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川视角)
林小满的话语像一枚冰冷的钉子,楔入了我混乱的思绪。
“因果”、“了结”
——这些词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让我刚刚因返回而升起的那点孤勇,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我…该怎么做?”
我声音干涩地问道,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片死寂的村庄深处,
仿佛能感受到那个隐藏在浓雾与褪色废墟中的恐怖存在。
林小满没有直接回答,她的指甲飞快在我手上划了一道,随即将血液滴在书上,翻开手中的《志怪记略》,手指在某几页上快速划过,
那些自己无法完全理解的古老文字似乎在她指尖下微微发光。
“熊家婆,外来的掠食者,受‘完美’气息吸引而来,因领域规则而困于此。
其性贪饕,尤嗜‘银’与‘恐惧’。”
她念诵般低语,随即合上书。
“要先解决它。”
她得出结论,目光扫向陈明川,
“它是个不稳定的变量,留在领域里只会让‘修正’变得更加困难。
——我们需要一个饵。”
“饵?”
“银钱。那些村民收受的‘买命财’。”
林小满语气平淡,
“上面沾染着浓烈的贪欲与恐惧,是它最喜欢的食饵。
你去收集一些。
分散的恐惧聚合起来,足以将它从藏身之处引出。”
我想起在村长家和其他地方看到的那些散落的、带着不祥暗红痕迹的银元。
“可是…去哪里找?”
“那些东西,应该被‘领域’自动归拢到了它们最初被交易或最后起作用的地方。”
林小满提示道,
“比如,陈露家,或者…后山他们打算埋人的地方。”
去陈露家,或者去后山那片预定的埋尸地?
我背后窜起一股寒意。
但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找到后,不要用手直接触碰。用这个。”
林小满抛给他一小块看起来十分古旧、边缘磨损严重的深色布帛,触手冰凉,
“把它们包起来,带到村子中心的晒谷场。我在那里布置。”
“那你…”
“我去准备‘笼子’。”
林小满晃了晃手中的《志怪记略》,
“动作快些。这里的时间虽慢,但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说完,她转身,白发在灰雾中一闪,便朝着晒谷场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变得模糊。
我握紧了手中冰凉的布帛,深吸了一口这死寂领域里冰冷稀薄的空气,毅然转身,先朝着陈露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每一步都踏在褪色的、无声的土地上,心脏因紧张和未知的恐惧而剧烈跳动。
收集银钱,引诱怪谈……
这简直比我听过最荒诞的志怪故事还要离奇,但自己已深陷其中,无路可退。
(陈朝阳视角)
市精神卫生中心冰冷的走廊里,医生关于陈霜死因的陈述如同最终判决,沉重地压了下来。
“心脏骤停……几天前……”
我喃喃重复着,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个时间点与养父陈明川的突然病危如此巧合地重叠,绝非偶然!
那本《志怪记略》的搏动、苏晚关于“锚点破碎,故事反噬”的低语……
一切似乎都串联了起来,指向一个匪夷所思却又令人不得不信的真相。
苏晚已经转身向外走去,仿佛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或者说,陈霜的死亡本身就是预期中的一环。
“等等!”
陈默警官叫住了他们。
她脸上职业性的冷静已经被一种深深的困惑和一丝被卷入超常事件的焦灼所取代。
“你们到底知道什么?陈霜的死,和你们刚才在村里遇到的事情,还有陈老先生……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看向陈默,看到她眼中的坚持和寻求真相的决心。
很快意识到,或许这位警官是眼下唯一能帮助他们撬开尘封往事的人。
“陈警官,”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我们可能需要你的帮助,调查一件很多年前的旧事。”
“什么旧事?”
“关于陈家村,”
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座村子,并非自然消亡。
我想查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几乎所有村民都……消失了。”
陈默瞳孔微缩。
“陈家村消失案”在局里是挂了号的陈年旧案,卷宗浩繁却线索寥寥,
最终只能以集体迁移或意外事故含糊结案,一直是老一辈刑警口中的悬案之一。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档案记载模糊……”
陈默沉吟道,目光锐利地扫过陈朝阳和苏晚,
“你们怀疑陈霜的死,和那起旧案有关?”
“不止有关。”
苏晚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飘来,
“那起‘旧案’,或许根本就不是你们档案里记载的那样。
它是钥匙。”
陈默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最终,她咬了咬牙:
“好。我带你们去档案室。但你们必须告诉我,你们究竟在找什么!”
一小时后,市公安局档案室。
陈默利用权限调出了所有关于“陈家村人口集体消失案”的封存卷宗。
厚厚的灰尘在灯光下飞舞,纸张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我仔细地翻阅着那些泛黄的纸页。
现场勘查报告(寥寥数页,语焉不详)、
零星几个远方亲戚的询问笔录(大多表示不知情或很久不联系)、
早期走访附近村落的记录(提到一些语无伦次关于“山神发怒”、
“银子的诅咒”的零碎传言,后被认定为迷信未采纳)……
一切记录都指向一场突如其来的、无法解释的集体消失。没有暴力痕迹,没有大规模迁徙的迹象,就像所有人都在一瞬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我翻到一份附件,是当年从村里零星收集回来、被认为是遗物的物品清单。
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清单的某一项上:
【物品编号:07
物品描述:金属货币,疑似银质,共叁枚。表面有磨损及不明污渍。
发现地点:陈家村村长住宅,桌角地面。
备注:已送检,成分主要为银,污渍成分未能完全分析,含有机质。】
银元宝!和我在荒村废墟中看到的、以及故事里提到的“买命财”一模一样!
警方的档案里竟然真的有记录!
而在这份清单的末尾,有一行非常不起眼的、用不同墨水后添加的备注:
【注:编号07物品于归档封存前遗失。遗失原因不明。】
一股电流窜过脊背。
证据曾经存在过,却又消失了。
我抬起头,看向对面正在翻阅另一沓户籍登记资料的陈默,声音有些发紧:
“陈警官,当年办理这件案子的负责人,是谁?”
陈默从文件中抬起头,脸色有些奇怪,她抽出一张泛黄的干部简要登记表,指向照片栏。
“主要经办人是当时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李建国。
不过……”
她顿了顿,眉头紧锁,
“他在案子初步调查结束后不久,就因突发精神疾病离职了。
据说是受了很大刺激,一直在疗养院。”
照片上,是一个面容坚毅、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
而在登记表右下角,盖着一个清晰的单位公章,公章旁是几个手写的签名之一。
那个签名,让我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笔迹熟悉无比——那是养父陈明川的笔迹!
陈明川,竟然也曾经参与过这起案件的早期工作?!可他从未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