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奋力拍打翅膀,对抗着贫瘠土地上空的寒风和冷雨。每一次振翅,都像在和整个世界的恶意对抗。疲惫像铅块一样压着它。更糟的是,它嘴里那点来自加百世燃烧生命的金光,正飞快地变暗!那纯净得让人心颤的光,那包含着悲伤和不屈的微弱搏动,正变得越来越弱,越来越冷。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把它彻底吹灭。
魔女的声音,像冰冷的蛇信子,又在渡鸦脑子里响起:“没有身体,意志终会消散…” 这不再是诱惑,而是悬在头顶的刀。绝望的阴影压了下来。渡鸦明白了:光是把光点“带到东方”远远不够。它需要一个容器,一方土地来扎根!否则,它会在到达前就彻底熄灭。
本能驱使着它。它那双红底金边的眼睛,锐利地扫视下方死寂的大地。飞过一片充满腐烂瘴气的沼泽时,一丝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感觉穿透污浊,刺入渡鸦的灵魂。那种感觉带着古老的悲悯和牺牲的气息,和嘴里那点金光的本质隐隐呼应。
渡鸦压下高度,不顾自己快要累垮,降落在沼泽边一片长满狰狞荆棘的荒丘上。它忍着尖刺刮破羽毛的疼痛,用嘴和爪子拼命撕扯缠绕的藤蔓。泥土下,露出一个残破的金属圣物匣。匣身布满凹痕和锈迹,表面褪色的神圣符文,在昏暗光线下沉默着。匣子里空空荡荡,却散发出一种经过漫长岁月沉淀的、温和而坚韧的信仰气息,像圣徒低语的余音。
一丝微弱的希望燃起。渡鸦小心翼翼地把嘴里仅存的那点金光碎片,放进了空匣子中央。
奇迹发生了。金光碰到匣子内壁的瞬间,像漂泊的小船驶进了避风港。猛地稳定下来!那快要熄灭的微光不再闪烁,柔和而持续地亮着,像匣子里点起了一盏小小的圣灯。匣子表面的符文,也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微光。渡鸦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差点要发出疲惫的欢呼——大人留下的意志,似乎找到了一个干净、暂时的安身之处。
然而,这点安慰像晨露一样短暂。渡鸦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匣子里的金光虽然稳定了,却变得死气沉沉。之前它还能感觉到那微弱的意志脉动——那份悲伤的温暖,那份冰冷的决心——现在却像被厚厚的棺材盖隔绝了。金光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更像一件被保管起来、供人瞻仰的“圣物遗体”,而不是一个等待复苏、不屈的“意志”。加百世的存在感,被圣匣这“神圣”的壳子关住了!
更深的寒意袭来。渡鸦锐利的目光落在圣匣底部——一道细细的裂痕像虫子一样爬在上面。裂痕边缘残留着某种肮脏的黑暗能量,像一道无法愈合的溃烂伤口,持续散发着微弱的、却无比恶毒的侵蚀气息!这道裂痕,正无声无息地、缓慢而坚定地污染着匣内金光的纯净!渡鸦仿佛看到,纯净的光明核心上,正悄悄爬上一丝黑色的锈迹。大人拒绝向教廷低头,难道最终要被关在另一个与教廷有关的“圣物”里,在无声的囚笼中被过去的黑暗一点点吃掉?这个念头像淬了毒的冰锥,刺穿了渡鸦的守护之心。
焦虑让它绕着荆棘丛中的圣匣烦躁地踱步,漆黑的羽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乱糟糟的。守护意志的纯净?还是确保它不熄灭?这个残酷的两难选择像荆棘一样缠住了它的心。
“呵…圣徒的遗骨,放进圣徒的棺材?多么…合情合理,又多么…让人心碎的讽刺。”
慵懒沙哑、带着醉人甜意却又冰冷锋利的女声,像毒藤一样从阴影里蔓延出来。熟悉的、混合着腐败玫瑰的浓烈花香瞬间充斥四周,让人喘不过气。
魔女从一片扭曲拉长的深紫色阴影中优雅地走出来,仿佛她本来就是这片堕落之地的一部分。深沉的夜色长裙像流动的阴影,苍白的肌肤在昏暗光线下如同冰冷的玉石。那双深邃的紫罗兰色眼睛,里面旋转着星云和吞噬人的漩涡,此刻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和玩味的笑意,精准地落在荆棘丛中的圣匣上。
渡鸦全身羽毛瞬间炸开!像面对天敌一样,血金色的眼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警惕光芒,死死盯住那优雅的死神!
