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凌陌汐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最终用一个勉强还算标准的受身姿势落地,卸去了大部分力道,在地上滚了两圈后单膝跪地,稳住了身形。
汗水已经将她的头发彻底打湿,紧紧地贴在脸颊上。她的呼吸急促如风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肌肉不在尖叫抗议,但她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却闪烁着从未有过的、狼一般的锐利光芒。
在她对面,雷恩部长缓缓收回了拳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与赞许。
"了不起。居然能在最后关头用手臂肌肉的瞬间绷紧,卸掉我至少三成的力量。换做一个月前,你现在应该已经躺在地上哼哼了。" 他爽朗地大笑起来,"看来,你总算把那些理论,开始刻进骨头里了。"
距离那次惨败的初次对练,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陌汐!陌汐!天大的好消息!"
伴随着一阵咋咋呼呼的喊声,废弃仓库的大门被猛地推开,诺拉像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兴奋地挥舞着一张羊皮纸。
"学院要组织我们去'低语森林'集体历练啦!"
彼时,凌陌汐正将自己的身体折叠成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角度,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汗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形成一小滩水渍。这是她从那本无名古书中习得的、一种极其严苛的柔韧性与核心力量训练法。
听到诺拉的声音,她缓缓地舒展开身体,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一个多月的地狱式训练,不仅磨练了她的意志,也让她对自己这具"五魔力"躯体的掌控力,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她接过诺拉递来的羊皮纸,那是一张写着"关于组织新生前往低语森林外围进行魔法植物辨识与采集的通知",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别这么紧张嘛,"诺拉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依旧沉浸在兴奋中,指着通知上的字说道,"你看,上面都说了,活动区域经过了数位高阶骑士的反复清扫,绝对安全!就当是去郊游啦!"
'绝对安全?'凌陌汐看着通知上被重点强调的字眼,心中那丝警惕却不减反增。'让一群几乎没出过校门、平均年龄不超过十五岁的新生第一次历练就进森林?学院的心也太大了。而且越是如此反复地强调安全,就越透露出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仿佛这保证本身就是一种心虚的祈祷。'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正确的。
森林里很安静,过于安静了。学生们的喧闹声在踏入这片林地后,仿佛被无形的墙壁吸收了一大半。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阳光只能从叶片的缝隙中投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泥土的腥味、植物腐败的甜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魔力波动。
'风停了,听不到鸟叫,连虫鸣都消失了。这是大型掠食者出没的典型特征。这帮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连最基本的野外生存常识都没有吗?'凌陌汐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别这么紧张嘛,陌汐。"好友诺拉挽住了她的另一只胳膊,半开玩笑地说道,"你看你,从进森林开始就绷着个脸,好像我们不是来采集植物,而是来讨伐巨龙的。"
不远处的凯恩·巴顿听到了,立刻发出一声嗤笑:"一个零魔力的废柴,紧张也是正常的。毕竟我们有魔法护身,她就只能靠两条腿逃命了,不是吗?"
凌陌汐懒得理他,只是压低了声音,对妹妹和诺拉严肃地说道:"跟紧我,别乱跑。感觉不对劲。"
'“教授都说了这里很安全”……唉,这位大小姐,神经也太大条了吧。'前世的经验告诉她,任何时候,把自己的安全完全寄托于"绝对安全"的口头承诺上,都是最愚蠢的行为。
就在采集任务顺利完成,大多数学生都放松了警惕,凯恩甚至带着几个跟班朝着溪流方向走去,准备打水嬉闹时,凌陌汐突然闻到了那股混杂在腐植质气味中的、一丝极淡的腥甜。
是血的味道。
她一把抓住妹妹和诺拉,厉声喝道:"站住!别动!"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凯恩他们所在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人群的恐慌尖叫、魔力失控的爆炸声,以及一声……完全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野兽咆哮!
"嗷呜——!"
只见在林间的空地上,三头体型堪比巨狼,通体漆黑,爪牙上闪烁着幽紫色寒光的魔物,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四散奔逃的学生中穿梭屠杀。
"那是……4阶中阶灾祸兽"影爪狼"!"诺拉的声音因恐惧而剧烈颤抖。
'三头4阶中阶魔物!'凌陌汐脑中一片冰凉。'负责清扫的骑士是干什么吃的?这根本不是意外,是谋杀!有人渎职,或者……这是个陷阱!'
"快!往森林深处跑!"凌陌汐当机立断,用力推了一把身旁的两个女孩。
然而,一头影爪狼猩红的兽瞳,恰好锁定了试图逃跑的她们,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径直扑了过来!
凌晓羽在极度的恐惧中,甚至连咒语都忘了吟唱。
就在那致命的狼爪即将触及她身体的瞬间,她戴在手指上的、那枚早已被她当成普通饰品的"守护之戒",骤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金色光芒!
嗡——!
一道凝实得如同水晶的、半透明的金色屏障瞬间在三人面前展开,屏障表面甚至还流淌着凌氏家族那复杂的荆棘与蔷薇纹章!这是家族为了保护她这位天才,特意准备的、封印着四阶高阶防御法术的昂贵炼金物品,但只能使用一次。
"砰!"
影爪狼的利爪狠狠地撞在屏障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坚不可摧的屏障仅仅是微微晃动了一下,强大的反震力反而将那头影爪狼震得向后翻滚了好几圈,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太好了!"诺拉发出一声劫后余生的惊呼。
然而,凌陌汐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一道一次性的屏障,三头魔物。家族的保护,已经用尽了。
被击退的影爪狼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另外两头魔物立刻放弃了追杀其他学生,三头狼成品字形,将她们三人团团包围。它们不再是单纯的扑杀,猩红的兽瞳中闪烁着狡诈的光芒。
"嗷——!"
