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试卷风波

作者:黑白之羽 更新时间:2025/10/27 0:30:01 字数:2400

暮色漫过窗框,将白日里被阳光烘烤的教室浸润成沉郁的暖橙色调。喧嚣退去,教室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平稳的心跳。唯有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固执地响着,像时间在低语。

我正将最后一本习题集塞进书包。视线微抬,穿过桌椅,定格在教室的黑板报前。

林小野独自站在课椅上。几缕汗湿的棕褐色卷发黏在额角。他身体前倾,全神贯注地在黑板空白的“战场”勾勒初稿轮廓,姿态虔诚得近乎朝圣,每一次落笔都很轻盈。

我注意到,他指间捻着的并非普通粉笔,而是从美术室“借”来的昂贵色粉棒。深沉的赭石色、温润的橄榄绿、还有一抹跳跃的樱粉,在他指端留下斑斓印记。

少年毫无征兆地转过头。浅绿色的眼睛,澄澈的像初春林间洁净的泉水,落入我眼中。光线在他虹膜边缘流转,折射出森林深处新叶的生机。

“钟钟,”他开口,声音带着沉浸创作的喘息,手中半截色粉棒悬在半空,“你的眼睛…”他眼眸低垂,“像熔化的黄金。不是凝固在博物馆玻璃后的冰冷展品,是…永远在流动的,鲜活的璀璨。”

拉链的金属齿咬合。未来艺术家的赞美,并未在我心湖激起涟漪。我背好书包:“谬赞。彼此彼此。”

视线滑过他沾染色粉的指尖,坦然迎上他独特的眼睛,“倒是你的虹膜,让我想起《挪威的森林》里描写的早春嫩叶——‘带着冷冽的透明感,仿佛能窥见底下奔涌的生命力’。”

林小野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迸发出比暮色更亮的光。“钟钟!你读过《小王子》吗?”

他根本不需要回答,语速拔高,像被点燃的引线:“里面说,玫瑰之所以独一无二,是因为小王子为她倾注了时光!”他手腕猛地一抖,色粉棒在黑板上拉出轨迹。“有时我觉得你特别像B-612星球上的小刺猬,”声音低沉下去,揉进难以言喻的怜惜和困惑,“明明有最柔软的肚腹,却偏偏…”

“砰——!!!”

粗暴的巨响,惊碎了静谧。

教室后门被蛮力撞开!陈默逆着走廊昏黄的光源闯入视野,割裂了门框里的暮色。他站在那里,胸膛因急促奔跑剧烈起伏,镜片后锐利的目光先在林小野身上扫过,最后冰冷地钉在我身上。

“钟-君-诺,”他一字一句,淬着刺骨的冰渣,“跟我来!”

陈默垂在身侧的手里,紧紧攥着揉捏得不成样的数学试卷。指关节因过度用力绷紧,泛出失血的青白色,纸张边缘深深勒进掌心的皮肉里。

“林小野,有空再聊。”我平静地颔首致意,仿佛那巨响和门口的低气压身影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提起书包,抬步走向陈默。

经过林小野身边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他皱紧的眉头,那双总盛满阳光与色彩的眼眸里,正被担忧和无奈占据。

身后教室门内,突然爆发出林小野短促惊慌的抽气声:“天啊!我的调色盘!”紧接着是冯敦没心没肺的爆笑,失控地在走廊回荡:“哈哈哈!林小野!你也有今天!”

这荒诞又活力过剩的青春期变奏曲,为原本安静的教室增添了突兀的欢快。

陈默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框边缘在走廊顶灯下反射出寒光,掠过他紧抿成直线的唇角。

“那家伙肯定又出岔子了。”语气充满讥诮,却夹杂一丝难以察觉的担心。

“……”我默默加快步伐,紧跟在他身后。

陈默的脚步没有放缓,反而越来越快,每一步都踏得又重又急,鞋跟与地面摩擦发出杂乱刺耳的噪音,如同他此刻逐步失控的状态。

想起任命课代表那天陈默的表情——好似我自愿做科代噉(仿佛我是自愿当课代表似的)。

算了,陈默向来以标准和一丝不苟著称。然而,自从三月初他奥数组选拔落选后,整整一周,他擦眼镜的频率高得吓人,像一种机械的自我安抚。

“小……”陈默在走廊僻静的拐角停下脚步,“不,没事。”他转过身,身影将我完全笼罩在阴影下。“钟君诺。”

少年镜片后的视线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灼人地射来,身体压抑着风暴,“周一的数学测验…”

我沉默地看着他燃烧的目光,表情无波。

风,顽皮地掀起他手中试卷的页角。翻卷瞬间,我捕捉到最后一题的批注——“思路还差一点,加油!”。那鲜艳刺目的红,在昏黄光线下,像一道刚撕裂的伤口,嘲弄地躺在纸面上。

陈默捕捉到了我那一瞥。他绷紧的下颌线锋利得能割伤人。“罗玲老师,”他语气骤然放软,接着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似乎要强行压住体内奔涌的岩浆,一字一顿道:“是不是在给你补课?”

“……嗯。”

没有修饰,没有辩解。这个字,彻底点燃了他体内堆积如山的火药。

“然而你,”压抑的火山挟着愤怒的碎石喷涌而出,“根本不在乎!”陈默向前逼近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危险的程度。

我眉头轻蹙。

他攥紧的拳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明明老师好心给你补课,可你还不情愿!我昨天亲眼见你背着书包顶着一脸冷漠踏进补课教室!”呼吸变得粗重紊乱,镜片后的眼睛因激动布满骇人的红血丝。

“你们在里面待了一个多钟!”最后一句,他吼了出来,声音在空旷走廊炸开,带着破音的撕裂感。

在他情绪喷薄、所有感官都被愤怒占据时,我侧过头,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转角处——两个熟悉的身影正轻盈地掠过。李思颖柔顺的墨色长发和欧阳茜的栗色丸子头,一闪而逝。

没有任何犹豫,我闪电般伸出手,抓住了陈默的衣袖。

“换个地方说。”我压低声音,每个字压缩成有力的命令,不容置疑。

目光扫过四周——七班教室后门敞开,里面传来值日生收拾画具的声响;转头看向中庭,最后几片残存的樱花,正被风轻轻托起,在夕阳熔金的天空里,忘我地跳着生命最后一支凄美而壮丽的华尔兹。

陈默的身体猛地僵住,像一尊瞬间冻结的雕像。脸上愤怒的潮红尚未褪尽,就被纯粹而难以置信的愕然覆盖。他下意识地低头,死死盯住我攥住他衣袖的手,目光如同第一次认识这只手,或者说,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敢如此触碰他的人。

随即,他猛地抬头,对上我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请求,只有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断。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空气里只剩陈默压抑的呼吸声,愤怒的余烬在狭小空间里释放。

我转回头看他,眼里的温度更冷了几分。

最终,陈默的下颌微微动了一下。喉结滚动,万般不情愿地从鼻腔深处挤出一声“哼”。

我松开手。没有再多言,转身,朝目的地——堆满废弃教具的储藏室,罗玲所谓的“特训室”——走去。

脚步平稳,一直向前。身后,陈默裹挟着低气压,迈着沉重的步伐,如同极不情愿的影子,沉默地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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