魔女指尖优雅地虚点匣底的裂痕:“看看这道‘旧伤’,小鸟。教廷的污秽,从未真正离开。它正一点点啃掉那点火星最后的纯粹。等到你找到那虚无缥缈的‘土壤’时,匣子里恐怕只剩下一捧…被弄脏的灰烬。”她的声音像羽毛搔刮灵魂,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逻辑,割裂着渡鸦的侥幸。
她掌心向上,那枚鸽子蛋大小、流动着暗紫和猩红魔纹的“新生之卵”再次出现,散发着妖异而强大的能量波动。“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现在,我提供一个…‘修正’方案。”魔女的嘴角勾起莫测的弧度,紫眸中的星云加速旋转,闪烁着算计和狂热的微光。
“让我的卵包裹这圣匣,”她的声音带着蛊惑的韵律,“它能修补这裂痕,隔绝外面的一切侵蚀。更重要的是…”她眼中光芒大盛,“它能给核心碎片重塑的刺激,维持它的活性,甚至…在匣子里孕育出一个适应性的灵质雏形!一个介于意志和物质之间的‘胚胎’,等待真正的‘土壤’降临!这难道不比无声的囚禁好上一万倍?这不是‘吞下’,只是温柔的‘胎衣’,一个合作的契机。”她把“合作”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甜美。
渡鸦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危险!魔卵散发的能量充满了堕落、吞噬和失控的异变感,和加百世纯净的光明意志水火不容!那所谓的“灵质雏形”?听起来就是魔女要把大人拖进她黑暗领域的陷阱!它张开翅膀,发出嘶哑尖锐的警告叫声,摆出拼死护卫的姿态!
就在魔女指尖微动,魔卵能量像触手一样悄悄伸向圣匣的刹那——
“嗡——!”
荆棘丛中的圣匣,毫无预兆地剧烈震动!匣子里那点沉寂的金光,像垂死星辰最后的反光,猛地爆发出刺眼的强光!不再是温暖或悲伤,而是纯粹的、冰冷的、极致的抗拒与警告!一股清晰的意志冲击波,穿透了圣匣的禁锢,如同加百世最后的呐喊,狠狠撞进渡鸦的灵魂深处:
拒绝!宁可粉碎也不沾染污秽!
这无声的呐喊像神罚的重锤,狠狠砸在渡鸦心上!撕裂感达到了顶点。一边是魔女描绘的、充满未知污染但似乎能保住意志活性的“生路”;另一边,是大人意志明确的、宁可玉碎的终极拒绝,以及圣匣这不完美但暂时安全的地方。忠诚和守护的责任在它体内疯狂撕扯,几乎要把它的身体和灵魂都扯碎!
渡鸦眼中的那圈金辉疯狂闪烁,像风中的残烛。它死死盯着匣子里那渐渐减弱却依然带着不屈余晖的光芒,又猛地转向魔女那优雅而致命的身影。最终,所有的挣扎、恐惧、绝望,都化成一声混合着无尽悲鸣与钢铁般决绝的长啸!
它猛地张开双翼,像展开一面绝望的旗帜,死死地盖在圣匣之上!血金色的眼瞳燃烧着不顾一切的守护意志,死死瞪着魔女,用整个身体筑起最后的防线——拒绝!
魔女看着渡鸦护崽般的姿态和匣子里那瞬间却无比清晰的抗拒闪光,完美精致的脸上没有怒意,反而露出一种更深邃、更令人心悸的兴味。像是在欣赏一盘棋走到了意想不到的精妙之处。
“固执的小守护者…还有,倔强到骨子里的火星。”她轻轻收回魔卵,那妖异的光芒消失了。她的身影开始像烟雾一样融入周围深紫色的荆棘阴影。“你选了一条长满荆棘的路。守好你的‘圣棺’吧。记住:裂痕会蔓延,侵蚀永不停息…‘土壤’…”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东方依旧灰暗的天空,“可能比深渊…更虚无。”
浓郁的花香和冰冷的寒意仿佛凝固了一瞬间。
“当绝望再次啃咬你的灵魂,当那点火星在冰冷的匣子里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的提议,依然有效。”她的声音如同最后的诅咒,飘散在风中,“我等着…你‘回心转意’的那天。”
魔女消失了,好像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令人窒息的甜腻腐败气味,和一片死寂的沼泽荒丘。
渡鸦筋疲力尽地瘫软下来,翅膀依然紧紧盖着冰冷的圣匣。魔女的话,像跗骨之蛆,缠绕着它的灵魂。它低下头,透过漆黑的羽毛缝隙,凝视着匣子里那点微弱却持续的光。感觉不到加百世的回应,只有圣匣金属的冰冷触感,还有匣底那道像毒蛇一样盘踞的细微裂痕。它成功守护了意志的纯净,却似乎把它推进了更深的囚笼。希望的微光,在魔女的预言和圣匣的禁锢下,显得那么渺茫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