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伦!古伦!”舍友拿大腿一个劲儿撞我,“看那个!”
把手机放下,我揉揉昏花的眼,愣是没看清他在指谁。
大学是这样的,遇到大课,阶梯教室里乌泱泱几百号人,一眼望去只觉得头晕。
“哪个?”
“就那个呗!黄色挑染,短裙!”
那我知道了,确实够显眼。即便坐着也能看出来,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女生,一头浅黄色的挑染在众多黑发中格外显眼,皮肤很白,五官小巧精致,似乎还在嚼口香糖。
她穿着类似JK制服的衬衣,下身是同样色系的短裙,显出修长而紧致的腿——作为袜控,我特地向下多看了一点:泡泡袜、乐福鞋,经典辣妹风格。
“自动化系里居然能出这号人物?!”舍友越来越激动,“哎!你说我要是朝她表白,有戏吗?”
“人家知道你是谁吗你就表白?”我推推镜框,“更何况,这么好看的女生肯定少不了追求者,成功概率并不大。”
“有道理......”那家伙立刻蔫了,“她那么漂亮,恋爱经验肯定而不少,要是我被骗了可怎么办......据说有那种女生,说是谈对象,实际上就是把对方当作长期饭票,玩够了就换下一个......”
“但她看起来没有那么坏......要不要试试呢......”
初入大学,压抑了多年的春心开始萌动。不必顾忌“早恋”的威胁后,无数男生都像脱缰野马般,渴望着一场爱情来滋润心灵。时值夏末,空气中满溢着荷尔蒙的气息,虽然不怎么体面,但也可以理解。
说人话——炫压抑了。
我当然也有这种念头,漂亮女孩谁不爱呢?但每次刚刚春心思动,老爹的警告便会立刻在耳畔回响。
那时才刚上初中,他醉心小六壬,不知怎么就突发奇想给我占了一卦。
我至今忘不了他那微妙的表情,除非亲眼所见,否则很难想象“担忧”和“绷不住”这两种神态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脸上。
“儿呀,你这个命......怎么说呢?”他砸吧着嘴。
“上大学后,搞搞对象可以,但千万别和太多女孩接触哈。”
“你桃花很旺,但是没有一朵不带煞的......玩太大了,为父怕你吃不消啊......”
那年头我正看《日在校园》,眼看着西园寺世界冲进来给诚哥一刀攮死,吓我一哆嗦。
“就.....就像这种?”我指着画面问老爹。
“更离谱点......”老爹连连摇头,“我也算不清楚,总之会非常非常危险......”
那之后老爹就消失了,说是去拉萨找密宗大师傅求救,到现在都没回来。要不是每年定期给家里打视频,我都以为他真修成正果登天了。
“等着为父!为父参透了这法印后就回去救你!”
他在视频中大呼小叫,背景里的大师傅满脸心累。
老爹靠不住,也就只能我多加小心,君子不立危墙下,我早就打定主意,大学见了女生一定要绕道走。这狗屁恋爱谁爱谈谁谈,总之哥们我小命要紧。
舍友当然是没这个顾虑,自打刚才开始就一直拿眼睛偷瞄那女孩。人家坐久了换个腿,他都要呼吸急促那么几秒钟。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懒得理他,我翻个白眼,低头继续玩手机。
“下课。”老教授终于啰嗦完了。
夹起书本,我回身催舍友快走,结果他却摆摆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似乎正在下某种决心。
“还在发癫......回宿舍发去行不行?”
“我.....我就想静静,你别瞎说!”他还急了,一个劲儿推搡我,脸涨得通红。
那女生似乎注意到我们,朝这边望来。鬼使神差中,我和她的视线对撞了一下。
脑袋突然有些晕——奇怪,刚刚看上去......那家伙的眼睛居然是玫红色?
是美瞳吗?爱心款式的美瞳?
可当我再想回忆那种形状时,记忆却越发模糊,就好像刚做过一场大梦。
“真奇怪......”嘀咕一句,抛下还在纠结的舍友,我起身赶教室。
整个下午舍友都没再露面,等到第四节课结束后,我回到宿舍,发现这家伙正趴桌上哭。
“咋了这是?翘课让导员抓住了?”
“被甩了!”他抬起头,泪眼婆娑。
“更正一下,应该是被拒了。”我毫不留情地吐槽,“成为男女朋友后再分手才叫被甩。”
“没错啊!”他看起来更加难过,“她刚开始是同意的!结果一到晚上就和我分了!”
“嗯?!”
失败的恋爱总是使人感兴趣,连剩下俩舍友都探出头来:“展开说说?!”
