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川视角)
浓雾如同凝固的灰浆,死死封裹着陈家村。
我走在村外,每一步都踏在湿滑冰冷的泥泞里,深一脚浅一脚,终于踉跄着冲出了村口那道无形的、却比刀锋更锐利的界线。
身后,老王头那条在雾霭中泛着瘆人森白的腿骨,像一根突兀插在死亡泥沼中的路标。
界碑另一侧,那些村民模糊的身影如同被雨水冲刷褪色的旧年画,凝固在铅灰色的背景中,眼神空洞,对咫尺之外发生的恐怖异象置若罔闻,仿佛隔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明白我是应该要离开的,那些村民或许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人。
我的母亲也早就被我送离了这里。
可是陈霜呢?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内心如同被无数冰冷的蚁群啃噬。
沉甸甸的愧疚、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种被整个世界彻底剥离、抛入未知深渊的荒谬感,几乎将我单薄的意志压垮。
怀中那张被汗水浸透的纸条,陈霜以血写就的“走”,那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印在自己的灵魂上。
我不能就这样逃离!必须回去!
至少要找到陈霜,确认她的生死,或者……找到那本或许藏着对抗这非人恐怖之法的《志怪记略》!
那书,是我们家祠堂柴堆里的东西,是唯一的线索。
我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带着腐朽气息的空气,仿佛要将肺里残存的恐惧和犹豫都呼出去。
眼神里最后一丝软弱被决绝取代,毅然转身,重新踏入了那片被浓雾封锁的、如同巨大墓穴的村庄。
一步跨过那无形的界碑线,整个世界骤然失去了颜色。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光线消失,而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褪色”。
天空不再是弥漫的灰白,而是一种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铅灰色,仿佛蒙着一层经年累月、无法拂拭的厚重尘埃。
视线所及,房屋原本斑驳的土墙、脚下泥泞的小路、路旁枯萎的杂草……所有的色彩都变得极其淡薄、模糊,如同被劣质漂白水反复洗刷过无数次的老照片,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轮廓和一片灰败衰朽的底调。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声音——风穿过断壁残垣的呜咽、远处曾经若有若无的鸡鸣犬吠,甚至他自己踩在碎石上的脚步声,都像是隔着厚厚的、浸水的棉被传来,沉闷、失真,被一种无处不在、低沉而持续的“嗡嗡”声所覆盖、吞噬。
那声音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在耳道深处爬行啃噬,又像是这座死村本身在缓慢腐朽时发出的呻吟。
这不是我熟悉的陈家村了。
这里的时间仿佛凝固成粘稠的琥珀,空间则是一个巨大、褪色、且正不断收拢的牢笼。
巨大的孤独和冰冷的恐慌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将自己淹没,几乎窒息。
我强压下转身逃走的冲动,试探着走向最近的一户人家——跛脚老刘家。
手掌拍打在腐朽的门板上,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振翅,瞬间就被那无处不在的“嗡嗡”声吞没。
门内死寂一片,毫无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