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高弘,字达也,大二。
上次这么介绍自己好像是将近两年前了,不过也有些许不同,比如从“高三”改成了“大二”,证明我也是成功进入了18+的行列。毕竟农奴要翻身做主人,穷书生也总有出头日,我生生抗住了高三的百重天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我自然是从一名面朝书本背朝天的高三狗脱胎换骨,羽化登仙,涅槃重生,升格为无数高中牲敬仰膜拜,骄傲胜过伊凡雷帝的......致力于为我国知识大厦添砖加瓦的新生代青年学术研究者。
用人话讲就是,我考上大学了。
如果你并不了解那场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考试的任何细节,那说明你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学初中生,或者被高考摧残得形魂俱灭而患上PTSD病理性地忘记了它的可怜高中生。一代目作者充分使用了“留白”的创作手法,隐去了我作为考生一份子在考场上的不知所措,好让人们对我的境况进行一些慢无边际的遐想,以丰富完善每个平行世界中的我的形象。写作嘛,不寒碜,我要是作者,那定然是通篇留白,用只言片语来让读者朋友们感受下“马一角”“夏半边”的写意意境......然后被刀片雨削成老X妈牛肉干椒酱。
有人说,那次考试让我从此道心破碎,青春的活力尚未张扬便折戟沉沙,此生泯然世间。
有人说,那场考试带给我无限的光荣与梦想,我成为一匹黑如煤球的黑马,撒开蹄子欢快地奔赴远大前程。
有人说我放弃了高考,还有人说我在去考场的路上被大卡车撞进满是魔物娘的异世界......反正那些设想足够再写他几本轻小说外加漫画化动画化真人化之类的。
好吧,当事人澄清一下,这些都是谣言。
我对高考的形容从来都是十分简洁明了:我尽力了,所以我无悔于此;我不优秀,但绝不平庸。
哈,有点自卖自夸的嫌疑了。
高考嘛,最重要的是成绩。这个简单的数字对学生们来讲比饭点时的饭卡,羽毛球场上的羽毛球,手办盒中的特典还要重要的东西几乎决定了他们的人生走向是康庄大道还是万丈深渊。但在我这,分数却已早早地消失在了记忆之海中了。倒不是完全想不起来,出成绩那天下午的每个细节我都铭记于心,可唯独那个墨绿色表格中几个三位数像抹过一层马赛克一样模糊不清。我搜肠刮肚,撕心裂肺,扯肝拽肠地思索,最后放弃了。用我爸妈的话来讲,这个分数充其量也只是一张车票,用后即废,或拿来当做那段旅程的一个纪念,时不时取出来感叹一番。没有便罢,有,也只能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但我记得,在经过漫长的,寝食难安的等待后看到那几个数时,我只感受到了一片宁静。没有兴奋,没有感慨,没有惋惜,只有一片万里无垠的宁静将我包围。我扭头看向窗外的夏日斜阳,心也被烧得暖烘烘的,像一杯过度劳累后及时递上的热水。从此以后,那道窄门便被甩到了身后,我大步向前,它静立在原地,等待万千与我一样的孩子接受这番试炼。
总之,高考没有“杀死”我。既然没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威胁,我也不必揪着“高考”这个话题来强行扣题了,所以抛开高考,来谈谈我吧。
我就读于北辰师范大学,主修汉语言文学,选修历史,北辰师范大学出版社实习编辑。
好奇怪的组合,但我还是蛮喜欢这样的行课状态。
除开某个脑洞比卡冈图雅黑洞还大的二次元宅女外,我由于专业及爱好,也时常写点零七八碎,当然那并不足为外人道。我高中班主任,那位号称“征服王”的威猛男人曾一再对我们重复一句话:“历史是填不完的坑。”我写的那些奇奇怪怪同样是一个个填不完的坑,于是这二者以奇怪的方式连接在了一起,我开始用历史去填我挖的坑,用事实代替虚无缥缈的幻想,用非黑即白剔去幼稚的模棱两可,再用成人的柴米油盐渐渐代替青春的青葱灿烂。
这是我察觉到的变化,同样还有很多我察觉不到的变化,更有好多人根本没意识到同样的变化正在他们身上发生。我,我的女友,我的兄弟,我的青梅竹马,每个人都要面对属于他们的麻烦,在解决麻烦的过程中,他们是否也意识到,这一切的发生?
我不知道......
我刚刚在电脑上敲出“我不知道”的四个字,连逗号都没来得及打上,一旁的手机便十分不合时宜地响起了诡谲的《X南皮革厂倒闭了》。这是我给某人设置的专属铃声,用以提醒我接电话。但凡我漏过一次电话,事后绝对会被狠狠教♂育一顿的。
我抓过手机,按下免提键后扔在一旁,“怎么了?邱芸?”
邱芸,外号蚯蚓,我的青梅竹马,上文中提到的宅女,和我关系好到一起上学看剧追番滚床单(指小时候在老家床上乱滚)。
瞧瞧这天造地设的气氛,双方没有产生什么禁断的情愫简直不可能好吧?
