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记包子铺蒸腾着乳白雾霭，老板娘数到第三十六份豆浆后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方才有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打听你们学校高中部会长。"她朝街角努嘴，"开黑色车的，车标是带翅膀的B，后座玫瑰多得快把车窗撑破了。"
数零钱的手指微顿。无论是在港岛的圣保罗还是内地纪雅，这般戏码总是如影随形。那些自诩风流的纨绔子弟永远读不懂姐姐眼底的霜雪，就像他们永远分不清莫奈与马奈的睡莲。保温箱提手在掌心勒出绯色印记，裤袋震动弹出兄长简讯：
糯糯，校董五月视察事宜已安排妥当。你同桌父亲新任教育局督导。
PS：朴姨告假，需安排新的家政服务？
盯着"督导"二字沉吟一秒，纽约此刻应是暮色四合，兄长怕又靠黑咖啡续命批阅文件。回复框里删改数次，最终发送：
收到，哥哥。
PS：家里诸事安好。家政有严叔照料，你在大洋彼岸记得按时进餐休息。
木棉树影斑驳掠过石砖，身后忽有熟悉的脚步声迫近。运动鞋底与地面摩擦的节奏像脱缰的野马群，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冯顿和戴振东这对活宝。
"钟钟！"冯顿顶着乱如鸟巢的褐发与体委戴振东冲来，"重不重？哥几个帮你！！"
我侧身避开他汗津津的掌心，示意南门方向："三十六杯豆浆、十八份肠粉与十份糯米鸡待两位勇士搭救。"话音未落，两位少年已如嗅到香肠的猎犬般疾驰而去，戴振东的运动发带在奔跑中猎猎作响。
青春期雄性生物的肾上腺素真是取之不尽。我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暗忖，这画面若是拍成纪录片，该命名为《碳水化合物的诱惑》——片尾字幕或许会滚动播出"谨以此片献给所有为早餐奋战的勇士们"。
7:19 AM。教室后墙的挂钟分针即将与时针形成锐角，冯顿拎着滴水的保温箱撞进前门，发梢缀满晨露："末，末将交令！"他弯腰喘气的模样活像刚跑完马拉松的哈士奇。
戴振东将最后一份肠粉码成金字塔："绝对没洒！我拿未来两年的足球生涯担保！"他小麦色的脖颈蒸腾着热气，仿佛刚被丢进蒸笼的虾饺。
"辛苦两位。"李思颖将纸巾递向他们露出腕间紫晶手链。作为初中部书法社社长，她连抽纸巾的动作都带着簪花小楷的优雅，指尖在晨光中透出半透明的粉。
冯顿耳尖泛起樱花色，呆呆接过紧紧攥成团。“谢...谢谢，班长。”他结巴的样子与七分钟前豪气干云的架势判若两人。
"小意思。"戴振东倒是潇洒地抹了把额角，运动系少年特有的阳光在他扬手的瞬间迸发，"下次体测八百米，随时找我陪跑啊钟钟！"
欧阳茜蹦跳着加入分餐队列，兔耳发绳随动作轻颤："思颖！我来帮你核对名单～"她掏出荧光笔在在领取清单上打钩。
“好。”班长轻点头。“谢谢茜茜。”
女孩子们的友谊真是比晨雾还要澄澈。我望着她们交叠的剪影暗想，不像某些人连递纸巾都能演出莎士比亚悲剧的张力——冯顿此刻正盯着李思颖的后脑勺发呆，手里的豆浆杯都快捏变形了。
当最后一份奶黄包找到归宿，欧阳茜捧着自己那袋早餐回到座位，发绳上的绒球随着转身划出欢快的弧线："钟钟，你的呢？"
"吃过了。"自动铅笔在指间旋转，姐姐今早特制的燕窝还在胃里散发着余温，枸杞与红枣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齿间，与教室弥漫的碳水化合物质谱形成微妙对峙。
食物香气在教室氤氲成可视化的幸福指数。。冯顿腮帮鼓起飞速进食，含混不清道："代班让你收数学作业时用荧光笔标记缺交名单。"他艰难咽下糯米鸡让人担心食道黏膜的承受力，"顺便刺探下...今日数学课可有突击测验？"
避开他手上的米粒："小测倒是没有，不过..."笔尖轻点他桌面，"Brown先生在阁下试卷姓名栏画了三个问号，建议优先处理。"
少年瞬间蔫成霜打的白菜，头顶呆毛都萎顿下来。李思颖适时将素色餐盒放在我的桌面。
"这份干炒牛河配热豆浆。"冯顿盯着餐盒咽口水，"你们不吃吗？"
李思颖看向他堆成小山的包装袋："副班你已经消灭一份肠粉、二份糯米鸡加双份豆浆，需要拨打校医室电话吗预约消化科吗？"
"这叫储备抗压能量！"冯顿拍着初现弧线的腹肌，衬衫下摆掀起惊鸿一瞥的春光，"《自然》最新论文指出，碳水化合物能提升巴胺分泌效率......."
