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全息杀局(与正文无关)

作者:叁玖贰拾柒工作室 更新时间:2025/6/22 16:19:35 字数:13882

引子

我们七人收到神秘邀请函,来到孤岛古堡参加晚宴。

主人迟迟未现身,管家却宣布主人已死于书房。

更诡异的是,我们七人竟都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正当众人互相猜疑时,灯光突然熄灭。

再次亮起时,管家竟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我猛然发现,除了我,其余六人的表情动作竟如凝固的蜡像。

指尖颤抖着穿透“贵妇”的手臂,没有血肉,只有冰冷的光束。

原来这场致命晚宴,只有我和死者是真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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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灰色的浓雾,浓得化不开,死死地缠绕着这座孤悬海外的黑色岛屿。浪涛在看不见的悬崖底下永无止息地咆哮,撞击声沉闷如远古巨兽的呜咽,每一次拍打都震得脚下湿滑的岩石微微颤抖。冰冷咸腥的海风,像无数浸透冰水的鞭子,抽打着我的脸颊,钻进衣领深处,带走最后一丝暖意。

眼前,一扇巨大的铸铁雕花大门,在浓雾中沉默地矗立,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门上的藤蔓浮雕早已被岁月和盐分侵蚀得模糊不清,锈迹斑斑,触手一片粗糙冰凉的铁腥气。门内,一条砾石铺就的车道蜿蜒向上,消失在更高处更浓的雾霭里。那里,一座哥特式古堡的尖顶轮廓,如同巨兽嶙峋的脊骨,在灰暗的天幕下若隐若现,投下沉重而压抑的阴影。

邀请函就躺在我大衣内侧的口袋里,硬挺的羊皮纸边缘硌着我的肋骨。没有署名,只有一行用深褐色墨水书写的、近乎命令的优雅花体字:

“诚邀阁下拨冗莅临,于10月27日黄昏,共赴黑崖堡晚宴。一场关乎命运的邀约,静候您的光临。切勿缺席。”

神秘,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力,像一只无形的手,推着我穿过那扇沉重的铁门,踏入这片与世隔绝的领域。砾石在脚下发出单调的“嚓嚓”声,是这死寂天地间唯一的节奏。古堡在我眼前一点点放大,逼近。灰黑色的石墙爬满了深色的苔藓和枯萎的藤蔓,巨大的彩色玻璃窗镶嵌在高耸的墙壁上,此刻只映出外部灰蒙蒙一片混沌的光影,像一双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厚重的橡木大门无声地滑开,仿佛城堡本身在呼吸。门内泄出的暖黄光线,短暂地驱散了门外海风的刺骨寒意。一个男人站在门厅的阴影里,身形瘦削,穿着一套剪裁过于合体、甚至有些僵硬的黑色管家服,浆洗过的白衬衫领口挺括得如同刀锋。他手中托着一盏样式古旧的铜制煤油灯,跳动的火苗将他苍白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颧骨高耸,嘴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细线。

“欢迎光临黑崖堡,先生。”他的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拉紧的线,没有任何起伏,也听不出丝毫情绪,“请随我来。其他客人已在大厅等候。”

我跟着他,踏进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回音的门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的灰尘、旧木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混合的气息。脚下是冰冷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地面,脚步声被高高穹顶的阴影所吞噬。墙壁上悬挂着大幅的肖像画,画中人物穿着几个世纪前的华丽服饰,眼神空洞地俯视着闯入的不速之客。

管家亚瑟——他简短地这样介绍自己——引领我穿过幽深的长廊。壁灯的光线昏暗,勉强照亮脚下猩红色的、图案繁复但磨损严重的地毯。两侧的房门紧闭,像一张张沉默的嘴。唯有尽头那扇高大的双开门虚掩着,温暖的灯光和人声从中流淌出来。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间极其宽敞、挑高惊人的大厅展现在眼前。巨大的水晶吊灯从穹顶垂落,无数切割面折射出璀璨却略显冰冷的光华,照亮了下方一张长得惊人的桃花心木餐桌。六个人影散落在华丽却透着陈旧气息的波斯地毯和厚重的丝绒沙发旁。

我的目光快速扫过他们。

一个身材臃肿、穿着昂贵三件套西装的男人,正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打着沙发扶手,腕上的金表在灯光下刺眼地反着光——富商罗伯特。他旁边,一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考究珍珠灰长裙的女士端坐着,姿态优雅却透着疏离,眼神扫过我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格蕾丝女士。壁炉边,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老先生正背对着我们,专注地凝视着壁炉上方悬挂的一幅巨大、色彩阴郁的宗教题材油画——埃德加教授。

