨迹如撕裂绝望的墨痕。它飞越崩塌尖顶,飞越死寂圣城废墟,朝着东方——地平线后,被灰翳遮掩却透出清冷稀薄光芒的方向。
喙中紧含的金光,在漆黑羽毛与灰暗雨夜中顽强闪烁,像一颗拒绝坠入永夜的星辰。
冰冷的火星,被一只眼中藏金的渡鸦带走,飞离死亡焦土,飞向未知黎明边缘。
灰翳天空下,渡鸦如墨痕振翅,喙含金光,固执闪烁。东方地平线后清冷稀薄的光芒,是唯一目标。
渡鸦飞越死寂的圣城外,下方是教廷榨干的贫瘠土地。寒风裹挟冷雨灰烬冲击。衔着温暖却沉重的火星飞行,消耗远超想象。每一次振翅都牵扯躯体,微光对抗着刺骨寒意与腐朽。眼中金辉在抵抗中,似乎明亮稳定了一丝。
疲惫如潮涌来,飞行高度下降时,下方景象吸引视线:
残破哥特拱门半埋荒草,精美浮雕面目模糊。中央,一泓暗红粘稠泉水从断裂圣母像基座涌出,散发铁锈与枯萎玫瑰的腐败气息。污浊泉眼周围,却奇迹般盛开着大片深紫玫瑰。花瓣厚如丝绒,边缘蜷曲,深紫近黑,在灰暗天光下闪烁妖异微光,散发浓烈窒息甜香,与腐败交织成堕落诱惑的氛围。
渡鸦被矛盾生机吸引,也感受到下方逸散的复杂能量。疲惫迫降,谨慎选择一块远离泉眼、干燥的浮雕残骸落脚,喙中金光在深紫背景中更显突兀。
“哦?一位不寻常的访客,携带着…更为不寻常的礼物。”
慵懒沙哑的女声,带着醉人甜意与危险余韵,在渡鸦身后响起。
渡鸦猛转身,羽毛炸起,血金眼瞳锐利锁定声源。
一个女人斜倚断裂廊柱。身披深沉夜幕长裙,裙摆如凝固阴影。裸露肩颈苍白近透明。面容美得惊心动魄,却带非人的冰冷精致。一双深邃紫罗兰眼眸,蕴藏旋转星云与噬人漩涡,饶有兴致地穿透性注视渡鸦喙间金光。指尖把玩着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漆黑、表面流动暗紫与猩红魔纹的卵状物——魔女之卵,散发与玫瑰同源却更深邃危险的气息。
“纯净的光明核心…燃烧的余烬?多么矛盾,又多么…着迷。”魔女声音如羽毛搔刮灵魂,“它快熄灭了,小鸟。即使带到东方尽头,没有‘容器’与‘土壤’,它终将散入虚无,如同圣徒未竟之梦。”
渡鸦喉中发出低沉威胁的咕噜声,死死护住光点,眼中金辉冰冷警惕。
“别紧张,小家伙。”魔女轻笑,甜腻如淬毒蜜糖,“我欣赏你的忠诚,也…欣赏这点火星的意志。我提供一个选择,一场…交易。”
她优雅前移两步,停在警戒范围外,托起魔女之卵。
“看见这个了吗?‘新生之种’,蕴含无限重塑可能。”紫眸闪烁算计与狂热,“让它吞下这枚卵(指向金光)。我的卵会提供临时的、强韧的‘茧’,保护它核心意志不散。待积蓄足够力量,或寻得真正‘土壤’…” 她嘴角勾起莫测弧度,“它将重塑一具全新、强大、足以承载意志的‘肉身’。不再是教廷束缚的伤痕躯壳,而是…更近本源,更自由的存在。”
渡鸦瞳孔剧缩。它感受到魔卵强大诱人却充满堕落吞噬的能量,与光点纯净格格不入。本能感到巨大危险!重塑肉身?更像是将大人遗存拖入未知黑暗!它猛摇头,发出尖锐嘶鸣,翅膀微张,摆出逃离姿态。
“呵…拒绝?”魔女眼神骤冷,紫眸星光冻结,“顽固!你守护的不过是将散的余烬!我的提议是它唯一生机!没有肉身,意志终将飘散!你想看它在你嘴里熄灭?这就是你的‘救赎’?”
声音冰冷压迫,直刺灵魂。玫瑰甜香粘稠沉重,试图瓦解意志。渡鸦感到喙中光点似乎因魔卵靠近和“生机”诱惑,产生一丝微弱悸动?仿佛沉眠意识被“重塑”触动。
渡鸦挣扎剧烈。魔女话语如冰针刺穿信念。光点悸动更让它心如刀绞。不能背叛!它眼中金辉爆发悲壮决绝,猛蹬残骸,欲不顾一切冲向灰空!
就在蓄力刹那——
“嗡……”
喙中金光前所未有地明亮一瞬!源自最深处的、冰冷忧伤疲惫却无比坚定的意志脉冲清晰传递:拒绝交易!
意志苏醒如灯塔,驱散迷茫压迫!渡鸦不再犹豫,双翼怒张!
魔女看着渡鸦眼中金辉和光点拒绝的闪光,精致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与兴味。她未阻拦,优雅收回魔卵,紫眸深邃注视那道重投阴霾天空的黑色身影,以及喙间那点倔强闪烁、渐行渐远的金光。
“拒绝深渊的种子?有趣…”她低语,慵懒中带着玩味,“那就让我看看,你这粒火星,如何在光明与虚妄中…燃尽余温。我们…还会再见。”
她转身,身影如融入深紫玫瑰丛的阴影,消失于堕落圣地的芬芳中。
渡鸦奋力高飞,将魔女低语与污泉妖花甩在身后。喙中光点因意志爆发消耗巨大,光芒更微。但渡鸦心志前所未有坚定。它感受到了加百世最后的意志——宁以残烬之姿寻求渺茫光明,不向黑暗“恩赐”低头。
东方天际,厚重云层后的清冷光芒,仿佛因这份决绝,不再那么遥不可及。希望的旅程,在拒绝危险捷径后,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