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这里……还招人吗？"
清冷而平静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广场角落的这潭死水。
靠在树下假寐的青年猛然惊觉。他本来以为，今天又会和过去无数次一样，在无人问津中度过一整个下午。毕竟，在这个魔法至上的学院里，对他这块写着"实战对练部"的破木牌感兴趣的人，比传说中的独角兽还要稀有。
他缓缓地、第二次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不再是漠不关心，而是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探究。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陌汐一番——身材纤细，面容清秀，穿着最普通的学生制服，手上甚至连一点常年练武的薄茧都没有。
但他认得这张脸。正是开学典礼上那个被凯恩·巴顿挑衅时，依旧面不改色的新生。
而站在陌汐身后的晓羽和诺拉，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她们都愣住了，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解，完全无法理解陌汐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像是"暴力分子聚集地"的奇怪社团感兴趣。
'有胆色，但……也可能只是虚张声-势。'青年心里想，'真正的实战，可不是靠一张冷脸就能赢的。'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像是在驱赶最后一点睡意，重新闭上眼，吐出了两个字，像是一道考验。
"不招。"
这干脆利落的拒绝，让空气瞬间陷入了尴尬。晓羽和诺拉反倒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就想把陌汐拉走。
但陌汐没有动。
"为什么？"她平静地问道，仿佛被拒绝的不是自己。
青年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满意，但依旧闭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故作的懒散："不为什么。我这里不收一时兴起，跑来凑热闹的大小姐。想入部，先证明你不是来浪费我时间的。"
"外形，不代表实力。"陌汐坚持道，"我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份异乎寻常的执着，终于让青年第三次睁开了眼睛。他第一次坐直了身体，真正地正视起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重新评估着什么。
"好吧，"他站起身，比陌汐高出将近两个头，壮硕的身材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在你坚持要一个'机会'之前，我得先告诉你，这个'部'，目前只有我一个人。"
"它曾经是'骑士部'的下属分部，后来骑士部被废除了，这里也就名存实亡。现在，它只是我个人挂靠在学生会名下的一个'兴趣小组'，没有任何经费，也没有固定的活动场地。唯一的活动，就是找个没人的地方，互相往死里揍。"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语气中带着一种"如果你现在想走，我完全理解"的坦然。
"一个人？"诺拉忍不住惊呼，"那不就是个空壳子社团嘛！"
'没有经费，意味着没有多余的规章制度。没有场地，意味着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训练地点。只有一个人，意味着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陌汐的内心却是一片欣喜，'这不是空壳子，这是极致的自由。完美。'
"我还是要加入。"陌汐毫不犹豫地回答。
青年看着她那双古井无波的黑色眼眸，终于，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发自内心的、混合着赞许与玩味的笑容。
"行。那就按规矩来，入部测试。"
"姐姐！"晓羽立刻紧张了起来，她一步上前，将陌汐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那个青年，"你想做什么？"
青年没有理会晓羽，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陌汐身上："测试很简单。不用魔法，不用武器。你只要能在我手下，撑住十秒，就算你通过。"
'不用魔法，不用武器，纯粹的力量对抗？'陌汐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不是要测试我的力量有多强，而是在测试我的身体结构、意志力，以及在绝对的压力下，我是否具备最基本的'武者'的根基。有意思，这比单纯的打一架要高明得多。'
"撑住十秒？"诺拉觉得这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怎么撑？"
青年没有解释，只是朝陌汐伸出了一只宽厚的手掌。那只手掌上布满了厚实的老茧，指节粗大，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你确定吗？"他最后问了一遍。
"我确定。"陌汐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妹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随后，她走到了青年面前，在广场中央的空地上站定。
晓羽和诺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陌汐深吸一口气，双脚微微分开，与肩同宽，身体的重心瞬间下沉。她的姿态，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安静的少女，而像是一株扎根于大地的古树，沉稳而内敛。这是她从那本无名古书上学来的、最基础的防御架势——"磐石之姿"。
青年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个女孩的架势，远比他想象中要专业得多。
他不再保留，上前一步，看似缓慢，实则带着一股千钧之势，将他那只宽厚的手掌，稳稳地按在了陌汐的右肩上。
没有冲击力。
只有纯粹的、沉重如山的压力。
'好重！'那一瞬间，陌汐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座小山给压住了。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肩膀传来，顺着她的脊椎，一直传到她的脚底。'这不是单纯的臂力，这是他将全身的重量，通过完美的技巧，集中到了这一个点上。硬抗是死路一条！'她的膝盖猛地一弯，骨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一。"
青年开始用平稳的语调计数，眼神锐利如鹰。
陌汐咬紧牙关，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她没有去硬抗，而是立刻将古书上的技巧运用起来。'不能硬顶，要将这股力量卸掉！'她疯狂地对自己说，'放松肩部的肌肉，让身体变成一条疏导力量的渠道，将那股蛮横的巨力顺着骨骼传导、分散到全身的每一处肌群，最后……全部导入脚下的大地！'
"二。"
"三。"
她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她的双脚，像是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地面上。
晓羽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她甚至能看到姐姐身上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暴起的青筋。她身边的元素开始不自觉地活跃起来，随时准备出手。
陌汐察觉到了妹妹的异动，她用尽全力，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别动。"
"七。"
"八。"
陌汐的眼前已经开始发黑，肺部的空气仿佛都被挤压了出去。巨大的压力让她产生了窒息般的幻觉。但她的脑海中，却一遍遍地回放着妹妹在魔法展示课上那完美而脆弱的身影。
她告诉自己，不能倒下。
'如果连这点人为施加的、可控的压力都承受不住，将来怎么面对那些真正的、致命的危险？怎么成为妹妹可以依靠的、最坚固的剑鞘？'
"九。"
在青年念出最后一个数字的瞬间，陌汐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吼。她没有选择继续硬抗，而是借着那股压力，将身体的重心做了个极其细微的调整，将原本承受主要压力的右腿微微后撤半寸，双腿的受力结构瞬间发生了改变。她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量都榨了出来，顺着这股新的发力角度，将已经弯曲的膝盖，一寸一寸地重新顶了回去！
"十。"
青年缓缓收回了手，那股山一般的压力烟消云散。
陌汐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瘫倒在地，但她还是靠着惊人的意志力，强行稳住了身形。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已经浸透了她的后背。
周围一片寂静。
晓羽和诺拉已经完全看傻了。
青年看着眼前这个浑身颤抖、却依旧站得笔直的少女，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毫无保留的赞许与尊重。
"你通过了。"他沉声说道。
他向陌汐伸出了那只刚刚还充满压迫感的手，这一次，是友好的、平等的姿态。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雷恩，雷恩·贝尔。'实战对练部'的部长，兼目前唯一的成员。"
陌汐抬起手，与他有力地握了握。
'手上的老茧厚实而干燥，没有一丝一毫的炫耀或试探，只是纯粹的、平等的认可。'她心中给出了判断，'这个人，是个真正的武者。'
"凌陌汐。"她回答道，声音因为脱力而有些沙哑，但眼神却明亮得惊人，"从今天起，我是第二个成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