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川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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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谷场中央,那盏青铜油灯的幽蓝火焰剧烈地摇曳起来,不再是静静燃烧,而是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弄,拉伸出扭曲怪异的形状。
被暗红色粉末圈出的区域仿佛成了一个独立的舞台,空气在其中高温般折射晃动,发出细微的、仿佛玻璃即将碎裂的“滋滋”声。
我紧守在圈外,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那包放在阵眼上的银元在布帛下疯狂躁动,凸起一个个尖锐的棱角,里面蕴含的凄厉哀嚎与贪婪嘶鸣几乎要化为实质,冲击着他的理智。
浓雾如同被巨大的吸力牵引,汹涌地汇聚向晒谷场,却在触及红色粉末划定的界线时骤然停滞、翻卷,使得圈内圈外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林小满站在圈外另一侧,手中的《志怪记略》无风自动,书页哗啦啦地翻动,停留在某一页绘有狰狞兽形图案的地方。
她口中念诵的音节越来越快,越来越急,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维持这个“笼”并引诱目标,对她而言也绝非易事。
来了!
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重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
咚…咚…咚…每一步都让褪色的地面微微震颤。
浓雾被一股蛮力强行排开,一个庞大、佝偻、覆盖着稀疏棕毛的恐怖轮廓逐渐在雾中显现。
熊家婆!
它比陈明川在阁楼外感受到的更加具体,更加骇人。
人形的躯干扭曲地支撑着熊一般的头颅,浑浊的黄色眼珠贪婪地锁定在阵眼那包躁动的银钱上,布满粘液和残渣的巨口开合着,发出“嗬嗬”的、带着浓郁血腥味的喘息。
它四肢着地,关节反曲,长而锋利的指甲刮擦着地面,留下深深的沟壑。
它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圈外的两人,全部注意力都被那汇聚了浓烈“恐惧”与“贪欲”的银饵所吸引。
它低吼着,试探性地伸出巨大的、毛茸茸的爪子,想要攫取那近在咫尺的“美食”。
就在它的爪子即将触及布帛的瞬间——
“嗡——!”
地上的暗红色图案猛地亮起刺目的血光!
无数由光芒构成的、复杂无比的符文链条凭空出现,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缠绕上熊家婆的手臂、躯干、四肢!
“吼嗷——!”
熊家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痛苦咆哮,那声音混杂着熊的狂吼与人的惨嚎,震得整个晒谷场都在颤抖!
它疯狂地挣扎起来,试图扯断那些光芒锁链。
那些锁链被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暗红色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崩断!
林小满脸色一白,念诵咒文的聲音陡然拔高,更加急促!
《志怪记略》悬浮在她面前,书页疯狂翻动,更多的光芒符文从中涌出,加固着摇摇欲坠的束缚。
我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这才明白林小满所说的“麻烦”有多大。
这根本不是捕捉,更像是一场殊死的搏斗!
熊家婆的力量大得超乎想象,它每一次挣扎都让光芒锁链暗淡一分。
它那浑浊的黄眼珠终于从银饵上移开,充满了暴戾与愤怒,猛地瞪向了圈外的林小满!
“书……!该死的……织梦者……!”
一个沙哑、破碎、仿佛由无数声音叠加而成的怒吼从它喉咙里挤出,
“撕碎你……!”
它竟能口吐人言!虽然含糊不清,却充满了刻骨的怨毒!
它猛地张开巨口,一股浓郁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黑雾如同箭矢般射向林小满!
林小满瞳孔一缩,正要闪避,手中的《志怪记略》却突然剧烈一震,封面上的幽光瞬间黯淡了不少!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内部冲击着它!
就这瞬间的凝滞,黑雾已至面前!
我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向前扑去,想要将林小满推开!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一直安静插在林小满头发的一只看起来朱砂颜色小发簪(我之前竟未注意到),突然活了过来,迎风见长,瞬间化作一面布满奇异铭纹的、血红色盾牌,挡在了黑雾之前!
嗤——!
黑雾撞在红黑色盾牌上,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响,青烟直冒,盾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破碎,最终重新变回那只小发簪,只是变得焦黑枯槁,无力地掉落在地。
但这短暂的空隙已经足够!
林小满眼中寒光一闪,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血珠,屈指弹入《志怪记略》之中!
书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一个小太阳!
地上的阵法图案血光大盛,所有光芒锁链骤然收缩、勒紧!
熊家婆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惊天动地的咆哮,庞大的身躯被硬生生拖拽着、压缩着,化作一道扭曲的黑影,猛地被吸入了《志怪记略》之中!
书册“啪”地一声合拢,掉落在地。
表面的光芒迅速褪去,甚至显得比之前更加陈旧破损,封面边缘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
晒谷场瞬间恢复了死寂。
浓雾缓缓回流,银饵包裹安静下来,地上的阵法光芒也渐渐熄灭,只留下一些焦黑的粉末痕迹。
林小满踉跄一步,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有些急促。
她弯腰捡起书和那只焦黑的发簪,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痛。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一切,刚才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较量远超自己的想象。
“它…被关进去了?”我声音沙哑地问。
“暂时。”
林小满小心地将书和小发簪收好,语气凝重,
“只是暂时压制。这本书的状态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锚点’极其不稳。必须尽快找到‘她’,否则……”
她的话没说完,但我已经明白后果——熊家婆一旦脱困,第一个要撕碎的就是我们两个。
而更让人心悸的是,林小满刚才情急之下逼出的那滴血……
颜色红得近乎妖异,而且,自己似乎在那一瞬间,看到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非人的、冰冷的银芒。
这位侦探,恐怕也并非寻常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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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朝阳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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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第三精神康复中心外的停车场,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我靠在车边,手臂上被李建国掐出的淤痕隐隐作痛,但更让人心神不宁的是老人昏迷前那嘶哑的、充满极致恐惧的警告。
“锚……锚点要碎了……快……”
锚点!李建国也知道“锚点”!
