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谁要交学费的?”
祝山林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云睿的脸色在许川雨豪掷千金的震撼后,微微发白。
被抢尽风头的挫败感像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他强压下翻涌的嫉妒和不甘,努力维持着世家公子应有的从容风度,仿佛刚才那场灵石风暴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他优雅地起身,走到讲台前,将一个沉甸甸的锦囊轻轻放下,动作流畅,脸上甚至还挂着一抹矜持的微笑。
“学生云睿,缴纳学费。”
仿佛那袋中品灵石不过是些寻常石子。
只有离得近的许川雨,才能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阴霾和袖中紧握的拳头。
祝山林的目光掠过云睿,落向讲台下那些深深埋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的身影。
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你们千辛万苦,历经考核,才得以踏入决剑宗的山门。若因区区灵石,便不得不收拾行囊,黯然离去……”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清晰地看到不少弟子身体猛地一颤。
“想必你们自己或是家中殷切期盼的长辈,都难以接受吧?”
绝望的死寂笼罩着教室,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不过。”
祝山林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冷硬。
“宗门的规矩便是规矩,铁律如山不容轻废。”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惨白的脸。
“眼下你们只有两条路要么,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即刻下山,要么……”
她刻意拉长了语调,满意地看着那些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眼中迸发出最后一丝希冀。
“留下来,勤工俭学。”
“勤工俭学。”
“我们要勤工俭学。”
“对,留下来,长老我们愿意干活。”
“勤工俭学万岁,祝长老万岁。”
绝处逢生的狂喜瞬间点燃了教室,劫后余生的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弟子们激动得脸色潮红,互相拍打着肩膀,仿佛已经看到了留在仙门的希望。
然而,祝山林的目光转向了许川雨和绮梦阁众女,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许川雨心头猛地一跳。
“至于已经交了学费的学员。”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欢呼。
“也不要掉以轻心,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你们的学费仅仅包含了授业解惑的费用。从今日起,伙食费、住宿费……还有你们修炼所需的一切资源,丹药、灵草、符箓、甚至更换磨损的法器……”
她顿了顿,看着许川雨瞬间僵住的表情和绮梦阁女弟子们花容失色的模样,淡淡补充道。
“都需你们自行筹备。”
“什么?。”
“还要自己准备资源?。”
“伙食住宿也要钱?。”
绮梦阁的十位女子,原本因许川雨解围而充满感激的眼神,瞬间被巨大的惶恐和不安取代。
她们齐齐望向许川雨,目光复杂,有感激更有深重的歉疚,她们十人的学费,已将他手中那笔巨款消耗殆尽。
许川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刚才氪金带来的短暂快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懊悔和现实的冰冷重压。
我这是……逞什么英雄?就因为一路同行,看她们可怜就……他恨不得时光倒流,狠狠抽自己一巴掌,段茹雪赠予的储物袋,此刻已空空如也。
他下意识地看向云睿,正好捕捉到对方嘴角那抹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充满恶意的得意笑容,那笑容仿佛在无声地嘲讽。
“看吧,蠢货,打肿脸充胖子的滋味如何?”
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瞬间刺入许川雨脑海。
这根本就是个局。宗门哪里是给不起资源,分明是故意设下重重门槛,让我们明白,在修仙界,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拼、去抢,才能刻骨铭心地珍惜。
他明白了云睿为何明知如此还要咬牙交学费,身为云家嫡子若连学费都交不起要靠勤工俭学,那将是整个云家无法洗刷的耻辱。
我呢?
终究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真命天子,却偏偏得了视金钱如粪土的富二代病……
许川雨内心苦涩自嘲,现实的重锤砸得他眼前发黑。
然而,他骨子里那份近乎顽强的韧性迅速抬头。
算了,后悔没用,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无绝人之路。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巨大的失落中挣脱出来,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为了缓解心绪,也为了逃避教室里的压抑氛围和云睿那刺眼的目光,他猛地推开了身侧的窗户。
窗外,澄澈的湖泊与远山如黛的景象本应映入眼帘。然而此刻。
“咦?。”
许川雨发出一声短促的惊疑,窗外哪里还有什么烟波浩渺的湖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平整覆盖着茵茵绿草的……足球场?
