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凌家的议事大厅气氛庄严肃穆。
巨大的橡木长桌的两侧，坐着家族中所有手握实权的核心成员——以首席元老阿尔弗雷德爵士为首的四位元老，以及几位掌管着家族财政、卫队和对外贸易的关键人物。
家主凌天，端坐于主位之上，脸上交织着激动与凝重。
"想必，王都学院的邀请函，大家已经都知道了。"凌天开门见山，声音洪亮，"这是我凌家三百年未有之荣耀！晓羽的天赋，将带领我们凌家，走向一个全新的高度！"
"家主所言极是！"掌管财政的埃德蒙爵士满面红光，他主管的商铺已经因为这个消息而收到了好几笔来自其他贵族的预付款，"这可是院长亲传弟子！我们必须倾尽家族所有，全力支持！"
"没错！任何能提升晓羽实力的东西，都不要吝啬！"负责家族卫队的巴克利爵士也跟着附和。
然而，坐在首位、一直闭目养神的首席元老阿尔弗雷德爵士，却在此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么，"他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响起，"关于大小姐，凌陌汐的'伴读'一事，家主大人又是如何考量的呢？"
此话一出，议事大厅里热烈的气氛瞬间冷却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微妙。
是啊，邀请函上有两个名字。一个代表着无上的荣耀，而另一个……则像是一块附着在美玉上的、不那么光彩的瑕疵。
掌管财政的埃德蒙爵士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他的语气中带着商人的精明：" '伴读'……唉，这确实是个问题。让一个毫无魔力天赋的孩子，去占用王国最宝贵的教育资源，恐怕会引来王都其他贵族的非议。这对我们凌家正在上升期的声誉，或许不是好事。"
"非议是小事，"一直与埃德蒙爵士不合的元老加文爵士冷哼一声，他是个更注重血脉和传统的顽固派，"我更担心的是，她会影响到晓羽的修行！一个无法理解魔法的人，如何能照顾好一位未来的大法师？这简直是胡闹！我提议，由我的孙女，凌菲菲代替！她也是中等天赋，至少能和晓羽谈到一起去！"
这个提议，让在座的好几个人都露出了意动的神色。让一个废物去王都，确实是太浪费了。与其浪费掉，不如将这个名额，变成家族内部可以争夺的资源。
议事大厅里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起来。每个人都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唯独没有人，真正在意那个被他们当作筹码来回讨论的女孩，凌陌汐本人的想法。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凌天，用手重重地敲了一下橡木桌面。
咚！
沉闷的响声让所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够了."
凌天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深深的失望。
"你们，只看到了眼前的蝇头小利，却忘了我们凌家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什么！"
"是荣耀！是传承！更是规则！"
他站起身，声音铿锵有力："王国的法案，是维系贵族体系的基石！信使的谕令，代表着格里芬学院的颜面！你们想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去挑战这两样东西吗？"
"一旦我们提出更换'伴读'人选，你们以为王都那些老狐狸会怎么想？他们会认为我凌家轻视法案！认为我凌家在质疑院长的决定！这种愚蠢的行为，只会为家族招来无穷的祸患！"
"一个'伴读'名额，确实可惜。但用它来换取学院对我们凌家'遵守规则'的良好印象，换取院长大人对晓羽毫无保留的悉心教导，这笔账，难道你们算不明白吗？"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哑口无言，冷汗直流。
加文爵士更是脸色煞白，不敢再多言一句。
"此事，就这么定了！"凌天一锤定音，"晓羽和陌汐，一同前往王都！家族的一切资源，向晓羽倾斜！其余任何人，不得有任何异议！"
"至于陌汐……"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冰冷而淡漠，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会亲自去'告诫'她，让她明白自己的使命和价值。她会成为晓羽最合格的'影子'，这一点，我以家主的名义，向诸位保证。"
会议结束后，凌陌汐再一次被叫到了那间压抑的书房。
这一次，只有她和她的父亲。
凌天没有看她，只是自顾自地擦拭着一柄挂在墙上的、古老的骑士长剑。
"加文爵士的提议，你都听说了吗？"他用平淡的语气问道。
"听说了。"凌陌汐回答。
'何止听说了，恐怕全家上下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等着看我这个"废柴"如何被妹妹的光环衬托得更加卑微。'
"那你应该明白，你的这个'伴读'资格，并非理所当然。"凌天放下长剑，终于将冰冷的目光投向她，"这是我力排众议，为你争取来的。不是因为父女之情，而是因为，只有身为嫡亲姐姐的你，才能在法理上，成为晓羽最'名正言顺'的、不会被任何人质疑的盾牌。你的'无能'，就是你最大的价值。"
他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了一柄小巧而精致的匕首，放到了桌上。匕首的做工精良，但在魔法世界，它依旧只是一块凡铁。
'一把凡铁匕首，钢口还行，重心偏后，适合反手握持。用来切割或者穿刺都很顺手。不过……在这个人人都能搓火球的世界，递给我这个，是在羞辱我，还是在提醒我，我的起点只有这么点可怜的物理攻击手段？'
"这是你唯一的武器。带着它，用它为你妹妹扫清一切她不方便出手的障碍。或者，"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寒光，"在你某一天，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试图背叛你的使命时，用它，了结你自己。"
"凌家，不需要，也绝不允许出现一个无用的、还心怀怨恨的女儿。"
'“无用”和“心怀怨恨”，这两个标签倒是贴得精准。不过，父亲大人，您似乎忽略了一种可能性——一个“有用”但“心怀怨恨”的女儿，那才更具观赏性，不是吗？当然，前提是我得先找到自己的“用处”，而不是被定义为别人的“盾牌”或“影子”。'
凌陌汐静静地看着那把匕首，然后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
"父亲大人，您多虑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我非但不会背叛，还会将'影子'这个角色，扮演到极致。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所有人都忽略我，不是吗？"
"至于怨恨……"她笑意更深了， "一个工具，是没有资格拥有那种情绪的。您教会了我'价值'的意义，我同样也明白了，只有拥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定义自己的价值。"
"这把匕首，我收下了。它会时刻提醒我，我的起点，是多么的'卑微'。"
说完，她拿起匕首，没有再看自己的父亲一眼，转身离开了书房。
只留下凌天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第一次变得无比复杂。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大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