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啊”卡莎娜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割开了房间里所有人的心。
艾斯夫人的身体猛地一僵，刚刚还悬在眼眶里的泪水瞬间决堤，沿着她精致的脸颊滚落，砸在床单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伸出手，想触碰女儿的脸颊，指尖却在半空中颤抖着停住。
“没事的，没事的，妈妈在这里，卡莎娜。”艾斯夫人的声音哽咽着，努力挤出温柔的语调，可那抑制不住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她的崩溃。她小心翼翼地握住女儿温热的小手，掌心的温度却无法驱散卡莎娜眼底的空洞。
“夕夕…夕夕呢？”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立刻从椅子上滑下来，小跑到床边。我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另一只小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又温柔：“卡莎娜，我在这里。”这时，卡莎娜也放松了下来。
蕾德转身向医生问话到：“小姐的眼睛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这……取决于损伤的程度和后续的恢复情况。”医生的脸色十分难看，“有些孩子在高热退去后，视觉会慢慢自行恢复。但也有些……需要更长时间的治疗和观察，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复明……”她没有说下去，但那份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更具压迫感。
“妈妈…卡莎娜…会看不见吗…会不能再看到夕夕吗？”卡莎娜听到了医生的话，向艾斯夫人问到。
话说，为什么卡莎娜问的不是“能不能再看到爸爸妈妈”而是我呢？
此时，我的心中也升起了一丝复杂的情感，我并不确定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只是觉得那是一种熟悉的情感，似乎我曾经对某人展露过这种情感，但我并记不起来这种情感是什么，那个人又是谁。
但这种情感却催促着我去做一件事——
如果卡莎娜失明了，那就由我来治好。
卡莎娜服下了药，不久便睡着了。
为了防止我也发烧，最后发生同样的事，蕾德今晚将我和卡莎娜分开在了不同的两张床上。
安顿好卡莎娜后，蕾德来到了我的床前。“夕然小姐是有什么心事吗？”
“蕾德爷爷好厉害啊，一下子就看出来了！”我像一个小孩子那样说到。
“夕然小姐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蕾德露出了一丝笑容。
“欸？我的脸上有字吗？这是什么魔法吗？能教教我吗蕾德爷爷？”
“这只是一种比喻。夕然小姐在想什么呢，能告诉爷爷吗？”
“爷爷，我的家族好像是制药罢。我之前似乎听妈妈说过。”
“夕然小姐的姓氏是……”蕾德似乎是在引导着我说出自己的姓氏。
“祎莱，这个姓氏我在好多书上看到过而且大多都是制药的书，但好多我都看不明白。”
“祎莱.....是的，‘祎莱’这个姓氏，在制药领域的地位，就如同王室一般。”蕾德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敬意，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那是无数人仰望的名字。夕然小姐，您……”
“那我能够像妈妈她们那样厉害嘛？”
“如果夕然小姐愿意，明天我们可以给您的母亲，祎莱夫人，写一封信。”
我抬头看了看钟表，时针已经悄悄越过了午夜。卡莎娜失焦的眼神和艾斯夫人滚落的泪珠，在我脑海里反复浮现。那股“必须做点什么”的冲动，催促着我。
“现在不就是‘明天’了吗，蕾德爷爷？”我抓住他的袖口，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蕾德笑了笑，温和但坚定地摇了摇头，“那就等太阳升起，等夕然小姐睡醒后吧。”
我看着隔壁床上卡莎娜安静的睡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那股急切被强压下来，化作一声妥协的低语：“好吧……那就等到早上罢。”
蕾德看着我耷拉下来的肩膀，眼底漾开温和的笑意，他抬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掌心带着老皮革与壁炉灰烬混合的暖意。
“夕然小姐有这份心，祎莱夫人一定会很高兴的。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才能把想对母亲说的话，都清楚地写下来。”
我点了点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卡莎娜所在的床的方向——月光透过蕾丝窗帘的缝隙溜进来，在卡莎娜熟睡的侧脸投下淡淡的银辉，她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像停在眼睑上的蝴蝶。
“嗯…”我向蕾德点了点头，随后躺到了床上。
蕾德为我盖好被子，关上了书桌上的台灯后，便轻轻地走出了房间。
听着门外的脚步渐渐远去，我也下了床，打开了书桌上的台灯。
在我读书的这段时间，我也在学习如何去书写这个世界的文字，虽然不是很熟练，但我正常书写的速度和字体是完全符合我现在这一身份的。
我还未写上正文内容，就听见卡莎娜床铺的位置传来了声响。
“唔…卡莎娜…睡…了吗…”卡莎娜从床上缓缓地坐了起来。可她的眼神却并非从前蒙眬的睡眼，而是一种空洞的、毫无神采的眼神。
“夕夕…天…亮了…嘛？”卡莎娜问到。
“还没哦，卡莎娜接着睡罢～”
“要…夕夕…”
我放下手中的纸笔，来到了卡莎娜的床边，“那我给卡莎娜唱首歌。然后，卡莎娜就乖乖睡觉，好不好？”
“嗯…”
Спи спи маленький
（睡吧 睡吧 小宝贝）
Малыш мой ты
（我亲爱的宝贝）
Глазки свои закрывай
（闭上眼睛）
Слёзки забывай
（擦干泪水）
Во сне сне видишь ли ты
