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的第一周很快就过去了,面对到来的周末,沈灵海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开心,因为这一周下来,她和黎子洋的熟络程度并没有增进多少,除了一些事情通知,她们两人鲜有其他话题的交流。
一向腼腆的沈灵海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拉进和黎子洋的距离,这一周以来黎子洋向来是独来独往,没有同桌,没有伙伴,尽管她很快被同学接受了,但是作为一名新同学,在群体基本固化了的班级中,她还是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这样的黎子洋让沈灵海更加觉得有一层厚厚的隔膜阻在她们之间。
一天吃完晚饭过后,宿乐说自己的耳机落在了教室里,便让沈灵海一个人先回宿舍。沈灵海在回宿舍的路上心里还在纠结要怎么更深入地认识黎子洋的事情,回过神却发现周围站了不少的同学。
她顺着他们的视野抬起头往远方望去,看见远方地平线处伏下了一半的太阳,在几幢建筑夹逼的缝隙间迸泄出大片大片耀眼的斑斓,金黄色阳光中夹杂着晚霞微微的胭脂粉色像是洒了的柚子蜂蜜,把这条路铺得有些发亮。
沈灵海也有些吃惊,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夕阳,她很快就萌生出把这个美景记录下来的念头,她知道这样的景色只有相机能更好地记录,立马加快了回宿舍取相机的步伐,生怕太阳再沉下去一点,这样的美丽就不复存在。
很快沈灵海取好了相机,挑选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接连拍了好几张。沈灵海一边拍一边细细比对,全神贯注的她完全没察觉到悄然接近她的黎子洋。
沈灵海拍完一张后,才发现黎子洋正在自己身后,一时有些激动,赶忙和黎子洋打了一个招呼。黎子洋看到有些慌神的沈灵海不免觉得她有些可爱,笑着凑到沈灵海身边问道:“在拍落日吗?刚刚看你拍得太认真了不太好意思打扰你。”
“嗯,今天的这个落日很好看,太难得了,想记录下来。”
“我能看看你拍的照片嘛?”
听到黎子洋的要求,沈灵海很大方地将自己的相机递给了黎子洋,黎子洋很认真地翻看一遍过后,做出了评价。
“拍得很不错呀,很好看,参数也调得很专业,咱们专业老师应该还没教怎么用相机吧,是自己学了一点嘛?”
“嗯,因为比较喜欢拍摄,所以稍微学了一点,还不怎么熟悉。”
“这个落日确实很好看,你也可以试试这样拍……”黎子洋一边说一边调整相机的参数,接着把相机还给了沈灵海,让她用自己调的参数拍摄一次看看效果。
沈灵海将信将疑地拍了一次,然而在黎子洋调整后拍摄出的相片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美。沈灵海之前的照片明暗色差十分明显,鲜艳的黄色和周围的建筑界限清晰,棱角分明,本来柔和的粉霞在照片里也透露出略微扎眼的血色;黎子洋调试过后,所有的东西都柔和的融在了一起,光中有影,明中有暗,原先水火不容的云彩与光芒这时却在一片淡淡的朦胧下亲吻在了一起。
无疑是黎子洋的更美。
“哇!这样确实更好看了呀!黎子洋你真厉害!”沈灵海一边欣赏一边情不自禁地夸赞到。
“还好还好,这是我自己喜欢的风格,你自己拍摄的也很棒的!”听到沈灵海如此热烈的称赞,黎子洋也略有些不好意思,两颊也好像被天边的艳色染了一片。
“那个,我可以给你照一张相片吗?”
听到沈灵海突入其来的请求,黎子洋略显局促,她本意是有些抗拒的,但是这份请求很是友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来回绝。
“没事啦,简简单单照一下嘛,你那么好看……”沈灵海一边说,一边将黎子洋拉到自己的面前。黎子洋看着眼前面对着自己的镜头已经准备就绪,自己也不好意思跑开,只能稳稳地站住,两手交织相扣,嘴角微微抹开,在沈灵海一声“茄子”的指挥下扯出了一个拘谨羞涩的微笑。
“好啦!”沈灵海满意地笑了笑,捧着相机细细端详起来,好像这是她今天最满意的一张照片。
沈灵海本来想给黎子洋看看,但是黎子洋却赶忙避开凑上前的沈灵海,接着小声地嘟囔起来:
“哎呀!肯定难看死了,我今天……没洗头发,好像有点出油……刚刚摆了那么丑的一个姿势……哎呀!没眼看没眼看!可以删了嘛?”