沙发另一侧,一位年轻女子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膝上的提包带子,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记者莉娜。靠近巨大落地窗的阴影里,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严肃的男人,双手插在深色风衣口袋里,沉默得像一块礁石——威尔逊医生。最后,在远离人群的一架古董三角钢琴旁,倚着一个穿着波西米亚风格长裙的年轻女子,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琴键,发出几个不成调的音符,眼神却飘忽地望着窗外翻滚的浓雾——艺术家克莱尔。

“第七位客人到了。”亚瑟管家平板的声音打破了厅内略显凝滞的空气。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疑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空气仿佛凝固了。壁炉里燃烧的木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总算齐了!”富商罗伯特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却掩饰不住烦躁,“我说管家,这主人家架子也忒大了点吧?把我们像沙丁鱼一样晾在这儿喝西北风,他自己倒躲清闲?这都几点了?”他用力拍了拍沙发扶手。

“就是,”记者莉娜接口,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敏锐,“邀请函上只说了时间地点,连主人是谁都不肯透露。现在把我们七个人圈在这儿,总该有个说法吧?”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亚瑟管家苍白的脸。

亚瑟管家微微欠身,动作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诸位贵客,请稍安勿躁。主人……正在处理一些必须的事务。晚宴很快会开始。在此之前,各位不妨享用些餐前酒水。”他走向角落里的一个银质餐车,上面整齐摆放着水晶酒瓶和酒杯。

他拿起一只醒酒器,深红色的液体注入高脚杯。他托着托盘,步履无声地开始为客人们分酒。他走到格蕾丝女士面前,微微躬身,递上一杯。接着是埃德加教授、罗伯特先生、莉娜小姐、威尔逊医生、克莱尔小姐……他的动作流畅而精准,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最后,他托着托盘,走到了我的面前。

“先生?”他微微抬起托盘,上面仅剩最后一杯红酒。

我伸出手指,触碰到冰凉光滑的水晶杯壁。就在我端起酒杯的刹那,目光无意间掠过他托盘上的其他空位。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异样感如同冰冷的针尖,轻轻刺了我一下——其他六位客人手中的酒杯,似乎……过于干净了?杯壁上没有一丝指纹或水汽凝结的痕迹,在璀璨的灯光下,它们反射出的光泽,纯净得近乎虚假。

我下意识地看向离我最近的富商罗伯特。他正将酒杯凑到唇边,做了一个啜饮的动作,喉结象征性地滚动了一下。但那杯中的酒液……水平线似乎纹丝未动?

“咳,”艺术家克莱尔在钢琴边轻咳一声,带着一丝神经质的笑意,打破了这微妙的寂静,“这地方……安静得让人发毛。你们说,主人该不会在玩什么……大型的捉迷藏游戏吧?”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再次划过琴键,发出一串突兀的滑音。

“克莱尔小姐,请慎言。”威尔逊医生低沉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带着一种惯常的、令人安心的权威感,“或许主人只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耐心些。”他本人依旧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耐心?”格蕾丝女士优雅地抿了抿根本不存在的酒,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薄,“威尔逊医生,您说得倒轻巧。我们被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弄到这荒岛古堡,主人避而不见,管家像个幽灵……”她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亚瑟。

亚瑟管家仿佛没有听见这些议论。他保持着标准的站姿,眼观鼻,鼻观心,如同大厅里一件沉默的家具。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壁炉的“噼啪”声中一点点爬过。窗外,浓雾似乎更重了,彻底吞噬了最后一点天光,古堡彻底成为茫茫大海中的孤岛。

突然,大厅角落里一座古老的落地钟发出了沉重而悠长的报时声。

“铛——铛——铛——”

七声。晚七点整。

钟声的余韵还在高高的穹顶下回荡,亚瑟管家像是被无形的发条驱动,蓦地抬起头。他那张一直如同面具般平静的脸上,此刻清晰地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惊愕、悲伤,以及……某种近乎程式化的恐惧表情。

“诸位……”他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平板,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我……我必须告知大家一个极其不幸的消息。”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主人……主人他……在书房……被人谋害了!”

“什么?!”

惊呼声几乎同时炸响,打破了死寂。

“谋杀?!”罗伯特猛地站起来,脸上的肥肉因震惊而抖动,“这不可能!谁干的?”

