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阳视角)
……
脚步声在脑后停滞。
一股混杂着泥土腥气与甜腻腐败味道的寒意,丝丝缕缕钻入衣领。那气息令人作呕,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感,恍若廉价香水散发在空气中挥之不去的劣质尾调。
“回头看看我……”
那声音黏腻得如同裹了蜜糖的毒药,带着撒娇似的埋怨,却透着一股非人的空洞,直直刺入耳膜。
牙关紧咬,后颈的皮肤仿佛被无形的针尖刺扎,汗毛根根倒竖。
不能回头!
陈明川那些荒诞不经却又莫名刻入骨髓的故事里,回头的结局总是被啃噬掉后颈,血肉模糊——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心脏。
“闭眼!”
一个干涩、嘶哑、仿佛濒死挣扎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颅腔内炸响。
是陈明川!是他躺在病床上,喉管插着维系生命的器械时,那种拼尽全力却只能发出破碎气音的语气!
视野骤然撕裂。
左眼所见,仍是月光下影影绰绰的漆黑林木,荒草在夜风中不安地摇曳。
右眼却猛地坠入一片泛黄、晃动、布满噪点的记忆碎片:
年轻的陈明川脸色惨白如纸,正以一种近乎匍匐的姿态,狼狈不堪地从一截嘎吱作响的木楼梯上向下攀爬。
头顶那幽深如巨兽喉腔的阁楼深处,传来持续不断的“嘎嘣、嘎嘣”脆响,每一次都精准地敲打在紧绷的神经末梢,如同咀嚼着坚硬的骨骼,冰冷而残酷。
“跑…院东角…门…”
碎片中的陈明川嘴唇微动,渗出血丝,双臂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死死箍着怀中一团揉皱的纸。
现实与那诡异记忆的界限骤然模糊、交融,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席卷而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猛地紧闭双眼。
“嗤啦——”
一声布帛被强行撕裂的锐响,清晰地穿透意识。
再度睁眼。
只剩下清冷的月光无声洒落。
苏晚就站在咫尺之遥,她那一头白发在月华下流淌着冰冷的银辉,宛如凝结的霜雪。
她纤细的食指与中指间,正轻捻着一缕不断扭曲、试图挣脱的漆黑雾气,如同掐灭一簇不详的火苗。
目光下移,我的皮鞋依旧牢牢地深陷在停下脚步时的那个泥泞浅坑之中,寸步未移。
二十余步外,警车刺目的远光灯骤然划破夜幕。
陈默警官的身影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清晰,她正步履急促地朝这边赶来,风声裹挟着她模糊的呼喊。
“醒了?”苏晚并未抬眼,指尖随意一弹,那缕挣扎的黑气便如烟雾般无声溃散在夜风里。
她这才抬眸看向我,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带着一种审视器物般的冰冷估量。
“下一代织梦人,开始出现了。”
(陈明川视角)
……
身后沉重的木门“哐当”一声合拢,隔绝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世界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唯有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心脏狂乱的搏击声在耳膜内轰鸣。
我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院墙,泥土的湿寒气息直透骨髓。
摊开汗湿的掌心,紧攥着的是一张被浸得发软、边缘卷曲的纸条——陈霜最后塞入我手中的东西。
借着残破院墙缝隙漏下的惨淡月光,陈明川颤抖着展开纸条。
上面用暗褐色的、带有腥味的、已然干涸的液体勾勒出一幅简陋的地形图,箭头明确指向院墙东角一个被茂密荒草半掩的破败狗洞,旁边歪斜地标注着两个字:“生路”。
翻至背面,是几行更为潦草、笔画颤抖的字迹:“带你家走 别管我 快走”。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堵塞在胸腔,混杂着愧疚、酸楚与无力。
手脚并用地自那狭窄洞口钻出,重见熟悉却死寂的村庄。
诡异的是,远处祠堂守夜的长明灯火苗,仅仅向下移动了微不可察的一线!
在那间宛如炼狱的木屋中,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而外界的时间,竟似只流逝了短暂的几分钟?
时空的错位感令他头晕目眩。陈霜…她独自在那片扭曲的黑暗中,究竟在承受着什么?
一股更深的愧疚与责任感如藤蔓般缠绕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不能就这样离开!陈霜最后那绝望的眼神,那血字写就的恳求……我必须做点什么。
胸腔内仿佛塞满了湿冷的棉絮,沉闷而窒息。
我踉跄着奔向村长家,脚步虚浮如同踏在云端。
“村长!村长!后山…后山恐有剧变!陈霜…陈露她们恐已遭不测!”
我用力拍打着厚重的门板,声音嘶哑得变了调。
几乎要把嗓子结全都吼出来。
门“吱呀”裂开一道缝隙,露出村长老婆那张在昏黄油灯下显得异常麻木的脸。她手中握着一把削皮刀,正缓慢而机械地刮着一个红薯,刀刃反射着冰冷的光。
“后山塌路了?”她眼皮也未抬,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念诵陈词滥调。
“露丫头早带着霜娃子,进城享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