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川视角)
将母亲安顿在邻村一户远房亲戚家,仔细嘱托后,我站在院门口,回望陈家村方向。
天际线上,那片区域的天空依旧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霾,如同画布上一块尚未干透的污渍。
母亲惊魂未定的啜泣和林小满那句“过于纯粹的东西,反而招致毁灭”的话语在脑中交织盘旋。
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陈霜还在里面,那个安静得有些过分、总是默默承受一切的女孩,此刻正独自面对两个可怖的怪谈和一个彻底异化的世界。
还有那位再次现身的侦探……矿井下的经历告诉我,事情绝不会简单结束。
一种混合着愧疚、责任感和难以言喻的焦灼驱使自己做出了决定。
必须回去!至少,要确认陈霜的安危,要知道一个结果!
于是我对亲戚又交代了几句,谎称有要紧东西落在了村里,必须回去取一趟。
不顾对方惊疑不定的劝阻,毅然转身,再次走向那片被无形屏障笼罩的死亡之地。
越靠近村口,那种与现实世界的割裂感就越发明显。
声音逐渐衰减,色彩缓慢褪去,仿佛有一层冰冷的薄膜覆盖了感官。
我深吸一口气,一步跨过那道曾经阻拦着的无形界线。
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灰白再次包裹了自己。
时间在这里仿佛依旧粘稠缓慢。
然而,就在我踏入这片领域不到十步远的地方,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绝对寂静:
“比预料的时间要快些。”
我猛地抬头,只见林小满就站在前方不远处一棵枯树下,姿态闲适得仿佛只是在等候一个迟到的朋友。
她依旧戴着那顶贝雷帽,白发在灰白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目。
她手中把玩着那本深蓝色的《志怪记略》,书册封面上似乎有幽光一闪而逝。
“您…您怎么…”
一时语塞,我感觉自己离开又返回已经过去了相当一段时间,为何这位侦探仿佛一直等在这里?
林小满似乎看穿了自己的疑惑,淡淡道:
“这里的时间和外面流速不同。
对你而言或许过去了几个时辰,但于此地,不过弹指一瞬。”
她合上书册,目光锐利地看向自己,
“你既然选择回来,想必是有了决断。”
我心中一凛。
自己回来的目的被对方轻易点破,而对方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返回,并且…就在等待。
(陈默视角)
警车颠簸地行驶在返回市区的公路上。
车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陈默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有些发白。
刚才村口那诡异消失的影子、陈朝阳手中那本突然发烫搏动又瞬间恢复死寂的古书、还有苏晚那句关于“锚点”和“崩坏”的冰冷话语……
所有这些都远超她二十年从警生涯所能理解的范畴。但她亲眼所见,无法否认。
她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上沉默不语的陈朝阳。他脸色苍白,正低头凝视着手中那本深蓝色封皮的《志怪记略》,眼神复杂,仿佛看着一件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器物。
而那个白发少女苏晚,则闭目靠在椅背上,仿佛一切与她无关,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我需要一个解释。”
陈默最终打破了沉默,声音干涩,
“你们到底是谁?那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陈霜……她和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她想起了档案里那个安静寡言、命运多舛的女孩。
陈朝阳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却不知从何说起。
“带我们去见陈霜。”
苏晚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声音不容置疑,
“一切的答案,或许都在她身上。
那本书记载的是‘故事’,而她,是写下故事又深陷其中的人。”
陈默透过镜子,对上苏晚那双仿佛能洞穿虚空的眼眸。
挣扎片刻,她猛地一打方向盘,改变了原定返回警局的路线。
“她因为故意伤害和……其他一些指控,一直在市精神卫生中心下面的司法隔离病房接受评估和治疗。”
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她的案子……很复杂,证据链也有疑点,但因为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稳定,所以……”
她没有再说下去。
车辆最终停在郊外一栋略显陈旧的白色建筑外。
经过一系列繁琐甚至称得上严苛的手续和检查,在陈默警官的证件和坚持下,他们三人终于被允许进入。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某种沉闷的气息弥漫在走廊里。一位穿着白大褂、表情严肃的医生接待了他们。
“你们要找陈霜?”
医生翻看着手中的记录本,眉头越皱越紧,
“时间真是……她几天前已经去世了。”
“什么?!”
陈朝阳失声惊呼,陈默也瞬间变了脸色。
只有苏晚,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仿佛早有预料。
“死亡原因?”
陈默急声问道,职业本能让她立刻追问。
医生合上记录本,语气带着一丝遗憾和公事公办的平静:
“夜间突发心脏骤停。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身体一直很虚弱,精神状态也极差,这种突发情况……
虽然意外,但并非完全不可能。尸检报告也支持这个结论。”
心脏骤停?几天前?
陈朝阳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几天前……那不就是养父陈明川突然病重入院的时候吗?!这两者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
苏晚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志怪记略》上,指尖轻轻拂过封面,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锚点破碎,故事反噬……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