“书房在哪里?快带我们去!”莉娜记者的职业本能瞬间压过了恐惧,她迅速从提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和笔。

“上帝啊……”格蕾丝女士用手帕捂住嘴,脸色煞白。

埃德加教授猛地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死亡时间?死因?现场情况?”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

威尔逊医生快步从阴影中走出,脸上是医生面对突发状况时的凝重:“管家,请冷静,带路!或许还有救!”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克莱尔则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缩在钢琴凳上,双手紧紧抓住裙摆,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亚瑟管家似乎被众人的反应吓住了,他后退了一小步,苍白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请……请随我来。”他声音干涩,转身引路。

我们七人,带着震惊、恐惧、愤怒和强烈的探求欲,像一股汹涌的潮水,紧跟在管家身后,冲出了大厅,冲入那迷宫般幽暗的长廊。脚步声杂乱地敲击在冰冷的地面上,在狭窄的空间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墙上那些古老肖像画中人物的眼睛,在昏暗壁灯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冷冷地注视着这群惊慌失措的闯入者。

书房位于古堡深处。亚瑟管家在一扇沉重的、镶嵌着黄铜铆钉的橡木门前停下。他推开门——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房间很大,陈设古雅。巨大的胡桃木书桌后,一张高背椅背对着门口。但此刻,那椅背上方,清晰地探出一只苍白无力、沾着暗红血迹的手,手指软软地垂着。书桌上昂贵的墨水台被碰倒,深蓝色的墨水如蜿蜒的小蛇,在散落的文件和一把造型奇特的黄铜裁纸刀旁肆意流淌,与地毯上更大片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深褐色血迹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幅触目惊心的抽象画。

“啊!”克莱尔又是一声尖叫,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威尔逊医生第一个冲了进去,绕过书桌。他只看了一眼,便沉重地摇了摇头,转向我们:“颈动脉被割断……大量失血……已经没救了。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小时。”

莉娜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脸色惨白,但手中的笔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是谁?到底是谁干的?”罗伯特愤怒地咆哮着,目光凶狠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刚才都在大厅!”格蕾丝女士的声音尖利起来,“从六点半我们聚齐,直到现在!整整半小时!我们所有人都在一起!谁也不可能分身去杀人!”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混乱和恐惧的迷雾。

死寂。比刚才更加彻底的死寂笼罩了书房门口。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是深深的怀疑和审视。

“格蕾丝女士说得对……”埃德加教授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从六点半钟声敲响,我们七人全部聚集在大厅,直到管家七点钟宣布噩耗,这整整三十分钟内,没有任何人离开过大厅一步!我们彼此……都是对方最有力的不在场证明人!”

他的目光像探针一样,逐一扫过我们每个人的脸。罗伯特、格蕾丝、莉娜、威尔逊、克莱尔……还有我。每一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同样的困惑和猜疑。

七个人,完美的、牢不可破的集体不在场证明。

然而,主人却真真切切地死在了这半小时内,死在了这间离大厅并不算遥远的书房里。

逻辑的链条在此刻彻底断裂。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急速攀升,比门外海上的浓雾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这不可能!除非……除非凶手根本不是我们七人中的一个?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埃德加教授冰冷的声音掐断。

“但这恰恰是最可怕的,诸位。”教授的声音在弥漫着血腥味的书房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如果凶手不在我们之中,那么,邀请我们至此,并残忍杀害主人的,又会是谁?他或者她,此刻又藏在这座古堡的哪个角落,像毒蛇一样窥伺着我们?”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管家亚瑟身上,锐利如刀。“亚瑟先生,你呢?这至关重要的半小时里,你在哪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管家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

亚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垂下眼睑,避开那些审视的目光。“我……我一直在厨房和配膳间……准备晚宴……独自一人。”他的声音干涩而缺乏底气,手指神经质地绞着黑色管家服的下摆,“没有人……能为我证明。”

“独自一人?”罗伯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怀疑,“那可真是巧得很啊!我们七个互相证明,唯独你,管家先生,没有不在场证明!我看,最大的嫌疑就是你!”

“不!不是我!”亚瑟猛地抬起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那是混合着恐惧和急于辩白的急切,“我对主人忠心耿耿!我……我为什么要杀他?”

“动机?谁知道呢?”莉娜记者冷静地接口,手中的笔依旧在快速记录,“或许是积怨?或许是觊觎主人的财富?又或者……你根本就是受人指使?”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其他人,暗示着某种同谋的可能。

“够了!”威尔逊医生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仿佛一道屏障,“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管家先生,立刻带我们离开书房!保护现场!我们需要立刻报警!”

