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正在涂指甲油。
鲜红的液体从刷头滴落,在桌面上绽开一朵细小的血花。我盯着自己的手指——它们修长、苍白,指甲盖泛着病态的淡粉色,像是被福尔马林泡过的人偶部件。
老式座机的铃声像生锈的锯子拉扯神经,我数到第七声才接起来——这是规矩,“七”是阴阳交界数,能筛掉普通人的误拨。
“这里是怪谈侦探事务所。”*我刻意压低嗓音,但尾音还是不受控地上扬,像少女的嗔怪。喉结消失后,连声音都在背叛我。
百叶窗缝隙漏进的阳光像被筛过的骨灰,飘浮在霉味弥漫的空气中。
“我在图书馆地下二层……”电流杂音中,指甲猛地掐进掌心。这个声音我死都认得。
林小满。
可她的骨灰盒明明就锁在我抽屉第三格。
她究竟想做什么!我到底还能怎么做?让她重新回到我身边吗?让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生物——或许不能称为生物——重新复活踏上这个世界吗?
“啪”的一声,我直接扣紧电话话筒,白皙的手因为用力过猛导致变得嫣红,老旧电话座机已然到了散架边缘——但它永远不会如此,或者说,这里的所有都已经不是常物。
包括我自己——苏晚。
我究竟算什么呢?苏晚或者说是你,林小满?
侦探大厅的镜中映出的人影穿着松垮的男式衬衫,锁骨处却缠着几缕银白发丝,明显两个人的特征融合在一个人身上,却不显得违和,翠绿色的眼眸又仿佛危险的毒蛇,紧盯着它的猎物——这是三年间养成的习惯,和那些怪谈打交道,一不留神就是丧命。
电话突然传来机械女声:“现在是2020年11月7日,天气晴……”
我愣住了,这正是林小满失踪的日子,也正是我失忆的日子,在这之前的记忆仍旧是断断续续,仿佛被刀硬生生切成碎片。
也是在这天开始,我被迫接手了这家侦探事务所,身体逐渐变得陌生,渐渐变得像别人——是你,林小满,你到底是谁?你对我做了什么?或者说我们做了什么?
“呼……”我深呼出一口气,对于灵异电话早已经见怪不怪,三年里什么没见过呢?在这座事务所里诡异纵然繁多,却绝对不会伤及侦探的性命。
这得多亏那些侦探的前辈,他们留下数十张保兑的纸条,记载这片土地的几乎所有规则、禁忌,同时也让我燃着变回去的希望,当然纸条也放在第三格抽屉,正和林小满的盒子一起。
她或许对我很重要,但如今关于她,我什么也记不起。或许我应该试着回忆她,就好像恋人之间的亲昵回忆被拾起一样,去重新认识她。
“失忆的好处也许就是每天都有新的体验。”
我呵呵一笑,熟练地打开抽屉,从中拿起林小满的骨灰盒——只装了一只海蓝色蝴蝶发夹。
“很可爱、诡异的颜色,就好像能让人不经意间沉醉进深渊不能自拔,或许这是我变回去的关键。”熟悉的鼓励仍旧由我说出口,意图是催眠自己的内心,但或许知道这层目的后就已然无用。
当然,同时还有那张记录这个事务所的基础事物的泛黄纸条,记录者给新任侦探的忠告的便签,就静静躺在一旁。
便签被轻轻拿出,两只苍白的手掌缓缓打开折叠的纸张,却突然僵着不动,接着猛烈颤抖。
——字迹正在缓缓消失,准确说,是正在溶解。
我急忙抓起放在桌旁的仪式银刀,划开手掌,任由鲜红的血液浸透便签。
“以侦探之名,命汝重现。以物语之名,命汝沉眠”我完全放开嗓子,任由其发出清脆而冷淡的女声,从而加强仪式的威力。
“啪嗒,啪嗒,啪嗒……”血液缓缓滴落地面,字迹却仍旧缓缓消失。
“铃铃铃,铃铃铃……”老式电话铃声响过七声,从中缓缓飘出空灵的女声,“苏晚,你怎么还不找我……”
“苏晚……苏晚……你流血了”
“苏晚……记得来找我”
“苏晚……我是你……苏晚……别忘记……你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