我可是纯洁男大一枚,她却不知着了什么魔,对本人都不太自信的我产生了某种超出纯洁革命友谊的爱恋。出于遵循我高尚的道德情操以及被女友杀人一般眼神盯着的缘故,我一直试图和她挑明心意,但碍于青梅之情,此计尚难实施,只得先把她晾到远在漠北的漠北民族大学,让西北混着沙砾的烈风吹干她脑袋里的青涩。
结果她反而愈挫愈勇,屡败屡战起来了,真乃当代曾国藩。
“高——达也!!!”十分夸张刺耳的动静,简直是她的防伪标识。“你在干什么呢?”
“在写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对着屏幕白了一眼。“话说你让我写这回忆录干什么?搞得像我快要驾鹤西去寿终正寝了一样。”
“哎呀,想猜透网文写手的脑回路你还欠着千八百年的道行呢。我准备开一部新作,你写的东西我会用到的。”我差点忘了,邱芸这丫头在某小说网站上写文章,好像还火的出奇,尤其是上个月完结的《我的区长闺女》,据说得到了封推。
“喂!记得给我版权费!”我说,“我顺便再到你评论区给你发几斤刀片!”
“那我就把你高中时候被清雪欺负的照片挂上封面,让你在祖国大江南北狠狠火一把!”她不甘示弱。
“你小子在北方练出胆量来了,竟敢和为兄这么说话!”我佯怒,“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
“哟,生气了?好啦好啦,不玩你了,”邱芸突然换上了比较正式的语气,转折之生硬,让我有种看见蚯蚓突然站上讲台开始讲课的恍惚感。
“你又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没有啦,就是......嗯......这个国庆假我可能去不了北辰了,抱歉......”她说得慢吞吞的。
“怎,怎么?你们学校难道已经丧心病狂到克扣祖国生日的假期了吗?”我假装满不在乎地调侃着,怅然二字却从我丹田处骤然升腾,直冲到脑子里。
平日里和邱芸插科打诨,互相说着“有种老死不相往来”这种谁都不会放在心里的混蛋话,实际上,北辰与兰漠间1178km的直线距离从未阻止她在节假日里往我这里跑。说白了,我们虽然分处黑河-腾冲一线的两侧,却始终活的像同学或邻居,我习惯在某个或晴或雨的午后到火车站去,帮在雨滴或烈阳下等待的邱芸扛上大包小包的行李,听她讲述那个处处是拉面的城市有什么奇妙见闻。我甚至不怎么打电话确认时间,因为她总会比我先到。
因此当我听到她取消行程的时候,我几乎怀疑我耳朵出问题了。
“哪里,只是因为国庆爆更而做出的被动让步,被动让步懂不懂?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有一本小说马上完结,早死早投......早写完早减压嘛,所以我联合邓姐一起制定了这次七天连更二十一章的超豪华至尊无敌功德圆满功成名就功高盖主的伟大计划!我的天我真要被自己感动到了,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敬业的作者......虽然每年春晚都上不到敬业福......”
我想象着她在电话另一端像保险推销员一样唾沫横飞的得意模样,想笑,又笑不出来。
“所以你那本鸿篇巨著《假面骑士特离谱》要完结了吗?我才看到特离谱整顿骑士总部呢。”
“嗯呐,如果一切顺利,临近年关就能迎来特离谱与扑鲸大帝的最终决战。当然在那之前你可能见不到我了,毕竟我可是要冲击作家富豪榜T0的天才女作家,想要本作家签名合影,就得等到明年了哦!”
“好好好,邱作家,希望你顶着兰漠寒冬腊月的雪花也能敲得动键盘吧。如果敲不动可就只能靠兰漠特产牛肉面续命了!”我开始收拾床桌上的家什,同时不忘揶揄她两句。
她讨厌吃面条,我记得很清楚。
“高!达!也!我有说过你到了北辰别的没学会,京口片子挤兑人的功夫见长吗?!”听着邱芸恨不得顺着电话线过来给我一巴掌的怒吼,我在心里感谢现代无线通讯技术把邱芸钻电话线的机会都断绝了......一条电话线有什么不好钻的?她可是蚯蚓!防虫之心不可无!
“你从来没说过。好了好了,我要上班去,你就忙活你的小说去吧。”我把书包甩上肩头,“但也别太分散精力,别忘了你的六级还没过,毕业后小心失业......”
“知道啦!原来历史是把杀猪刀么,把达也你砍得和我爸一样老气横秋了。”邱芸满不在乎地打断我的话,“那我挂了,下午就交稿,祝我审稿顺利吧!”
说罢,也不给我再发言的机会,电话里便只剩嘟嘟嘟的忙音了。
这丫头。我笑笑,把手机揣进口袋,便拉开防盗门,让热浪混合聒噪的蝉声涌进这间狭小的宿舍。
夏末很吵,但生机旺盛。这仍然是个恣意生长的好时节,但我看得出,它们的苍翠欲滴已经开始疲惫,它们生长到了另一个阶段,青春的汁水即将在成年的秋日里风干,沉寂,留下几星难辨的白色粉末,和一具干瘪,千篇一律的干尸。
这很像一个人,或者,一群人。
他,或者他们,做好准备了吗?
我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甩出大脑。我不希望这些无关紧要的思绪影响我的睡眠质量。
所以我迈出门槛,走入夏日的最后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