“报警?”格蕾丝女士发出一声短促而神经质的冷笑,她优雅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珍珠项链,眼神却透着一丝绝望,“亲爱的医生,您忘了我们身在何处了吗?一座孤岛!外面是能吞噬一切的浓雾和大海!电话线?我进来时就留意过,早已被剪断了!无线电?这鬼地方恐怕连电灯都是个奇迹!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和……一个凶手!”她的声音最后带上了明显的颤音。

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书房里浓重的血腥味和窗外永不停歇的海浪声,共同编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克莱尔已经瘫软在门口冰冷的石柱旁,低声啜泣起来。

亚瑟管家似乎被威尔逊医生的气势震慑,也或许是被格蕾丝点明的绝境所压倒,他顺从地点点头,声音微弱:“是……是的,医生。请……请各位随我回大厅。那里……空间大一些。”他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引领着我们离开这间死亡之地。

回大厅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更加幽暗。恐惧如同实质的触手,缠绕着每个人的脚踝。我们沉默地走着,彼此间保持着比来时更大的距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猜忌和无声的指控。壁灯摇曳的光线将我们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布满灰尘的古老挂毯上,那些图案仿佛也变成了狰狞的鬼影。

重新回到灯火通明的大厅,璀璨的水晶吊灯此刻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慌的惨白光芒,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毫无血色。那张铺着洁白亚麻桌布的长餐桌上,银质餐具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嘲讽。壁炉里的火似乎也黯淡了许多,只剩下微弱的红光和偶尔的“噼啪”声。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罗伯特一屁股坐回沙发,烦躁地扯了扯勒紧脖子的领带,“不能就这么干坐着等死!或者等着被那该死的凶手一个个干掉!”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扫过管家亚瑟。

“罗伯特先生说得对,”埃德加教授再次开口,他走到壁炉边,背对着火光,身影显得格外高大而充满压迫感,“凶手就在我们中间,或者……就是这个管家。”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完美的集体不在场证明?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它恰恰证明,凶手用了某种我们尚未察觉的诡计!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猛地转向管家亚瑟,语气咄咄逼人:“亚瑟先生!你宣布主人死讯时,那种惊愕和悲伤,是真实的吗?还是……你精湛演技的一部分?”

亚瑟管家瑟缩了一下,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辩解,但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头,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沉默,在其他人眼中,无异于一种默认。

“我看就是他!”罗伯特猛地一拍茶几,震得上面的空酒杯跳了起来,“把他捆起来!关到地下室去!等雾散了再交给警察!”

“这不妥,”威尔逊医生皱着眉,试图维持理性,“我们没有证据……”

“证据?”莉娜记者打断了他,她走到餐桌旁,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桌面,目光却紧紧盯着管家,“有时候,过度的巧合就是证据!他的位置,他的无法证明,他的可疑反应……还有,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她突然提高了声音,“主人邀请我们,却从未现身!管家作为唯一的联系人,他传达的一切信息,我们如何验证真假?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主人?也许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这位管家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一个邀请七个人来陪葬的疯狂仪式!”

她的推论大胆而惊悚,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了巨大的波澜。格蕾丝女士倒吸一口冷气,克莱尔吓得停止了啜泣,惊恐地望向亚瑟。连埃德加教授也露出了深思的表情。罗伯特更是直接跳了起来:“对!一定是这样!抓住他!”

大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罗伯特、埃德加教授、威尔逊医生,三人不约而同地向站在角落、显得孤立无援的亚瑟管家逼近了一步。恐惧和猜疑终于找到了一个具体的宣泄口。

就在这时——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体泄漏般的短促声响,从天花板的某个角落传来。

紧接着,整个大厅陷入了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啊——!”

“灯!灯怎么了?!”

“谁?!谁干的?!”

“别动!大家都别动!”

惊叫声、质问声、椅子被撞倒的哐当声在瞬间爆发的黑暗中乱成一团。极致的黑暗剥夺了视觉,放大了听觉和触觉。我能清晰地听到身边粗重的喘息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恐慌如同粘稠的液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

“冷静!所有人待在原地!保持安静!”威尔逊医生低沉有力的吼声穿透混乱,带着一种临危不乱的镇定,暂时压制了恐慌的蔓延。

黑暗中,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浓重的黑暗如同墨汁,压迫着视网膜。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海浪呜咽声。

我僵在原地,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耳朵竭力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异常的响动。是谁?凶手行动了吗?目标是谁?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

突然,又是“嗤”的一声轻响。

光明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拉回。

水晶吊灯的光芒再次倾泻而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我的瞳孔在骤然恢复的光明中急速收缩,视线本能地、惊恐地扫向刚才管家亚瑟所在的角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亚瑟管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因为灯光骤灭而移动位置。他依旧站在那里,保持着灯光熄灭前那一刻的姿态。但此刻,他那身笔挺的黑色管家服的前襟,被一大片迅速洇开的、粘稠刺目的猩红彻底浸透!一把样式奇特的黄铜裁纸刀——与书房书桌上那把如出一辙——深深地、直没至柄地插在他的左胸口!