他甚至能感觉到锚点即将破碎!
这意味着什么?养父陈明川现在到底处于何种危险的境地?
苏晚站在一旁,眺望着远处城市模糊的天际线,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漠。
她似乎对李建国的反应毫不意外。
“他灵魂的一部分,恐怕早已被拖入了那个‘故事’里,所以才能模糊感知到‘锚点’的状态。”
苏晚淡淡开口,像是在解答陈朝阳未问出的疑惑,
“恐惧和真相压垮了他,却也让他成了另一个微不足道的‘坐标’。”
陈默警官从疗养院里走出来,脸色同样不好看。
她刚刚处理完后续事宜,并严厉叮嘱院方加强对李建国的看护和医疗观察。
“他以前从没说过这么清晰的话……”
陈默走到车旁,声音带着疲惫和深深的困惑,
“‘故事’、‘变成字’、‘白色的吃故事的’还有‘锚点’……
陈先生,苏小姐,你们必须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起普通悬案的范畴!”
我于是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一口气将关于《志怪记略》、关于怪谈、关于陈明川可能作为“锚点”封印着某个恐怖“故事”的猜测,选择性地告诉了陈默。
但是省略了苏晚的神秘身份和过于超自然的部分,只强调养父可能因为知晓真相而背负了某种沉重的、甚至危及性命的东西。
陈默听得脸色变幻不定,作为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些内容无疑冲击着她的世界观。
但荒村的亲身经历、李建国的疯言呓语、以及陈霜离奇的死亡时间,又让她无法断然否定。
“所以……你认为陈老先生的突然病重,以及陈霜的死亡,都和这个所谓的‘锚点’不稳有关?”
陈默艰难地消化着这些信息。
“是。”
陈朝阳肯定道,
“我们必须尽快查清当年陈家村到底发生了什么!李警官的反应证明,警方当年的调查一定触及了核心,只是无法用常理解释而被封存!我们需要完整的卷宗!尤其是最初期的现场勘查记录和所有物证清单!”
陈默沉默了片刻,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警察追求真相的本能最终压倒了疑虑。
“好!”
她下定决心,
“我现在回市局档案室!就算把那些封存的箱子全翻过来,也要找到线索!”
再次回到市公安局档案室,气氛已然不同。
陈默动用更高的权限,调出了所有与“陈家村消失案”相关的、未曾数字化、甚至标注为“异常”或“待核实”的原始档案箱。
虽说文件繁多,但实际上大多数都是没用的废料,当时负责的人也没有找到突破性的线索。
一桩灭村惨案,竟然连一个完完整整的凶器都没有发现!
她对于陈苏二人的信任更深,心中的责任感越发催促她继续事件的调查。
于是陈默干脆咬咬牙,给那些档案文件都拍了下来。
苏陈二人就等在警局附近的咖啡厅里。
于是三人埋头在浩如烟海的文件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天色渐暗。
终于,我们在一个标记着“物证照片(待销毁)”的陈旧牛皮纸袋里,有了惊人的发现。
那是一叠已经泛黄模糊的黑白照片,大多是空荡的房屋、街道。
但其中一张,拍摄的是村长家堂屋的角落。
照片焦点有些虚,但在放大镜仔细辨认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在散落的银元宝旁边的地面上,似乎……有一本深蓝色的、线装的古书!
书的封面样式,与他手中的《志怪记略》几乎一模一样!
而在另一张拍摄后山某处坡地的远景照片边缘,一个极其模糊的、穿着白色衣裙的纤细身影正站在树林边缘,静静地望向镜头的方向!
那是陈霜!拍摄时间,是在警方确认村民“消失”之后!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第一批进入现场的勘验员手写、后被誊抄时修改过的原始笔录草稿上,有几条被红笔狠狠划掉、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
【…收音机打开着,但只有沙沙声,调频钮是坏的…】
【…王老五家的炕是温的,桌上粥还冒热气,像刚离人…】
【…李寡妇家的镜子…所有镜子里都没有反射…】
【…报告:编号07证物(银元)在封装时…数量莫名减少…】
所有这些被刻意抹去或忽略的细节,都指向一个结论:
当年陈家村发生的事情,绝非正常的人口失踪或意外!那里存在着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力量干涉!
而警方,至少有一部分人,接触到了真相,却无法理解和承受!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升。
我抬起头,刚想将照片递给陈默和苏晚看——
突然!
放在一旁、一直安静无声的《志怪记略》毫无预兆地猛然一震!
深蓝色的封面上,那道之前出现的细微裂纹骤然扩大、蔓延,如同黑色的蛛网瞬间爬满了整个封面!
一股冰冷、死寂、却又充满疯狂意味的气息从书缝中溢散出来!
书中隐约传出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熊吼,以及无数细碎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抓挠声!
苏晚脸色骤变,一把按住书册,指尖白光闪烁,试图压制那暴动的力量,但书册在她手中剧烈颤抖,封面上的裂纹仍在不断增多加深!
“锚点……”苏晚抬头看向陈朝阳,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正在加速崩溃!你父亲留下的力量……快完全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