“那可不行!不丑呀!真的很好看,你看看嘛,大美女怎么拍都是好看的!”
“算了算了,我可不好意思看……你会把照片洗出来嘛,等你洗出来我再看……”黎子洋忽然以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沈灵海,先前脸上的羞色此刻好像更是晕开了大片,直接蔓延到了她的耳根。
看见平常宠辱不惊的黎子洋这时如此慌张,沈灵海也不免觉得好笑,她答应自己有空一定会把这张照片洗出来送给黎子洋。
沈灵海心里开出一片花田,她暗自窃喜两个人的关系因为这次小互动发生了一次升温,她觉得可以离这个平日里自带绝缘属性的女孩子更近一步。
沈灵海收拾好相机后,两个人一起进了宿舍楼,在上楼梯时,黎子洋突然问她:
“你的那个小伙伴呢?叫……宿乐?我没记错吧?经常可以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
“她的耳机落在教室里了,所以吃完饭我先回来了,她这个人就是有点丢三落四的……你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顺便又去操场上散了一会儿步,回来正好看见你在拍照片。”
“又是一个人?”
听到沈灵海这么问,黎子洋倏得愣了一下,她突然觉得这样的发问有些奇怪,带着一丝怜悯关怀,又透着一股疑惑不解。
“是一个人……一个人也没关系啦,其实慢慢地你就发现,大学里一个人生活是一件常态……”
“但是如果能有伙伴是最好的呀,你现在和谁住在一起呀,经常看到你踩着点进班级,有几次还差点迟到了,舍友不叫你起床嘛……”
“要不要去我宿舍看看?”黎子洋听到沈灵海这样问,脸上浮现起无奈又有些神秘的微笑,而沈灵海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份邀约。
黎子洋的宿舍距离沈灵海的宿舍不是很近,这个坐落于走廊的尽头的宿舍略显偏僻,当黎子洋把门打开以后沈灵海才惊讶地发现:原来黎子洋住的是单人宿舍!
这间位于角落里的宿舍和其它房间相比略显狭小,尽管只有黎子洋一个人的床铺和生活用品,沈灵海却还是略感拥挤。宿舍不算整洁,却整体上比较干净,因为只有黎子洋一个人住,所以她平时既没有弄得很乱,但也没有太精细地整理,一开门她才想起下午又因为贪睡了一小会儿而忙于赶时间,被子还凌乱地躺在床上。
黎子洋一下子有点挂不住——内务还没整理好居然随便请别人进来参观。于是赶忙一个箭步冲到床铺旁边,一边收拾一边嗫声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因为我一个人住嘛,平时不乱的话也就不太收拾,下午真的因为快要迟到了所以没叠被子,见笑啦……”
“没事的,就是我也不太爱叠被子,在家里就是,我妈妈因为这个骂我好几次了,要不是在学校怕被舍友笑话,我也没那么勤快的。”
听到沈灵海这样说,黎子洋心里稍稍宽慰了些,“臭味相投”的人总是能互相寄予对方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在这个时候,沈灵海侧目看到桌子上堆放着一些药盒药瓶,它们放在这种随处可见的地方,说明是黎子洋日常要吃的。
好奇心驱使着沈灵海不自觉地拿起一盒药看了看——盐酸帕罗西汀片。
她没有听过这个药的名字,但是却看得懂盒子上的说明。
“适应于各种类型的抑郁症、强迫症、神经症、惊恐障碍……”
沈灵海惊愕之后又恍然大悟,她这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光鲜明亮的黎子洋总是让自己觉得有些异样。
她的视角转向黎子洋时,却发现她已经叠完被子,正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看着自己,透着无奈和遗憾,但仍在弯着嘴角。
“对不起啊子洋……我……我不是……”沈灵海说话已和自己惴惴不安的心一般颤抖不已,甚至已经微微带了一些哭腔,她懊悔自己手怎么这么贱,随便乱翻人家的东西。
看着沈灵海接二连三的道歉,黎子洋缓步走上前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坐下,之后又温柔地安抚她:
“没事没事,知道就知道了嘛,都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你看我现在的状态像是得过抑郁症的人嘛?”