他的眼睛难以置信地圆睁着,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惊骇和茫然。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呼喊,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鲜血正顺着刀柄和他垂落的手指,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光洁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

“啪嗒……啪嗒……”

那声音在死寂得如同坟墓的大厅里,清晰得如同丧钟。

“啊——!!!”克莱尔撕心裂肺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带着足以刺破耳膜的绝望。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空,留下冰寒的麻木。又一个!就在我们所有人眼皮底下!在绝对的黑暗中!短短的、不到十秒的黑暗里!

是谁?怎么可能?!

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带着无法言喻的惊悸,猛地扫向大厅里除我之外的其他六位“客人”——罗伯特、格蕾丝、埃德加、莉娜、威尔逊、克莱尔。

然后,我的呼吸,连同我的思维,彻底停滞了。

他们……

他们全都保持着灯光熄灭前一瞬间的姿态和位置!

富商罗伯特,还保持着从沙发上弹起一半的姿势,一只脚抬起,脸上的愤怒和凶狠凝固在脸上,如同劣质的蜡像。

格蕾丝女士,正优雅地抬手整理着珍珠项链,指尖停留在锁骨上方,脸上那抹刻薄而绝望的冷笑被瞬间定格。

埃德加教授,侧身对着壁炉,一只手还指着亚瑟管家的方向,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逼人,嘴唇微张似乎还在说着什么指控的话语,整个人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记者莉娜,站在餐桌旁,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还按在笔记本上,另一只手抬起,似乎正要指向管家,脸上是揭露真相时的激动和笃定,此刻却僵化成了永恒。

威尔逊医生,正向前跨出一步,手臂抬起做出制止的手势,脸上是医生特有的凝重和威严,高大身躯的动作凝固在力与美的瞬间,却失去了所有生命的动态。

艺术家克莱尔,蜷缩在钢琴凳上,双手紧紧抓着裙摆,脸上布满泪痕,嘴巴张着发出无声的尖叫,惊恐的表情栩栩如生……却同样,凝固了。

没有一个人因为灯光骤灭的惊吓而改变姿势!没有一个人因为管家被刺的惊变而露出应有的、瞬间的震惊、恐惧或茫然!

他们的表情,他们的动作,在璀璨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极端诡异的、超越现实的……完美静止。如同博物馆里精心摆放的、描绘惊恐瞬间的雕塑群像。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大厅,只剩下我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管家亚瑟尸体上鲜血滴落地面的“啪嗒”声。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于灵魂最深处的冰冷恐惧,如同从地狱深处伸出的鬼爪,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狠狠攥紧!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四肢,又在下一秒被冻结。我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不……不可能……幻觉……一定是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离我最近、姿态最为优雅的格蕾丝女士。她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那么……光滑?细腻得如同上等的瓷器,却缺乏活人肌肤应有的微妙纹理和血色光泽。她凝固的眼神……那瞳孔深处,似乎没有任何焦点,空洞得令人心悸。

鬼使神差地,我的右手,那只刚刚还端起过管家递来的酒杯的手,此刻却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我屏住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着它,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指尖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自毁般的探究欲望,颤抖着,伸向格蕾丝女士那穿着考究珍珠灰长裙、正优雅地抬起整理项链的手臂。

近了……更近了……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她小臂外侧那冰凉、光滑的衣料。

没有预料中的、哪怕是最轻微的、布料下血肉的弹性或温度。

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物理性的光滑和坚硬。像……某种高密度的塑料?或者……玻璃?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一股巨大的、荒谬绝伦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恐惧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求证欲,推动着我的指尖,猛地用力,向她的手臂内部“按”了下去!

没有阻力!

指尖没有任何碰到实体血肉的感觉!

我的食指和中指,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毫无阻滞地……穿透了她那看起来无比真实的、珍珠灰色的衣袖和手臂!

如同穿透一层薄薄的光幕,一层冰冷、虚无的……全息投影!

没有血肉,没有骨骼,只有一片冰冷的、带着微弱静电触感的、虚无的光束!

“嗡——!”

大脑深处仿佛有一根弦被狠狠拨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和声音,只剩下那片被我手指穿透的、如同劣质特效般扭曲闪烁的诡异光束!

