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将近一小时,我们终于见到了城镇。
说是异界城镇,但实在没什么新鲜感,和各种奇幻作品中差不多。教堂、手工作坊、魔药作坊、武器库、农场......总之一股日式RPG的味儿。
在阴云笼罩下,一切都显得昏暗无力。城镇中有些人影,但大多佝偻着身体,宛如行尸走肉,对我们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
我和白柔扛着关鸿信半截身体,吭哧吭哧地进了城。在跨入城门时,一道金光升腾而起,为这阴沉的世界带来些许亮色。
“这是‘结界’。”白柔低声解释着,“有它在,小型神明分身便无法突入城镇。”
我扫视着街道,那些店铺大多人去楼空,然后因为年久失修而坍塌。道路两侧,只有酒馆人满为患。
粗鲁的壮汉,柔弱的女人,甚至还有孩子,人人都举着酒杯,在硕大的木桶前推搡。接满一杯啤酒,便忙不迭地灌入肚中。
“见识过‘梦中世界’的光鲜,人们对当下这个世界更无依恋。”白柔悠悠说道,“即便醒来,也会尽快将自己灌醉,以便再回到异界去享福。”
果然,那些醉醺醺的家伙晃出酒馆,打个旋儿便仰面栽倒,脸上挂着释然的笑。
“你倒是还蛮镇定?”
“废话,这是我家!”白柔瞪我一眼,头回见她这么正经。
就像白柔说过的,我那个世界再美好,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梦。有人乐于沉溺其中,但也有像她这样始终无法释怀的人。
她在我的世界里恣意放纵,只是因为在她看来我们都不过是NPC,是虚幻存在,只要她想,就可以随便玩。
而在这里,白柔全然没了那种无法无天的架势。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醉汉们,脸上愁云密布。
不多久,我们来到了目的地——教堂。
能看出来这曾是座恢弘建筑,用料极其考究,耸立着的神像不知曾接受过多少人祭拜。但此刻,尖顶坍塌,砖石破败,昔日金碧辉煌的殿宇,已全然成了危楼。
白柔不以为意,推门就进,我也只好举起关鸿信,跟着她走进去。
里面更是满目凄凉,连神坛上的雕像都坍塌了一半。
白柔脸上哀伤之色更甚,她轻轻叹息着,说出的话不知是在给我听,还是自言自语。
“阿蕾莎也不在了......”
她走到祭坛边上,抚摸着烛台。蜡油堆积成一座小山,看来以前有人在这里生活过,但如今早已走了不知多久。
“她曾经坚信着‘主’会驱散那些邪神、拯救我们的世界,所以她始终不愿链接到异世界,靠梦境逃避现实。”
“但现在,她也不在了......”
我无言,看着万物走向崩坏,却无能为力,这种绝望感不是一般人类能顶住的。诚如白柔所说,这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世界。
她不再说话,只是把关鸿信接过去,放在祭坛正中。那座破败的神像微微泛出些光辉,白柔小心地引导着,将其链接到关鸿信身上。
这个过程很长,我不敢打扰,只能在一旁闲逛。零零散散的仪式用具早就破碎一地,只有些壁画还留在墙上,隐约能窥见往日的富丽堂皇。
循着顺序看过去,虽然偶尔有断裂或模糊不清的地方,但并不影响理解。壁画大致是在叙述人们敬仰的那个“主”是什么来历、展示过什么神迹。但令人惊讶的是,这个“主”并非以人的形象出现,大多数情况下,祂看起来更像个杂乱的线团。
这什么鬼?飞天意面神教?
“主是没有形象的。”白柔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回头,看到她正倚靠在祭坛上,微微喘息。
神像上的光辉如涓涓细流,不断流淌到关鸿信身上,他的皮肤逐渐由昏暗转为白皙,青绿色的内里也慢慢显出血红色。
看来引导成功了,接下来只要等待即可。
白柔似乎很疲惫,她休息半晌,才走过来,为我一一介绍那些壁画的内容。
“这是‘主’的第一次现世,在业火焚烧纳沙城时,祂分开火海,救下雅歌利王族......”
“这是‘主’避退大洪水的神迹。”
“还有这个......”
