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川视角)
然而,我的目光瞬间钉在了桌角——那里赫然丢弃着一只造型夸张的银耳环!耳环尖锐的钩子上,一点暗红黏稠的污渍清晰可见,宛如未干的血迹。
这根本不是村长会买、也买得起的!
一股寒气自脊椎直冲天灵盖。
那时候我依旧不信邪,又跌跌撞撞地冲向隔壁跛脚老刘的屋舍。
“谁?!深更半夜!”
门缝里探出老刘半张睡眼惺忪、胡子拉碴的脸,写满被打扰的不耐。
“刘叔!快!陈家出事了!陈露…陈霜她们…”
“陈霜?”老刘嗤笑一声,浑浊的眼珠里满是轻蔑,
“那个疯丫头?早杀人跑啦!前些日子还有穿官衣的来问过!去去去,休要扰人清梦!”
说罢便要关门。
就在门扉合拢的刹那,借着屋内昏黄的光线,我清清楚楚地瞥见,那扇糊着破旧报纸的窗棂上,晾着一条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蓝布头巾——那是陈霜的!
头巾一角还有个她亲手缝补的、针脚歪斜的补丁,我清晰地认得!
他们究竟怎么了,陈霜怎么会杀人?她明明就在那间屋子里!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攫住了我。
这村子里的人…他们视而不见?抑或是…他们已经疯了?明明前一天我还在给陈霜姐妹两送饭!
还是说,我根本没有逃出来?
不由得我多想。
胸中那股沉甸甸的愧疚与强烈的责任感,此刻更添了难以言喻的恐慌。
不行,仅仅带走母亲远远不够!必须至少让整个村子的人都撤离!
倘若…倘若那屋中之物挣脱束缚?
我于是开始近乎疯狂地挨家挨户拍门,嘶声力竭地呼喊“后山有怪物!”“灾祸临头!”“赶紧逃啊!”。
喉咙如同吞了炭火般灼痛。
可是回应我的是咒骂、漠然,或是将信将疑的窥探。
“明川,你撞了邪祟?”
“怪物?月朗星稀,何来灾祸?”
“莫不是陈霜的疯病,染给了你?”
我仍旧不顾一切,强拉着几个尚显清醒的村民,跌跌撞撞奔向村口。
那块饱经风霜、半人高的古老界碑,在月光下如同沉默的守卫,投下浓重的阴影。
“走!离开村子便安全了!”我奋力推搡着离他最近的老王头。
老王头被推得一个趔趄,左脚下意识地迈过了那道由界碑基石划出的无形界线——
“呃啊!”
一声短促而怪异的痛呼响起。
月光清晰地映照下,他那条迈过界线的左腿,自膝盖以下,竟如同遭遇了无形的强酸腐蚀,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蜡黄、溶解、流淌…露出其下森然可怖的白色腿骨!
老王头低头看着自己正在消融的肢体,脸上竟无半分惊惧,只有一种近乎呆滞的茫然。
他兀自喃喃低语,如同梦呓:“露丫头…给的…银子…还没…还没埋进灶膛旺财…”
仿佛那条正在消失的腿,并非属于他自己。
我如遭雷击,僵立当场,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猛地回头,看向身后那些被我拉扯至界碑旁的村民。
他们的面孔在清冷的月光下模糊不清,眼神空洞,仿佛蒙着一层厚重的尘埃,对眼前骇人的景象视若无睹。
可是我的母亲,明明就轻而易举地走出去了。
天际,泛起一片惨淡的鱼肚白。
那些浓重如实质的雾气,如同苏醒的鬼魅之手,悄无声息地从山坳深处蔓延而出,贪婪地吞噬着田埂、屋舍、以及更远处的山峦轮廓。
就在那片死寂而深沉的浓雾中心,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亦非熊吼的恐怖尖啸,骤然撕裂了黎明前最后的宁静。
“嗷呜——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