“呃……啊……”一声短促而破碎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呜咽从我喉咙深处挤了出来。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猛地向后踉跄了一大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墙壁上,钻心的疼痛反而让我从那种灵魂出窍般的眩晕中短暂地清醒过来。

我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惊骇,缓缓地、一寸寸地扫过大厅里那六个凝固的身影——

罗伯特定格在弹起的瞬间,脸上的横肉纹丝不动;格蕾丝凝固在整理项链的优雅姿势,空洞的眼神直视前方;埃德加保持着指控的姿态,镜片后的锐利目光像玻璃珠子;莉娜前倾的身体充满张力,笔记本上的字迹却模糊一片;威尔逊医生跨步抬手的动作充满力量感,风衣的褶皱却如同凝固的石膏;克莱尔惊恐的表情惟妙惟肖,裙摆的褶皱没有丝毫晃动……

蜡像?不!比蜡像更可怕!这是……全息投影!高度逼真的、足以以假乱真的……幻影!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我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原来如此!

根本没有什么七位客人!

那所谓的完美集体不在场证明……那互相猜疑的紧张气氛……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彼此牵制……

全都是假的!

精心布置的舞台!华丽上演的木偶戏!

只有我……只有我这个唯一的、愚蠢的、被蒙在鼓里的“观众”!

还有……那两具真实的、温热的、此刻已变得冰冷的尸体——古堡主人,和管家亚瑟!

邀请函……晚宴……谋杀……不在场证明……黑暗中的刺杀……

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环环相扣的陷阱!它的目标……从始至终,就是我?!

“嗬……嗬……”粗重的喘息声从我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溢出,带着濒死般的绝望。冷汗早已浸透了我的后背,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我扶着冰冷的墙壁,指甲几乎要抠进坚硬的石缝里,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目光死死地钉在管家亚瑟胸口那把染血的黄铜裁纸刀上。

是他……是管家杀的“主人”?还是……他也不过是这陷阱里一枚被利用、然后被清除的棋子?

邀请函……是亚瑟寄出的?还是……那个真正的、从未露面的“主人”?那个……已经死在书房的……“主人”?

混乱的思绪如同被飓风搅动的碎片,头痛欲裂。但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疯狂呐喊:逃!离开这里!现在!立刻!

这念头如同强心针注入濒死的躯体。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混乱和恐惧。我猛地直起身,不再看那六具诡异的投影和地上的尸体,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向大厅那扇通往长廊的沉重橡木门!

必须离开这个地狱!离开这座被浓雾和死亡笼罩的孤岛!

“砰!”

我的手刚刚触碰到冰冷的黄铜门把手,身后,那巨大的水晶吊灯,毫无征兆地再次熄灭了!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第二次降临!

“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冲破我的喉咙,在死寂的古堡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将我包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炸开。这一次,黑暗不再是意外,而是……索命的信号!

灯灭,人亡!

下一个……就是我!

快!开门!离开!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求生的欲望燃烧到极致。我凭着记忆,双手死死抓住那冰冷的、雕花的黄铜门把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向内——拉!

纹丝不动!

门……被锁死了?!从外面?!不!不可能!刚才进来时……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我的神经。我发疯般地扭动、撞击着厚重的橡木门板!沉闷的撞击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空洞和绝望。

“开门!放我出去!谁在外面?!开门啊!”嘶哑的吼叫在黑暗中回荡,带着哭腔,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门外……似乎隐隐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沙沙”声?又像是……脚步声?无法分辨!浓雾隔绝了一切!

完了!

我被彻底困死在这个死亡大厅里了!和六具冰冷的投影,两具温热的尸体,还有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随时准备收割我生命的真正凶手!

黑暗是猎杀者的面纱!我必须动起来!不能成为静止的靶子!

我强迫自己停止无谓的撞门,猛地向旁边扑倒,身体狼狈地滚向记忆中壁炉的方向。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壁炉围栏上,剧痛让我闷哼一声,却也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我蜷缩在壁炉边,背靠着相对安全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耳朵竖得笔直,竭力捕捉着黑暗中的每一丝声响。

除了我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就是那令人心悸的、亚瑟尸体上鲜血滴落的“啪嗒”声。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被拉长到令人发狂的程度。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汗水浸透了衣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突然——

“嗒……”

一个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在大厅的另一端响起!

离我很远!靠近……靠近那架古董三角钢琴的位置!

来了!他(她)来了!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以更疯狂的速度搏动起来!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黑暗中,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恐惧,凝聚起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

那脚步声……极其缓慢,极其谨慎。

“嗒……”

又一声。更近了!方向……似乎是朝着大厅中央……那张长长的餐桌?

他(她)在移动!在黑暗中摸索?在……寻找我?!

“嗒……嗒……”

脚步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节奏感,不疾不徐,却坚定地……向着我藏身的壁炉方向……靠近了!

