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妹妹凌晓羽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
她听话地快步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外望了望,确认走廊里空无一人后,才将那扇厚重的橡木门轻轻关上,并转动了门把手下方的黄铜锁扣,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过身,快步走回床边,一双金色的眼眸里写满了紧张、困惑与浓浓的担忧,她压低了声音,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姐姐,到底……到底怎么了?"
凌陌汐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平静地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将双腿移到床边,然后,在妹妹那双越睁越大的眼睛里,她缓缓地、平稳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甚至还伸展了一下双臂,活动了一下腰背,发出几声轻微的骨骼脆响。那姿态,不像是一个刚刚从濒死边缘挣扎回来的重伤员,反倒像一个刚刚睡足了午觉、正在舒活筋骨的正常人。
"如你所见。"凌陌汐转过身,迎着妹妹那混合着狂喜与骇然的目光,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做一次战前简报,"情况有三点。第一,事实:我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从骨头到内脏,完好如初,甚至比受伤前更坚固。"
"这……这……这怎么可能!"凌晓羽的嘴唇在颤抖,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摸姐姐,却又不敢,仿佛眼前的不是她的亲人,而是一个一触即碎的幻影,"院长爷爷明明说,你的脊椎……你的脊椎已经……"
"他说得没错。影爪狼的那一击,确实把我的脊椎彻底砸碎了。"凌陌汐的目光直视着妹妹,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所以,情况第二点,风险:我的身体,和别人不一样。它会自己修复自己,用一种……快得不正常的、不讲道理的方式。在这个世界,一个打不坏的道具,是宝物;但一个杀不死的'人',是怪物。这个秘密一旦暴露,我们都会被当成异端,面临的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甚至是被送上实验台。"
怪物。
这个词,如同一柄冰冷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凌晓羽的心上。
她看着眼前站着的姐姐,那个为了保护自己而差点死去的姐姐,那个本应在床上躺半年才能恢复的姐姐,如今却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用"怪物"这个词来形容她自己。
短暂的死寂后,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洪流,猛地冲垮了她的理智。
那不是恐惧,更不是排斥。
而是混杂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深入骨髓的愤怒——对那个词,以及对说出那个词的姐姐的愤怒。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她哽咽着,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猛地扑上前去,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姐姐的腰,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姐姐的怀里,放声大哭,"你不是怪物!你是我姐姐!是那个会保护我、会给我讲故事的、全世界最好、最勇敢的姐姐!"
她能感受到姐姐身体的温度,能感受到那平稳而有力的心跳,这一切都真实得不像梦境。
"太好了……太好了……姐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她的哭声里,充满了后知后觉的喜悦。
她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眼神却无比坚定:"谁敢说你是怪物,谁敢伤害你……
一瞬间,一股与她柔弱外表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威严,从她小小的身体里迸发出来。她那双金色的瞳孔,在泪光的映衬下,仿佛有神圣的火焰在燃烧。
"我就把他们全都毁掉!"
这句掷地有声的誓言,让凌陌汐的心神都为之一震。她看到妹妹眼中那股不惜与世界为敌的决意,那股力量纯粹、高傲,完全不似一个孩子所能拥有。
"好。"凌陌汐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妹妹的头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那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共犯'了。所以,情况第三点,计划:我需要一个人,帮我守护这个秘密。一个我可以用生命去信任的同伴。我们需要演一出戏,一出'重伤员艰难康复'的戏。这个担子很重,一旦被发现,我们可能会面对整个世界的恶意。你……还愿意吗?"
凌晓羽看着姐姐那双无比认真的黑色眼眸,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非但没有觉得这件事危险,反而因为能和姐姐一起拥有一个"只属于她们俩"的秘密,因为自己成为了姐姐"唯一可以托付生命"的人,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自豪。
她立刻进入了"参谋"的角色,主动补充道:"我明白了!对外,你还得继续'养伤'!我会跟治疗师说,为了让你安心静养,也为了不打扰我研究新的治疗术式,谢绝一切探望!这样就没人能发现你的情况了!"
"很聪明,"凌陌汐赞许道,"但治疗师每周会来检查一次,这是个麻烦。"
"交给我!"凌晓羽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会提前在他来的那天,用'微光尘'在你房间里布置一个'迟缓结界'的雏形,它会干扰精神力探查的精度,他只会觉得是自己消耗过度,不会怀疑的!"
看着妹妹那副跃跃欲试的"小参谋"模样,凌陌汐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我们需不需要定个暗号?"凌晓羽小声地、充满期待地问,"就像故事里的冒险家那样!比如,敲门一长两短,代表安全。敲三下,代表有外人。连续快敲,就是紧急情况!"
"好,就这么定了。"
凌陌汐伸出自己的小拇指。
凌晓羽愣了一下,随即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与姐姐的小指,紧紧地勾在了一起。
'唉,真是……'凌陌汐感受着从小拇指上传来的、妹妹那郑重其事的力度和温热的体温,心里一半是无奈,一半却又不受控制地感到一丝暖意。'从逻辑上讲,这种孩童间的仪式,没有任何强制性的约束力,纯粹是一种低效率的、符号化的自我安慰。前世我连最繁琐的文书都懒得细看,现在居然要靠这种方式,来维系一个足以颠覆世界的秘密同盟……真拿这个笨蛋妹妹没办法。'
但当她迎上妹妹那双亮晶晶的、充满了信赖与喜悦的金色眼眸时,她忽然觉得,自己那些关于"效率"和"逻辑"的分析,是多么的无聊和苍白。
'能承载这个秘密的,从来不是约定或形式。' 她在心里想。 '而是眼前这个,愿意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全部命运,都押在我身上的,我的妹妹啊。'
从这一刻起,这个小小的病房,不再是囚禁她们的牢笼,而成为了她们"秘密同盟"的第一个作战指挥部,见证了一个注定要颠覆世界的、最坚固的约定。
"那么,参谋长同志,既然作战计划已经制定完毕,"凌晓羽喜滋滋地、煞有介事地对姐姐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军礼,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姐姐的被窝,并熟练地抱住了她的胳膊,"作为奖励,今晚你这个病床,我也要征用一半!"
"喂!你的宫殿不住,非要来挤我这个小木板床吗?"凌陌汐习惯性地抱怨道,试图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
"不行!这里是秘密基地,是总指挥部!我这个参谋长,当然要和总司令在一起!"凌晓羽把姐姐抱得更紧了,脸颊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满足地喟叹一声,"还是姐姐身上最让人安心……"
'唉,这算什么总司令……'凌陌汐放弃了挣扎,任由妹妹像一只无尾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明明前一秒还在讨论足以颠覆世界的秘密,下一秒就变回了撒娇的黏人精。这角色切换速度,比我前世电脑的开机速度还快。算了,这十天也算难为她了,就当是给尽心尽责的小参谋,发一点无足轻重的福利吧。'
她侧过身,将被子往妹妹那边拉了拉,盖住了她露在外面的肩膀。
窗外的月光,悄悄地爬了进来,将相拥而眠的姐妹俩,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银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