更远处,是几栋风格统一、方正规整的砖石建筑,与他记忆中前世的校园操场别无二致。
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巨变,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因打击过大而产生了幻觉。
“天啊!外面……外面变了。”
“湖呢?山呢?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回事?”
很快,其他靠窗的弟子也发现了这惊悚的变化,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瞬间取代了刚才的庆幸,教室里再次被一种未知的、毛骨悚然的恐慌所笼罩。
窗外的景象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噩梦,吞噬了他们熟悉的仙家洞府。
“哦?看来你们比预想中更早注意到了呢。”
祝山林不知何时已悄然走到另一扇窗边,她看着外面陌生的校园景象,语气竟带着一丝……赞许?
但这赞许在此刻听来,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什么地方?老师。”
有弟子声音发颤地问。
祝山林转过身,面向惶惶不安的弟子们,青纱下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
“那是学校,未来四年你们将要在此学习、生活的地方。”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惊惧交加的脸庞,用最平静的语调,投下了最恐怖的炸弹。
“想要从这里毕业,条件倒也简单明了:第一,缴清所有费用——无论是学费,还是你们后续‘赚取’的伙食住宿和资源费用;第二,在这里实实在在地度过一年有效学时;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清晰。
“活着,离开这里。”
“活着离开?。”
“四年?”
“这……这算什么毕业条件?”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顺便提一句。”
祝山林仿佛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据过往经验,每一期招收的一百名学员中,最终能‘活着离开’完成毕业的,大约只有……二十人。”
她无视了下方瞬间变得惨无人色的面孔和倒抽冷气的声音,轻飘飘地补充道。
“所以,为了那二十个名额,好好努力吧!孩子们。”
“叮铃铃~”
下课钟声,在此刻突兀地、清脆地响起,与教室内的死寂形成了令人窒息的对比。
祝山林脸上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加深了,她对着满室惊魂未定的弟子,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调说出了最残酷的祝福。
“那么,最后,祝你们……拥有一个‘美好’的四年学期。”
“下课。”
话音未落,她青白色的身影已如烟般飘向门口。
“等等!老师。”
“老师会死是什么意思?”
“我们要怎么办啊?”
反应过来的弟子们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惊恐地想要冲上去拦住她,七嘴八舌的哭喊和质问瞬间爆发。
祝山林在门口停住脚步,微微侧身,面纱后的目光透出一丝明显的不悦,声音冷了下来。
“不要总是期待别人给出答案。”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四年时间,足够漫长,也足够你们自己去寻找……生存下去的答案了。”
教室瞬间变成了混乱的漩涡,恐惧的哭喊、愤怒的质问、绝望的议论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许川雨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巨大的信息量和恐怖的生存压力让他胸口发闷。这嘈杂的环境让他难以思考。
“学校四年百分之八十的死亡率。”
他看着窗外那片阳光下显得异常诡异安静的足球场和远处的教学楼,一种荒诞至极的感觉涌上心头,喃喃自语。
“呵……想不到,真有重返校园的一天……只是这校园,怕是要吃人啊……”
他再也无法忍受教室里的混乱和绝望气息,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门口混乱之际,悄然起身,从后门溜了出去。
去哪里他毫无头绪。心中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又像被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只想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环境,找一处稍微安静点的地方。
先……散散步吧!
他沿着陌生的、铺着石板的校园小径,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试图在冰冷的恐惧中,找回一丝内心的平静。
每一步踏在陌生的土地上,都像是在走向一个充满未知杀机的巨大迷宫空气清新,阳光正好,却只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