伴随着头狼的一声令下,三头影爪狼的利爪之上,同时亮起了深紫色的、充满不祥气息的魔力光芒。下一秒,三道凝如实质的暗影爪击,从三个不同的方向,以毫秒之差,精准地轰击在了守护屏障的同一个点上!
"咔——嚓——!"
金色屏障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那被击中的一点,瞬间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不好!"凌陌汐骇然失色。
"轰!"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伴随着第二轮协同爪击,整个守护屏障在一声巨响中,被硬生生轰成了漫天飞舞的金色光点!强大的冲击力如同决堤的洪水,将三个女孩狠狠地掀飞了出去。
凌陌汐在地上滚了几圈,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剧痛。但她根本来不及查看自己的伤势,猛地抬头看向妹妹。
凌晓羽倒在不远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在刚才的冲击中受了内伤。而那头离她最近的影爪狼,已经再次调整好姿态,一步步地,朝着已经无法动弹的凌晓羽逼近。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所有人。
'不……不!'凌陌汐的脑中一片空白。冷静?计划?变强?这些东西,在绝对的死亡面前,又有什么用!她看到妹妹眼中那不断放大的恐惧,看到影爪狼那即将挥下的利爪。'我转生到这个世界,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不是为了在最后关头,眼睁睁地看着我唯一想要守护的人死在面前!如果她死了,我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连近在咫尺的妹妹都保护不了,那所谓的"世界最强",又有什么意义?!
"不准……碰她!!"
一声嘶哑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怒吼,从凌陌汐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在妹妹和诺拉震惊的目光中,那个一直以来都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娇小身影,那个被所有人认定为"废柴"的零魔力伴读,第一次,主动地、决绝地,挡在了妹妹的身前。
她张开双臂,用自己那纤弱的、毫无防备的后背,面向了那头象征着死亡的魔物。'以我的体格,硬接这一击,脊椎粉碎是最好的结果。大概率会死。但……总比看着她死要好。'
"噗嗤——!"
锋利的狼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地拍在了凌陌汐的背上。
与贯穿身体不同,这一次,是更加沉重、更具毁灭性的钝击。凌陌汐感觉自己的脊椎仿佛被一柄攻城锤正面命中,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她眼前一黑,口中喷出大片的血雾,整个人像一个破麻袋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棵古树上,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彻底失去了知觉。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模糊的视野中,只剩下妹妹那张写满了惊骇与绝望的脸庞。
'至少……晓羽没事……'
这是她最后的念头。
幸运的是,这奋不顾身的一挡,为后方的教授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伴随着一声怒吼,数道威力巨大的炎爆术终于脱手而出,将那头影爪狼炸飞了出去,也暂时惊退了另外两头。学院的支援骑士们也终于在此时赶到,迅速控制了局面。
混乱平息了。但对于凌晓羽来说,世界已经崩塌了。
"姐姐!姐姐!!"
她连滚带爬地扑到凌陌汐身边,看着姐姐背后那血肉模糊、骨骼断裂、已经完全变形的背脊,以及身下那片迅速扩大的血泊,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止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世界在旋转,只剩下姐姐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呼吸声。
"都让开!治疗法师来了!"
带队教授的声音嘶哑而急切。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法师快步走到凌陌汐身边,双手之上亮起柔和的乳白色光芒。
"神圣治愈!"
光芒笼罩了凌陌汐的后背,那可怕的伤口在肉眼可见地收缩,血液的流失被止住了。但老法师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行,"他沉声对赶来的教授说道,"伤势太重了。脊椎完全粉碎,内脏也受到了剧烈震荡。我只能暂时吊住她的命。必须立刻送回学院,请院长出手!"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凌晓羽的脑海中炸响。
回程的路,与来时的轻松愉快截然相反,充满了死寂与沉重。幸存的学生们一个个面色惨白,眼神空洞,还未从刚才的屠杀中回过神来。几位重伤的学生被骑士们小心地护送着,而最中间的,便是被放置在一张由魔法藤蔓编织的担架上,至今昏迷不醒的凌陌汐。
凌晓羽寸步不离地守在担架旁,小脸煞白,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姐姐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
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贪玩……如果我能更强一点……姐姐就不会……
诺拉在一旁轻轻地抱着她的肩膀,同样是泪眼婆娑,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格里芬魔法学院,院长办公室。
平日里威严满满的白胡子院长,此刻也是一脸凝重。他亲自施展着最高阶的光明系治疗神术,圣洁的光辉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凌陌汐静静地躺在中央的治疗台上,生命气息虽然稳定了下来,却依旧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许久,光芒散去。
"命是保住了。但……情况很糟糕。"院长疲惫地对门外焦急等待的凌晓羽、诺拉,以及闻讯赶来的雷恩学长说道。
凌晓羽的心猛地一沉,颤声问道:"院长爷爷,我姐姐她……她怎么了?"
"她的脊椎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院长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治疗台上的女孩,"影爪狼的力量,几乎将她的整个脊柱神经彻底摧毁了。以目前学院的治疗水平,即便是我的神术,也只能修复她的血肉,无法让她断裂的神经再生。"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个残酷的结论:
"也就是说,就算她能醒过来,从颈部以下,她也将永远失去知觉与行动能力。她的人生,将被永远禁锢在床榻之上。"
"不——!!"
凌晓羽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了绝望的悲鸣。这个残酷的现实,比杀了她还要让她痛苦。那个为了保护她而挺身而出的姐姐,那个外冷内热、一直默默守护着她的姐姐,竟然要变成一个废人?
不,绝不!
一瞬间,巨大的悲痛与愤怒化作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在她小小的身体里燃烧起来。
'我一定要治好姐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