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阳视角)
喉头仿佛被无形的硬块堵住,关于那个村庄、那些村民的疑问在舌尖翻滚,却终究无法成形。
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苏晚并未看我。
她的靴尖漫不经心地碾过脚下松软的泥土,半块沾满泥污、边缘扭曲变形的银色纸钱被踢了出来,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着微弱而诡异的光泽。
纸钱底部,一个模糊却清晰的“露”字烙印其上。
“因果之线,一旦沾染,便如附骨之疽。”
她的声音平淡无波,目光投向已至近前、气息微促的陈默警官,唇角似乎掠过一丝极淡、难以捉摸的弧度,又似错觉。
“能抽身而退的,尚是活物。生根于此的,已成地缚之桩。”
陈默一手叉腰,一手将警用手电的光束在我们脸上扫过,眉头紧锁,语气严厉: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这个地方是能随便乱闯的吗?二十年前这里就……”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仿佛突然触碰到了某个禁忌的开关,硬生生将后半截咽了回去。
她锐利的目光在我们身上逡巡,手电的光束最终停留在苏晚那身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衣上,神情凝重而充满审视。
陈默警官的手电光束在苏晚苍白的脸上凝固了片刻,最终移开。
“立刻离开这里,”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手指向警车方向,
“这村子是重点保护现场,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苏晚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视线穿透浓稠的黑暗,落向村庄深处那片塌了半边的祠堂轮廓。
“保护?”
她轻笑一声,指尖捻动,那半块刻着“露”字的银纸在她掌心无声碎裂成齑粉,
“封在棺材里的东西要爬出来了,守墓的还惦记着碑文好看么?”
陈默脸色一沉,手按上腰间的警械:
“你说什么?”
“陈警官,”
我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西装下衬衫已被冷汗黏住,
“我们需要进去找一样东西。我父亲的遗物,一本叫《志怪记略》的书。找到就走。”
陈默的目光在我脸上审视良久,又扫过苏晚漠然的脸,最终化为一声短促的叹息。
“十分钟。”
她退后半步,手电光柱劈开前路,
“我跟着。别碰任何东西,别进任何屋子——尤其是陈家老宅。”
———
踏入村口的瞬间,空气骤然变得粘稠阴冷。
月光在这里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吞噬了大半,只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斑。
脚下的荒草不再柔软,而是带着一种枯骨般的僵硬,每一步都发出“咔嚓”的脆响。
倒塌的土墙、半掩的院门、歪斜的窗棂…所有残骸都蒙着一层灰蒙蒙的“壳”,像被时间遗忘的昆虫琥珀。
陈明川记忆中鲜活的恐惧,在此刻凝固成一片死寂的废墟。
“左边第三户,塌了顶的那个院子。”
苏晚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压抑的死寂。
她走在我侧前方半步,白发在晦暗中是唯一醒目的路标。
循着她所指,我看到一座比周围更破败的院落。
院墙几乎全塌,碎砖烂瓦间,几根焦黑的房梁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刺向铅灰色的夜空。
这就是陈霜的家。
“书在哪儿?”
我低声问,目光扫过那片狼藉。
“正堂供桌下,左数第二块活动的青砖底下。”
苏晚停下脚步,并未靠近,“封印松了,里面的污秽…溢出来了。”
她话音未落,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腐气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脚下的荒草突然疯狂扭动,如同无数细长的黑色触手,猛地缠上我的脚踝!冰冷的触感瞬间穿透皮鞋,带着一种活物般的恶意向上攀爬!
“呃!”我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
“低头!”苏晚的冷喝响起。
几乎是本能地服从,我猛地低下脖颈。
一道带着硫磺焦糊味的炽热气流贴着头皮掠过!
眼角余光瞥见苏晚指尖弹出一粒微小的火星,精准地落入我脚下纠缠的草蔓中。
“嗤——!”
幽蓝色的火焰无声燃起,没有温度,却带着一种净化的凛冽。
那些扭动的草蔓如同被烫到的毒蛇,瞬间僵硬、蜷缩、化作飞灰消散。
脚踝处只留下几圈冰冷的湿痕,像被冰水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