恐惧的冰水彻底淹没了头顶。我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身体蜷缩得更紧,恨不得将自己嵌入冰冷的石壁里。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闪烁:武器!我需要武器!任何能反抗的东西!

我的手在身边冰冷的地面上慌乱地摸索着。壁炉旁……壁炉旁有什么?柴架?拨火棍?

指尖猛地触碰到一个冰冷、沉重的长条形金属物体!是壁炉边的黄铜拨火棍!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我一把将那沉重的拨火棍紧紧抓在手中!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一丝微弱的、虚幻的安全感。我双手死死握住它,横在胸前,棍尖颤抖着指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嗒……”

脚步声停下了。

就在……离我藏身的壁炉围栏,最多只有两三米远的地方!就在那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他(她)……停下了!

他(她)发现我了?!

死寂。令人心脏爆裂的死寂。

我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视线,穿透了浓稠的黑暗,牢牢地钉在我的身上!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皮肤。

时间仿佛凝固了。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我却连眨眼都不敢。

“谁……谁在那里?”一个干涩嘶哑、完全不似我自己的声音,颤抖着从我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没有回答。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黑暗中那无声的、冰冷的凝视。

突然!

“嗒!”

那脚步声再次响起!不是前进!而是……猛地向后急退了一步!

紧接着——

“嗤!”

熟悉的、如同气体泄漏的声音,再次从天花板传来!

光明!

刺目的光明如同爆炸般瞬间充斥了整个大厅!

水晶吊灯的光芒再次无情地倾泻而下!

我的眼睛被强光刺得瞬间流泪,视野一片模糊的白光。但求生的本能让我在恢复视力的第一时间,就猛地挥舞起手中的黄铜拨火棍,带着全身的力气和疯狂的恐惧,狠狠地向刚才脚步声停驻的方向——那片空无一物的空气——砸了过去!

“呼——!”

拨火棍带着风声,划过一道徒劳的弧线。

砸空了。

我踉跄一步,差点摔倒。眼前的白光迅速消退,视野恢复清晰。

大厅中央,空无一人。

只有那六具姿态各异的投影,依旧凝固在原地,在璀璨的灯光下散发着诡异的光泽。

管家亚瑟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角落的血泊中。

而刚才那脚步声停驻的地方,距离壁炉围栏不到三米的大理石地面上……空空如也。

没有脚印,没有痕迹,没有……任何人存在的迹象。

仿佛刚才那黑暗中逼近的脚步声,那冰冷的凝视……都只是我恐惧到极点产生的幻觉。

“嗬……嗬……”我拄着沉重的拨火棍,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淌下。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股巨大的虚脱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我。

不是幻觉!绝对不是!那脚步声……那冰冷的凝视……绝对真实!

但是……人呢?他(她)在哪里?怎么可能在灯光亮起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目光如同受惊的兔子,疯狂地扫视着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巨大的落地窗帘后面?厚重的波斯地毯下?那些摆满古董的展示柜后面?还是……那架古董三角钢琴底下?

没有!哪里都没有!

这座大厅虽然宽敞,但陈设一目了然,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瞬间藏匿一个大活人的地方!

除非……除非他(她)不是人?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我强行压了下去。不!是陷阱!一定是利用了某种我不知道的机关!

就在我的精神濒临崩溃边缘时——

“滋……滋滋……”

一阵轻微的电流杂音,如同故障的收音机,突兀地在大厅里响起。

紧接着,一个冰冷、平直、毫无感情起伏的男性合成电子音,从四面八方——仿佛从墙壁、从天花板、从地板本身——渗透出来,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空间里:

“丹尼尔·里弗斯先生。游戏体验如何?”

丹尼尔·里弗斯!那是我的名字!这声音……知道我的名字!

我猛地抬头,惊恐地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只看到璀璨的水晶吊灯和光秃秃的天花板。

“不必徒劳寻找。我无处不在。”那电子音继续着,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欣赏你的恐惧,是我此刻唯一的乐趣。从你踏入黑崖堡铁门的那一刻起,你就在我的剧本之中。”

“你是谁?!”我嘶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你想干什么?!”

“我是谁?”电子音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如同金属摩擦般的“笑声”,刺耳得令人头皮发麻,“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何在此。以及……你为何必须死在这里。”

它的语气冰冷而笃定,仿佛在宣读一个早已注定的判决。

“至于目的……让你在极致的恐惧和无解的谜题中,品尝被玩弄、被欺骗、被彻底摧毁的绝望,然后……带着永恒的困惑坠入黑暗。这本身,就是最完美的目的。”合成音毫无波澜地陈述着,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恐惧……绝望……困惑……”我喃喃地重复着,巨大的愤怒如同岩浆,暂时压倒了恐惧,“就为了这个?!你就杀了两个人?!布下这个局?!”

