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渗入窗帘的褶皱，楼下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半梦半醒间我循着全麦面包的焦香气飘向厨房，却在转角处猝不及防撞进一团温软的云絮里。额头触到棉质睡衣的舒适细腻，混合小苍兰香气的暖意瞬间将我裹挟。
"诺宝..."姐姐的呢喃带着烘焙后甜腻尾调，晨起时特有的沙哑使人昏昏欲睡，"再睡..."
发梢扫过手背的触感让我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耳畔传来烤箱旋钮转动的咔哒声。混沌的思维自动生成方程式：困意+体温＞清醒意志。当温热的呼吸拂过后颈绒毛，我的双腿已经背叛大脑，任由那双熟悉的手将我调转方向推回卧室。
七点二十五分，手机闹钟以《卡农》钢琴变奏敲碎梦境。我坐在铺着亚麻桌布的餐桌前，餐盘里对角线切割完美的三明治正散发着余温。生菜叶脉与培根纹路形成精确的三十度夹角，溏心蛋液浸润荞麦面包的程度刚好达到临界值——这种摆盘艺术，绝对能入选《米其林早餐指南》的晨间特辑。
牙齿即将咬合的前一秒，我忽然想起清晨那阵金属刮擦声的韵律。扭头看向正在擦拭流理台的严叔，他脚边新换的扫地机器人正在运作。记忆突然倒带，那个小苍兰香气的怀抱的梦...
"严叔，你看到姐姐出门了吗？"我抿口奶问道。
"大小姐六点五十分就出发了。"严叔擦拭银质咖啡勺，"她还让我叮嘱糯糯你要记得带热水去学校。"
“嗯！”
瓷杯在掌心转出半弧，盯着杯沿残留的奶沫陷入沉思。原来今早的“梦境”不是没睡够十小时产生的幻觉，而是姐姐特意早起准备的早餐。
提着欧阳茜预订的核桃包穿过校园的木棉大道，保温袋渗出的焦糖气息引来三只蝴蝶。薄荷绿西装裤角掠过视野边缘的刹那，我条件反射般绷紧脊背——罗玲老师琥珀色的瞳孔在瞥见我手中纸袋时微微收缩，像是发现猎物偏离轨道的雌豹，又像是数学家看见方程式中出现无理数的微妙不悦。
"钟同学很受欢迎呢。"她的涂着豆沙色唇膏的嘴角扬起危险的弧度。罗玲的钢笔尖在花名册上戳出凹痕，发尾扫过我外套的动作精准得不像偶然。
第六感在神经元间炸开黄色警报。每次看到罗老师这种笑容，接下来必然会发生麻烦程度与笑容弧度成正相关的事件。
下意识后退半步试图拉开安全距离，后背却撞上某同学汗湿的篮球服。抽象派油画般的汗渍图案正蒸腾着雄性荷尔蒙的热浪，瞬间激起全身鸡皮疙瘩的暴动。
不！
应激反应在神经末梢炸开，身体已经自动执行规避程序。我以百米冲刺速度窜进教室，迅速用抽屉里的酒精湿巾反复擦拭左肩，茉莉香彻底覆盖陌生气味。欧阳茜的兔子发扣就在这时撞碎走廊光影，在她飞扑而来的瞬间，我条件反射侧身避让，保温袋划出完美抛物线降落在她课桌中。
"谋杀啊！"后排传来冯顿的哀嚎。他捂着被欧阳茜手肘击中的腹部，鼻翼突然翕动："这香气...是核桃包配现磨豆浆味？"喉结滚动的频率暴露了吃货的渴求，连校服领带都被扯松两公分。
欧阳茜拆开保温袋时眼睛亮得像发现松果的松鼠："钟钟！你居然还买了茶叶蛋和红糖糕！"
"早餐仅摄入单一碳水不符合营养学标准。"我又抽出湿巾擦拭课桌缝隙，"建议增加优质蛋白与膳食纤维摄入比例。"
她敲碎茶叶蛋外壳。前排突然转来三张面孔，他们发光的眼神让我想起嗅到血腥味的锤头鲨群。冯顿顺势的在我身旁单膝跪地，少年额头上的的汗珠正沿着他太阳穴滑落到脸颊。