她滔滔不绝,看起来对这些神话故事相当熟稔。
“当然,要说最重要的,还得是‘圣烙’的出现。”
借着当下这个空档,白柔向我科普了“圣烙”的来历。
在没有“圣烙”前,神明是完全无法战胜的,凡间兵器压根伤不到祂们,再强的战士也束手无策。
而在各国部队几乎伤亡殆尽时,教廷一直祭拜的“主”终于再次显露神迹,将十七枚“圣烙”降临世间。
接受过洗礼的战士们将获得圣烙,不仅能抵消神明之力,更能重创神明。随着“圣烙”出现,一时间人类部队反击如潮,大大拖慢了神明们攻城略地的脚步。
当然,我属于例外,由于白柔试图用“锚定之吻”强行建立眷属关系,我链接到异界时直接附身在了某具尸体上。这人是已经觉醒过的,我也就白拣了个圣烙。
依照白柔指点,我来到神殿高台上。那里陈列着十七种图案,各色各样,不一而足。
“曼陀罗。”白柔指着第三枚图案说道,“这就是我的‘圣烙’。”
“然后这三个,分别是‘千器图’‘血之帷幕’‘尸术召来’,是你用过的。”
“‘百艺通晓’是哪个?”看了一圈,却没看到类似我胸口纹路的盘龙。
“没有。”白柔扶住桌案,轻声说道,“它不是‘主’创造的圣烙。”
“什么?”
“那是在战争末期——”
“摩尔里公国会战,圣殿骑士团被全歼,对抗神明最后的底牌也没了。”
“绝境中,有个叫赵冲的人想到了办法。他一直致力于推演十七种圣烙,打算将其合而为一,创造出包罗万象的新能力。”
“他也确实是天才,耗时一年,‘百艺通晓’横空出世。人们发现,各类圣烙间真的存在共通性,而一切已知能力都可以靠‘百艺通晓’驱动运转。”
“这不是很好吗?”我不解。
“并不是,‘百艺通晓’有个致命的弱点,无法进行‘升格’。”
“那是啥?”
“看到那个了吗?”
白柔指着教堂墙壁,即便破旧不堪,仍能看出那里刻画着一尊雄伟巨人像,正悲悯地向世人张开双臂,而浑身浴血的战士则跪服在他面前,身上泛出辉光。
刚才听白柔介绍过,那好像是“主”的十种显像之一,具体叫什么我却早就忘了。
“圣烙本身能力很弱,但随着战斗积累,会越发纯熟,达到一定瓶颈时。教廷便会在主的指引下为我们进行升格。”
“升格后,比之前简直是质的飞跃。不同位格间,实力天差地别。”
“就像我,仅仅进行过两次升格,咱俩的战力就已然不在同一水平线了。”
“在太雷湖上,要不是害怕动静太大,我能直接把你秒掉。”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瞪我一眼——看来怨念真的很大。
但这倒也是实话,我连“神之子”的围剿都束手无策,白柔却能戏耍穷神分身,两边实力差距可见一斑。
“到底是凡人粗略仿制,得不到主的认可。最后‘百艺通晓’计划草草结束,主也不再庇佑我们,平江湖决战失败,神明彻底胜利。”
说到这里,白柔的声音低沉下来。
“主之所以失望,就是由于赵冲胆大妄为,竟敢行僭越之事。”
“他不仅私造圣烙,还大逆不道,妄称‘圣烙不该只有十七个’。如此言论,自然让主震怒。”
我俩就此沉默,墙壁上那些快要剥落殆尽的“圣烙”图像,好像在讥笑着人类的抗争有多么徒劳。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嗡”一声轻响,关鸿信身上的光辉终于收敛了。
我俩同时回头,关鸿信还是那副惨状,但左胸口上却多出来块纹路。细看之下,线条散乱,似乎是一缕清风。
“万物为一?”白柔一愣。
“好拽的名字,威力大?”
“那倒不至于。”白柔摇头,“这是能在任何介质中自由穿梭的能力。”
“初期比较弱小,但一旦位格提升,用来进行斩首暗杀最方便不过。”
“但他这个样子,别说暗杀,想走一步都费劲”白柔摇着头说道,“就放在教堂得了,即便有圣烙保护。加上村落的结界,总归更安全些。”
我打开门,微光从外面投射进来,洗礼仪式居然持续了整整一晚。
“赶快走吧。”白柔不再看那些破败的壁画,“该‘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