“两个人?”电子音带着一丝嘲弄,“亲爱的丹尼尔,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书房里那位‘主人’,真的是黑崖堡的主人吗?”

什么?!

我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演员。一个被高价雇佣,穿上华服,坐在那张书桌后……等待死亡的可怜虫。”电子音残酷地揭示着,“真正的‘主人’?从未存在过。这整场戏,这孤岛,这古堡,这致命的邀请……只为迎接你一人。”

只为……我一人?!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至于亚瑟……”电子音顿了顿,“一个尽职尽责的管家,可惜,他知道得太多了。尤其是……关于如何利用这大厅里精密的投影系统,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他的死,是剧本的必要环节,也是对你……最后的误导。”

误导?!利用投影制造的不在场证明?管家知道投影的秘密?

混乱的线索碎片在脑海中疯狂碰撞!邀请函……管家……投影……黑暗中的刺杀……这个无处不在的电子音……

一个名字,一个尘封已久、几乎被遗忘的名字,带着冰冷的恶意,如同毒蛇般猛地钻入我的脑海!

“卡……卡尔文?”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卡尔文·霍尔?!是你?!”

那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大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连那微弱的电流杂音都消失了。

几秒钟后,那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平直的声线里,似乎终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毒液渗漏般的……扭曲快意。

“哦?你终于……想起来了,丹尼尔?”那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看来,那场大火烧毁了我的身体,却没能烧掉你灵魂深处那点可怜的……负罪感?”

卡尔文·霍尔!

真的是他!

记忆的闸门被这冰冷的声音和名字彻底冲垮!尘封的画面如同碎裂的玻璃,带着尖锐的棱角,狠狠刺入我的脑海!

熊熊燃烧的实验室!刺鼻的化学品焦糊味!凄厉的警报声!还有……卡尔文那张在火光和浓烟中扭曲、充满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绝望脸庞!他向我伸出的、被火焰吞噬的手!以及……我站在安全门外,手中死死攥着的……那本记录着他毕生心血、关于全息投影核心算法的研究笔记!那本……我为了前途和财富,选择在他最危急的时刻,没有去拉他一把,反而夺走并最终据为己有的笔记!

“不……不可能!”我失声尖叫,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拨火棍,“你死了!那场大火……你不可能活下来!我亲眼……”

“亲眼看着我被火海吞没?”电子音接过了我的话,带着一种刻骨的怨毒,“是的,丹尼尔。我的身体,确实化为了灰烬。但我的意识……我的仇恨……我的一切!在那场大火之前,就已经上传了!上传到了我为自己准备的、最后的‘庇护所’——一个秘密的、离线的神经意识矩阵!就藏在这座……我早已买下、只为进行最尖端实验的黑崖堡深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疯狂的咆哮意味,震得大厅嗡嗡作响:“这五年!整整五年!我困在这冰冷的数字囚笼里!感受不到温度!感受不到血肉!只有无休止的、对你背叛的恨意在燃烧!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思考如何复仇!如何让你……品尝比我痛苦百倍的绝望!”

“这古堡……这投影系统……甚至那个被你当成主人的替死鬼……都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舞台!我要让你在自以为是的推理中迷失!在精心编织的谎言中恐惧!在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前崩溃!最后……在亲手布置的、无解的黑暗杀局中……像一条绝望的蛆虫一样死去!”

“现在……”电子音骤然变得无比冰冷和残酷,如同宣判,“游戏终局到了,丹尼尔。这最后的光明……是我送你的告别礼。好好……享受黑暗吧。”

“不!等等!卡尔文!”我惊恐地嘶吼,徒劳地对着空气伸出手,“我们可以谈谈!当年……当年是我错了!我……”

“嗤——!”

回应我的,是那熟悉而致命的、如同气体泄漏的短促声响。

紧接着——

绝对的、终极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黑暗,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降临了!

这一次,伴随着黑暗降临的,还有天花板上传来的、更加清晰、更加密集的……金属摩擦移动声!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机械触手,正在黑暗中无声地伸展、锁定目标!

“滴……滴……滴……”

一个细微、单调、却带着死亡倒计时意味的电子音,不知从何处响起,在粘稠的黑暗中,如同丧钟般敲击着我的耳膜和心脏。

灯光熄灭前的最后一瞥,我看到大厅角落,管家亚瑟尸体旁的地面上,一点极其微弱的红光,如同恶鬼的眼睛,在黑暗中……悄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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