我连人带椅平移出安全距离向欧阳茜靠拢，椅脚与地砖摩擦发出不协和音。这种堪比生化武器袭击的接触，绝对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钟大小姐——"他双手合十的姿态像在参拜神明，"这学期篮球赛的应援T恤我全包了！请用校外早餐拯救我的胃，我愿签订灵魂契约！"说话间小指不自然的抽搐，暴露出昨夜通宵游戏的疲惫，他眼下乌青浓了不少。
"明明初中部食堂早餐品类丰富美味。"我从书包抽出语文课本，"上周还新增了紫薯流沙包和翡翠虾饺。"
"宿舍到食堂要穿越撒哈拉！"他夸张地张开双臂，差点打翻他桌上水杯，"我还有篮球社晨训啊！"瞥向我的眼神像被暴雨淋湿的秋田犬，"王记包子可是纪雅学子梦中情铺，求您普度众生！我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种浮夸的修辞让我怀疑他们纯粹是被被窝恶魔封印。果然学校广阔占地面积的是种诅咒，幸好我不住校——从教学楼到初中部食堂十五分钟的跋涉，已经是人类早起极限的临界值。
当班长李思颖恰到时机递来的A4纸挡住冯顿的视线，我不明所以地接过这张在晨光中呈现半透明的纸张。看见内容时瞳孔微缩，二十七份按学号排列的早餐需求详细到毫升与克数，忌口清单列得像生化实验报告。她耳尖泛起的红晕正缓缓漫过颧骨，宛如滴入清水的洛神花茶。
好家伙，原来早有预谋！怪不得我给欧阳茜带早餐那日起，总感觉教室前后排闪烁着狼群般的绿光。
"钟钟，你帮帮他们呗。"欧阳茜鼓着腮帮嘟囔，唇角的核桃碎被她润红的舌尖卷走，这个动作让后排响起此起彼伏的倒吸气声，"就当是班级凝聚力建设？"
冯顿立即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绝不会造成任何困扰！"他的小指在阳光下微微抽搐，连喉结滚动的频率都透露出对他水化合物的虔诚。
副班长的演技亟待回炉重造。望着他因激动而翘起的褐色呆毛，使我想起上周他解三角函数题时龙飞凤舞的草稿——早餐菜单上赫然写着"一份肉蛋肠粉+三块糯米鸡+500ml豆浆"，运动系少年的胃难道是黑洞吗？
拒绝的措辞在舌尖重组三次，最终被炽热的目光们熔解成妥协的叹息："仅限明日。"
毕竟我也起不来——这句真心话被及时咽回喉咙。要是被姐姐知道我接下这种集体委托，绝对会连夜修改我的作息表，顺便把王记包子店收购成钟氏集团子公司。
话音刚落，欢呼声掀起的音浪惊到隔壁班路过的学生。某位男生即兴跳起的机械舞，让窗台堆积的樱瓣应和节拍形成小型气旋，粉白色的漩涡中，我看见学委陈默推了推黑框眼镜，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什么。
早读铃声镇压骚动后，罗玲的细高跟踏碎了最后一丝安宁。她屈指叩响那摞上月月考卷，最上方108分的卷面被穿堂风掀起，露出我用尺规仔细绘制的辅助线。
"即日起。"她站在讲台轻笑像得逞的波斯猫，"课代表由钟君诺担任，作业初审权移交。"
前排几个数学尖子举起的胳膊僵成古希腊雕塑。欧阳茜的豆浆吸管在震惊中弯成问号，冯顿的橡皮擦滚过两个座位才停下。学委陈默站起身时，我看见他攥紧的拳头在颤抖。
"老师..."他的声线绷紧。
“不得异议。”罗玲用红笔在空中划出休止符，“陈默同学还有问题吗？”
“没有...”他失重般跌坐回座位，回头望我一眼，镜片反光掩住眼底波动。这个数学单科永驻110+王座，闲暇时还会给自己出题做的少年，此刻正用目光丈量我与他的分差。我低头整理课本，假装没看见他紧绷的咬肌——这突如其来的任命比晨雾消散更猝不及防。
按原计划明明还有一周斡旋时间，只要周测保持现状就能顺利推脱。现在倒好，讲台上那道玩味的目光简直像在说"抓到你了"。
罗老师...坏心眼全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