（在梦里 你会看到）
Приключения грозные
（让你恐惧的冒险）
Как ты вырастешь малыш
（宝贝 你会长到多大）
Кто тебя защитит
（有谁能够在你身边保护你）
В небесах одна
（月亮独自挂在夜空中）
Шепчет луна
（轻声低语）
Сказку тебе расскажет
（它会为你讲述一个童话故事）
……
将卡莎娜哄睡以后，我也没什么精力去写信了，就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进入了梦乡。
等我再次睁开眼时，就已经临近中午了，而卡莎娜却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我的边上。
我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不想惊醒卡莎娜。但只是细微的动作，卡莎娜的睫毛就颤了颤，她的双眼缓缓睁开，露出了那双无神且空洞的双眼。
“夕夕……天……亮……吗？”
“嗯，天已经亮了，卡莎娜想的话可以再睡一会，蕾德爷爷还没来。”
“黑……我怕……”
“黑……我怕……”
卡莎娜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却在我心里激起层层涟漪。她无神的眼睛茫然地睁着，小手在空气中无助地摸索。
我立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将它们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我在这里，卡莎娜。你看，这样你就知道我在哪里了。”我引导着她的手指触碰我的五官，“这是夕夕的眉毛，这是眼睛，这是鼻子……黑暗不可怕，我会一直在这里。”
卡莎娜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探索着，从我的眉骨滑到眼睑，再轻轻点上鼻尖。她空洞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
“夕夕……暖暖的……”
“对，我是暖暖的。”我握紧她的手，“卡莎娜记住这个温度了吗？无论天黑还是天亮，只要摸到这个温度，就知道夕夕在身边。”
她轻轻点头，手指依然留恋地贴在我脸上。
“可是……看不见夕夕笑……”
我的心揪紧了。但我立刻扬起嘴角，即使知道她看不见，却仍让笑意融入声音里：
“那卡莎娜可以感觉我笑啊。”我再次牵着她的手触碰我的嘴角，“我笑的时候，这里会翘起来，像弯弯的月亮。卡莎娜的手指就是眼睛，可以看见我的笑容。”
卡莎娜的指尖轻轻描摹着我的唇形，一下，两下。忽然，她苍白的嘴唇也微微上扬，模仿出一个笨拙却真诚的弧度。
“夕夕……在笑吗？”
“在笑哦。”我声音有些哽咽，但努力维持着欢快，“卡莎娜也笑了，我看见了。”
“可是卡莎娜看不见……”
“没关系。”我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卡莎娜可以在这里‘看见’。我的心在说：卡莎娜在笑，真好看。”
我们并肩躺在柔软的枕头上，卡莎娜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我的发梢。
这时蕾德轻轻推门走了进来。“夕然小姐，卡莎娜小姐。”蕾德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柔和，“该起床了。”
“爷爷…来了？”卡莎娜的表情看上去是十分复杂，其中最明显的情感是疑惑。
“嗯，该起床去吃早餐了。”
“那…怎么吃…早餐…卡莎娜…看不见”
蕾德爷爷笑了笑“我来喂卡莎娜小姐吃早饭吧。”
我看了看蕾德说道“蕾德爷爷，要不我来吧。”
卡莎娜愣了一下，“我…不想…都…你们…来喂…试试…想…自己…”
卡莎娜的行为将我逗得轻笑了一声，看来长句对这个刚满一岁的小孩子来说还是太难了。
“夕夕…在…笑什么…”
可能是我多虑了，我有一种卡莎娜是“不想麻烦我们两个人才这么说”的感觉。
“没事哦~只是觉得卡莎娜很可爱。”
“想和…夕夕…一样…说…”
“小姐们，先去吃早饭吧。”
“好~”“好…”我们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了蕾德。
做到餐桌前时，卡莎娜坚持要和往常一样自己吃早饭，但最终还是在蕾德的帮助下吃完的早餐。（虽然平常蕾德也没少干这种事就是了）
“夕然小姐。”
“嗯？”
“我们该去写信了。”
倒也不是我忘了这件事，主要是我认为这种事在卡莎娜面前说的话不太好。
“什么…信？”
“是夕然小姐写给她母亲的信。”
“夕夕…要…走…吗…”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不太好的原因，蕾德应该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嗯，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当然也有可能不会，就算离开也不会……”
这时，我忽然感觉到一阵头疼，那时间很短，几乎是一瞬间，短到我并没有用手去捂住头部。
“我…能走吗…跟夕夕…”
“如果夕然小姐的母亲把她叫走的话，很可能不行哦，卡莎娜小姐。”
“那……我…等…夕夕…回来…”
我还在想刚刚那一阵头疼的原因，但卡莎娜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又使我感到同样的一阵头疼。
好像，这些话和那个梦里的话有点像，而且角色定位也是一样的，梦中我和那个女孩说要走，那个女孩说她会等……如果这样的话……
“我不会走很久的，我会尽我所能的尽快回来的，好吗，卡莎娜？”
等等，在那个梦中我好像还和那个女孩说了些什么……说了……什么来着……
卡莎娜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嗯”了一声。
“夕然小姐的信要自己写吗？我看见夕然小姐已经把纸笔拿到书桌上了。”
“蕾德爷爷帮我写吧，我自己怕写不好。”
“看来夕然小姐还是要多学习啊。”说完，蕾德笑了笑。
很快蕾德写完了信，便转身递给了另一名管家。
To be continue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