将餐盒提至他面前，塑料袋摩擦声宛如恶魔低语："代班的早餐。"无辜眨眼的样子绝对能骗过测谎仪，"你送？"
冯顿触电般缩回爪子：“代班也向你定了早餐？”表情仿佛看见罗玲老师请他喝茶。
“是钟钟给老师买的。”李思颖将便利贴粘在餐盒侧面，瘦金体字迹工整如印刷。便签角落还画着小小的山茶花，这姑娘连随手涂鸦都带着书法家的整洁。
“真意外～”欧阳茜叼着吸管瞪圆眼睛："但如果是钟钟的话..."她突然握拳击掌，"超合理！毕竟罗老师现在是你直属上司嘛！"
“是班里的心意。”笔尾轻敲桌面，"昨天某人发誓说若能代购早餐，赴汤蹈火......"
少年瞬间启动逃生模式，倒退五步撞翻垃圾桶："课代表的圣职岂容凡人染指！！"他忌惮地盯着餐盒。
是不是让班长来叫他送会顺利些？我朝李思颖侧过脸，晨光正好勾勒出她鼻尖精致的弧度："班长......"
话音未落，少年以百米冲刺速度冲出教室后门："体委喊我去搬器材！"
走廊突然传来画具散落的声响与林小野的惊叫："冯顿你赔我新买的水彩！"
空气中飘来半句"对不住啊美术委员！"，尾音消散在春风里。
目睹全程的欧阳茜摇头晃脑地叹息，丸子头随着动作左摇右摆："男人的承诺啊..."她晃着见底的豆浆杯，吸管在杯底划出寂寞的漩涡，"就像奶茶里的珍珠——看似Q弹饱满，咬开才发现是空心的。"
同桌，你又从哪个深夜档学来这些奇怪的比喻？我望着她手机锁屏上闪烁的《Legal High》剧照，突然对她的审美教育产生深切忧虑。
李思颖诧异的看着我：”钟钟，你刚刚要对我说什么？”
视线掠过她微微泛红的指尖——想必是清晨搬运餐盒磨的，到嘴边的请求转了个弯："班长辛苦了，你也该吃早餐。"我将自己的保温杯推过去，"桂圆红枣茶，冷掉就辜负药材了。"
少女耳尖浮起薄红，低头整理刘海的动作带着罕见的慌乱："嗯！"她抱起保温杯小跑回座位。
提着餐盒准备前往数学组办公室时，李思颖又赶过来轻扯我袖口："钟钟，稍等！"银色U盘滑入掌心，"书法社的影像资料，包括你找的《龙门二十品》残碑拓本。"
指腹抚过温热的金属表面，这约莫是她熬夜整理的馈赠。上次聊天时随口提及的北魏碑刻，竟被如此郑重对待。U盘侧面贴着便签条，蝇头小楷标注着文件目录，连视频时长都精确到秒。
"多谢。"我将U盘收进口袋，"上周的方程..."
"已经解出来了！"她背在身后的手指绞成蝴蝶结，"多亏你教的方法。"深紫瞳仁漾着粼粼波光，让我想起昨夜烘焙舒芙蕾时颤动的金黄表面，只需轻轻一碰就会流淌出甜蜜的内馅。
“那就好。”目送她欣喜回座位，或许该用3D打印复刻《兰亭序》碑刻作为回礼？正盘算着建模参数，后颈突然拂过温热的呼吸，混合着栀子香。
“钟钟。”欧阳茜从身后探出脑袋，发丝扫过耳垂激起细小的战栗："思颖给你塞了什么宝贝？"
我下意识后退保持距离，这酸溜溜的语气...视线在她俩之间逡巡——上周还撞见她们共享同一副有线耳机听《secret base》OST，此刻倒吃起我的醋来。
"书法社资料。"我掏出U盘晃了晃，"你要看《曹全碑》的运笔分解视频？"
“原来是这样。”欧阳茜鼻尖皱起的弧度瞬间舒展，从口袋摸出薄荷糖塞给我，"早说嘛！这是昨天买的！"
看来少女们的友谊也包含奇妙的占有欲。我收起薄荷糖暗想，或许该建议心理社做个《当代中学生情感依存模式》的课题研究。
光将影子拉成修长的弦，保温餐盒在山茶花便利贴的注视下逐渐冷却。而我即将踏入数学组办公室，属于课代表的战争，此刻才刚刚拉开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