她的声音和笑容永远像是伏在怀抱里的小猫,只要出现便带来宁静与心安。
沈灵海回忆起这些天来对黎子洋的观察,也确实如其所说:她清秀的脸庞上从来没有过上一点阴郁的气息,像是春风拂过,曦阳漫过,永远和煦,永远晴朗。
在那些别人看不见的日日夜夜里,心里的那些伤口是如何痊愈的呢?
大概只有黎子洋自己知道吧……
沈灵海心里仍存了许许多多有关黎子洋的疑惑,但她不想就这个勾起别人伤心苦难的问题继续聊下去了,于是换了别的话题。
慢慢地两个人说了好多:会化什么样的妆、爱什么样的穿搭、看过的电影、喜欢的综艺、听过的歌曲……不论什么话题,两个人都有那么一点可聊之处,一点一点,两颗看不见的心悄然贴近。
“哎呀!都快十点了!我要回去了”沈灵海无意看了看表,不由地惊呼时间竟然过去了这么久,她和黎子洋居然聊了将近三个小时。
“今天聊天太尽兴了哈哈,有时间我们再聊!记得来找我!”黎子洋一边说,一边恋恋不舍地跟着沈灵海到宿舍门口。她几乎忘记了上次如此尽兴的聊天是什么时候,自从自己患病以来,再也没怎么和人大方地交谈过了。
“对了!有个事……”沈灵海半个身子迈出房间的时候突然顿足,转过身郑重其事地看着黎子洋。
“嗯?怎么啦……”黎子洋正疑惑之际,左手却被沈灵海握住,由于太过突然,黎子洋条件反射般往回缩了一下,但慢慢却镇静下来,并没有抽离沈灵海的双手,细细感受着自己的柔荑被沈灵海掌心温度包裹的感觉。
“子洋,如果你有什么事完全可以和我说的,不管是开心的事还是难过的事,你都可以和我说,或者我们也可以一起去吃饭上课,完全没问题的!”
黎子洋一下子被沈灵海突入其来的认真吓到了,但她知道沈灵海是同情自己的遭遇,加上自己第一次见面帮了她的忙,她想报答自己。
“你能陪我聊聊天我就很开心啦,我比较喜欢一个人,你陪宿乐就好。”黎子洋被沈灵海的认真感动到了,因为沈灵海一字一句都在表达着她的真情,包括从掌心传来的温度也在不断地表达这个信息。
自己已经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认识一个新朋友也许就是美好的开始。
“如果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也可以和我说,没事的!不要不好意思!”
“嗯……话说起来还真有个忙想要你帮……”
“说!”一听到黎子洋有求于自己,沈灵海一下来了精神。
“就是……我有点喜欢赖床,有时候闹钟响了我随手一关就又继续睡了,所以每次都差一点迟到……你起床的时候能不能……给我打个电话,顺带叫我起床……”黎子洋觉得自己的这个要求有点过分,自己都成年人了还要别人监督起床,但是这个问题确实有点困扰,每次都是在迟到的边缘试探。
“没问题呀!可以的!我起床就给你打微信电话……”沈灵海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有点没底气,因为她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也不是什么勤快的人,自己起床还要宿乐监督呢!
黎子洋好像看出了沈灵海的难处,赶忙说道:“没事,你不用起床太早,只要不让我每次走那么急就好!”
“这个没问题!我起床以后的时间足够你收拾啦!” “你算是帮我大忙了,谢谢你啦,沈灵海。”
“直接叫我名字太生疏了吧,你可以像宿乐她们那样叫我小海,我比较喜欢别人这样叫我,比较亲切一点!”
“好,那明天见吧?晚安啦,小海。”
“好!好梦,子洋。”
互道晚安后,黎子洋关上门,细细品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她觉得今天晚上经历了好多,夕阳下的拍照,宿舍里的畅谈,想想沈灵海诚挚炽烈的眼神,想想沈灵海简洁抚慰的话语,好像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自己的喜爱。
黎子洋倚靠在门上,眼前升起一片暮霭,但心里却汩汩地淌出一股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