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凌陌汐的生活，进入了一种规律到近乎刻板的循环之中。
白天，她陪着晓羽上课。在课堂上，她是有着完美拟态的背景板，安静地坐在角落，用余光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同时在脑海中飞速推演着那本无名古书上的每一个细节，将其分解为一个个可以执行的训练步骤。
下午，当晓羽沉浸在各种高阶魔法研讨会或她看来纯属浪费时间的贵族社交活动时，废弃仓库就成了陌汐的专属训练场。她在这里挥汗如雨，将书本上的生物力学理论，一点一滴地转化为身体的本能。
晚上，她会和妹妹一起度过温馨的家庭时光，偶尔以"古籍上的旁门左道"为名，指点一下诺拉在炼金实验上遇到的新难题，或者去图书馆借阅一些关于地理、历史、甚至是植物图鉴的书籍，全方位地构建着这个世界的知识图景。
她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沉默而贪婪地汲取着一切能让自己变得更强的知识。这种将一切都置于掌控之中的生活，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自以为行事低调，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这天下午，她像往常一样，结束训练后从仓库走出来，反手用钥匙锁上那扇厚重的铁门。就在钥匙转动发出"咔哒"一声脆响的瞬间，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时机精准得像是计算过一样。
"废弃的西零三号仓库，十四天内，累计进入十四次，平均每次停留三小时十七分钟。"
'来了。'陌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心中却瞬间完成了分析，'这个声音的音色，是纪律部长艾斯黛尔。她报出的时间精确到分钟，证明这不是一次偶然的遭遇，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质问。她选择在我结束训练、体能处于低谷时现身，时机抓得恰到好处，是典型的施压手段。'
她缓缓转过身，看到了那个意料之外，却又在逻辑之中的人。
艾斯黛尔·冯·艾斯勒。
这位学生会纪律部长，正双臂环胸，静静地倚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她没有穿那身象征学生会权威的深蓝色制服，而是换上了一套便于战斗的黑色紧身劲装，更凸显出她那近乎完美的身体曲线。银色的长发高高束成马尾，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
"另外，"艾斯黛尔继续说道，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清单，"你多次出入图书馆的'古籍区'，借阅的书籍包括《古代兵器图鉴》、《王国地理考》……以及一本没有被登记在册的无名古籍。还有，你多次向炼金系新生诺拉·菲尼克，提供了足以颠覆现有理论的'异端'炼金术指导。"
陌汐的心微微一沉。
'连我跟诺拉私下的交流都知道？诺拉这小家伙……嘴不严？这学生会的情报能力，竟然如此滴水不漏吗？'她知道自己被注意到了，但没想到对方的监视会如此彻底。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我只是个普通伴读"的无辜眼神，平静地看着艾斯黛尔，等待着对方的最终论断。
"凌陌汐，"艾斯黛尔第一次直呼她的全名，从墙边站直身体，缓步向她走来。一股混合着上位者威压与实质化魔力的压迫感随之笼罩而下，'空气中的元素流动都变得迟缓了，这是高阶魔法师无意识中影响环境的证明。'
"作为伴读，你的职责是照顾好你的妹妹，确保她能在学院里心无旁骛地学习。你的存在，应该像空气一样，无声，无形，不引起任何波澜。"
她停在陌汐面前，身高上的优势让她可以微微俯视着对方，如同在审视一个无法归类的异物。
"但你现在的行为，已经严重越界。"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一个零魔力的伴读，沉迷于早已被历史淘汰的古武技，研究那些无用的故纸，甚至干涉一个正式学生的专业课。你不觉得，你的所作所为，充满了'异常'吗？"
'异常？'陌汐在心中嗤笑一声，'将所有不符合主流魔法价值观的行为都定义为'异常'，这本身就是一种认知上的傲慢和思想上的懒惰。'
"你在玩一个很危险的游戏，凌陌汐。在这个由魔法构筑的世界里，你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只会给你和你那位天才妹妹，招来无法预测的麻烦和灾难。"
这就是艾斯黛尔的警告。
直接、尖锐，剥开了所有伪装，直指问题核心。但陌汐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隐藏的"未尽之言"。
'她提到了"古武技"和"无名古籍"，却没有追问我修炼和研究的具体内容。她提到了"异端炼金术"，却没有以"扰乱教学秩序"的名义进行处理。她反复强调"危险"和"灾难"，却不是以校规来压我。'陌汐的思维如闪电般穿行，'这不是一次官方的执法行动。更像是一种……私人的警告。她在警告我，我所接触的这些东西背后，存在着某种她知道、而我不知道的、远比"违反校规"更可怕的危险。她的动机，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面对这几乎等同于"最后通牒"的警告，陌汐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她既没有被揭穿的慌乱，也没有被指责的愤怒。
她只是抬起头，迎着艾斯黛尔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用一种清晰、平稳的语调开口了：
"首先，感谢您的关心，艾斯黛尔学姐。但我所有的行为，都未曾影响我履行伴读的核心职责。我的妹妹凌晓羽，她在所有课程上都表现优异，并未受到任何来自我的负面干扰。这个结论，您可以从她的成绩单上得到验证。"
"其次，我使用那间储藏室进行体能锻炼，是为了保持健康的体魄，以便更好地服务我的主人。我想，学院校规里，应该没有禁止伴读保持身体健康的条款。"
"再者，图书馆是对所有学生开放的公共资源。我的借阅记录，符合图书馆的管理规定。我喜欢阅读，仅此而已。"
"最后，关于诺拉，她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基于兴趣进行非公开的学术探讨，这似乎也并不违反学院的任何一条规定吧？"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逻辑严谨。
她将自己的每一个"异常"行为，都用"履行职责"和"遵守规则"这两个最基本的理由，包装成了一个个无懈可击的解释。
艾斯黛尔静静地听着，眼神中的锐利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审视。
'怎么样，我的说辞是不是无懈可击？想用你制定的规则来束缚我？太天真了。规则是死的，解释规则的人是活的。'陌汐表面平静，内心却念头飞转。
她预想过陌汐的许多种反应——惊慌、辩解、甚至是色厉内荏地反驳。但她唯独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冷静，用一种近乎于"无赖"的逻辑，将她所有的质问都化解于无形。
空气沉默了许久。
最终，艾斯黛尔后退了一步，那股迫人的气场也随之消散。
"很好。看来你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的警告到此为止。但你要记住，在格里芬，规则就是一切。不要做出任何……让我有理由，亲自来'纠正'你的事情。"
'"规则就是一切"？不错的观点。'陌汐心中冷哼，'但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规则，永远是为有准备的人服务的。'
说完，艾斯黛尔不再停留，转身离去，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陌汐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直到那规律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听力范围之外。
她知道，这次的警告，既是敲打，也是一次充满压力的试探。
而自己，算是提交了一份勉强及格的答卷。
但这也让她更加警惕。艾斯黛尔就像悬在她头顶的一双眼睛，让她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更加小心，更加隐秘。
'看来以后得多加几个反侦察的步骤了，比如在仓库门口撒点无色无味的植物粉末什么的……'
她握了握因为刚刚结束训练而依旧有些发烫的手掌，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坚定。
麻烦？
她从不畏惧麻烦。
她只怕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去解决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