于是,他给我们陈述了一段屈辱史。
那女孩叫白柔,面对舍友傻乎乎的直球告白,她当场同意。
事情异乎寻常地顺利,这家伙立刻昏了头。身体还在学校,脑子已经飘到了宾馆。面对女孩想要出去玩玩的邀请,他一连声答应,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拉进了大悦城。
吃饭看电影喝咖啡那就不提了,都是他掏钱,而最大的开销莫过于买衣服。白柔拎起一件半镂空设计的旗袍,向他满怀期待地瞟了一眼,这傻小子立马就把付款码摁上去了,连大脑都没过一下。
移动支付“滴”一声响,存款雀跃升入天堂。
三千块生活费顷刻间化为乌有,颇有点烽火戏诸侯的意思。
“然后她回来就把我甩了!!”舍友哭得声入云霄,“脸变得那叫一个快!我的钱!”
直到那白柔潇潇洒洒走回宿舍,他才意识到被骗。在狂抽自己几个大耳光后,哭着跑了回来。
人生悲剧大多来源于不切实际的幻想,对于这种拎不清自我的家伙,我只能祝福他借此获得些教训。
哭声搅得心烦,我耸耸肩,离开宿舍,打算去小吃街逛逛。
T市小吃很有名,包子、炸糕、麻花号称三绝。但依我观之,都只徒有虚名而已,远不如胡同里的烤肉香。
如今是七点半,许多专业晚课还未下,时间点刚刚好。我能抢先去烤肉摊上占个不错的位置,如果有啤酒,还可以一边喝一边用店里那台老式电视机看球赛。
想到这里,心情稍微放松了些。我迈着轻快的步子钻进胡同,原本打算抄个近道,却没注意到拐角另一侧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邦!
甚至都没来得及思考,硕大的额头便已然怼到我鼻子上。冲击力之大,让我不自觉地栽倒在地,大脑一阵发懵。
什么情况?我被大运撞了?
理智刚刚恢复,这人就一把将我搂住,香水味猛然钻进呼吸道,引得我一阵咳嗽。
“亲爱的,你可算来了!”女孩哭得梨花带雨,“她们欺负我!”
“白柔?!”
还真是她,和白天不同,这家伙换上了件蛮修身的旗袍,肩颈处还有镂空设计,硕大的波涛在晃动中张牙舞爪。
明白了——就是我舍友买的那件。他花钱搞来的衣服此刻正紧贴着我,听起来有种奇妙的NTR感。
但还没来得及体会什么软玉温香,呼喝声便从小巷另一边传来,几个挥舞着棍棒的女孩一边喊着“别让那女人跑了”一边往这边冲。
她们似乎已经奔袭了很久,体力消耗殆尽,现在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在蠕动。连挥舞棍子都显得十分乏力,看上去甚至有点可怜。
“拜托啦~帮帮人家嘛!”白柔很做作地晃动我的胳膊,声音超大,生怕那帮人听不见。
“赶紧撒手!”我费了好大劲才给她甩开,并迅速拉开距离——但白柔立刻又像牛皮糖那样粘过来,看上去反倒像是小情侣正在调情。
“怎么又来一个?”那帮女生停住了,拄着棍子呼呼喘气。
“不关你的事,赶紧走!”她们指着我大喊,“那女的坑了我男友的钱,必须找她算账!”
走?我走的了吗我?白柔都快缠我身上了,总不能给她扔出去吧?
“关我什么事?”白柔歪着头靠在我肩膀上,一脸无辜,“他一见到我就跑过来搭讪,又买花又请客,我也没有故意勾引他呀。”
“你男友的个人问题罢了,我又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就算我比你漂亮些,但你男友见色起意,问题显然更大吧?”
“我......我X你妈!”为首的女孩破防了——看来白柔这话倒有点可信度。这人并不是心疼自己男友被骗,单纯是因为男友移情别恋而迁怒。
不过鉴于白柔那股腹黑劲儿,我严重怀疑这家伙也在有意无意地推波助澜。
“愣着干嘛?”后面几位终于喘够气,胆气又足了起来,“管他是谁,一起揍!”
眼见矛盾被成功转移到我身上,白柔“嗖”一下松开我,像猫似的躲到角落里,探出双眼睛向外张望。
我气得直咬牙,很想把这家伙拖出来当盾牌,但又实在来不及。一眨眼的工夫,风声呼啸,棍棒已然临面。
真麻烦......我就不该出来!
啪!
脆响过后,几个女孩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一脸呆滞。
我掸掸裤腿——回旋踢动作太大,抻出不少褶皱,白瞎了两百块的裤子。
算出十八岁有大劫后,家里硬逼我练过几年散打。虽然后来为考大学不得不荒废,但基本功尚在,对付几个女孩不在话下。
当当当......此时此刻,被扫飞的木棍才刚划过优美的抛物线,陆续落地。
“想找她算账,以后各位自便。”我冷着脸,“别找我,这事儿和我没关系。”
“这次踹的是棍子,要是再来纠缠,我不介意踹你们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