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书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钱生粗重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他死死盯着柜台上那本深褐色的、破旧不堪的牛皮纸笔记本,又猛地抬头看向柜台后那个气质神秘、眼神深邃如古井的女人——米琴。
“在……这里面?”钱生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发颤,手指不受控制地指向那本笔记本,“你说瑜雨的线索……在这个本子里?这怎么可能?!”他无法理解,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和一本旧书扯上关系?这太荒谬了!但池瑜雨的离奇失踪,以及米琴此刻高深莫测的态度,都在疯狂挑战着他的认知。
米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雾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说:信不信由你,线索就在那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恐惧和担忧如同藤蔓般缠绕着钱生的心脏,越收越紧。池瑜雨父母焦急绝望的脸庞在他眼前晃动,还有那个空荡荡的座位……他不能放弃任何线索!哪怕这线索听起来再荒谬!
“好……我看看!”钱生猛地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赴死的决心。他不再犹豫,一步跨到柜台前,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冲动,伸手抓向那本笔记本!
指尖触碰到粗糙封皮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感瞬间顺着指尖窜遍全身,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但他顾不上了,猛地将笔记本翻开!
轰——!
没有声音,但钱生的脑海里仿佛炸开了一颗无声的惊雷!
就在扉页被翻开的那一刹那,原本空白的纸页(或者说,是钱生视线所及之处),骤然爆发出无数难以形容、不可名状的杂乱线条!
它们并非静止的墨迹,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地扭曲、蠕动、增殖!像是亿万条拥有独立意志的、色彩混沌到无法定义的线虫在纸页上纠缠、翻滚、互相吞噬!又像是宇宙诞生之初最原始的混乱具现化!线条的形态完全违背几何学原理,不断变幻,时而尖锐如刺,时而蜿蜒如蛇,时而膨胀成无法理解的几何体,时而坍缩成吞噬光线的黑洞!它们以超越钱生视觉处理能力的速度狂乱舞动,形成一种极度亵渎、极度混乱的视觉洪流,瞬间淹没了他的全部意识!
“呃啊——!”钱生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惨叫,感觉自己的眼球、大脑乃至灵魂都被这疯狂的景象狠狠撕扯、搅碎!一股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感汹涌袭来,他眼前发黑,仿佛瞬间坠入了无底的疯狂深渊!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够理解或承受的视觉冲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在理智彻底崩溃的前一秒,钱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如同甩开烧红的烙铁般,“啪”地一声狠狠合上了笔记本!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背脊重重撞在身后的书架上,震落几本旧书。他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放大失焦。那恐怖的景象虽然消失了,但残留的视觉污染和精神冲击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带来阵阵刺痛和强烈的恶心感。
“刚刚……那是什么?!”一个充满震惊和警惕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钱生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只见书店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着深色夹克、气质沉稳干练的中年男人。他国字脸,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正死死盯着钱生手中(或者说刚刚甩开的)那本笔记本,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职业性的高度警觉。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看起来很专业的、带有小型显示屏的黑色仪器,仪器屏幕正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
这个男人正是特异局(特殊现象调查管理局)的资深调查员,王明。他追踪一系列指向不明、内容诡异的“邀请信”线索,最终查到了这家看似普通的明月书屋。他刚推门进来,就目睹了钱生翻开笔记本后那如同见了鬼般惊骇欲绝的反应,以及……虽然他无法像钱生那样“看到”纸页上的具体景象,但他手中这个能侦测异常能量波动的仪器,在笔记本被翻开的那一瞬间,指针直接爆表,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一股强大、混乱、无法解析的能量波动瞬间充斥了整个书店,让他这个经验老道的调查员都感到毛骨悚然!
书中世界,拉尔曼森林通往新格勒斯的道路上。
清风拂过,带着森林特有的清新气息和泥土芬芳。池瑜雨(小雨)坐在一匹温顺的灰鬃马背上,身体随着马匹的步伐轻轻摇晃。她的前面,是骑着另一匹高大白马的格蕾塔·星辉。银灰色的魔导师长袍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勾勒出她挺拔而充满活力的背影。
“感觉怎么样,小雨?还习惯骑马吗?”格蕾塔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她微微侧头,冰蓝色的眼眸看向身后的小女孩。
“还……还好。”池瑜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小手紧紧抓着马鞍的前桥。身体变小后,连骑马都变得陌生而费力。更让她(他)不自在的是,她(他)现在必须仰视这位美丽的魔导师,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冷香(像雪松混合着薄荷)和自然流露的自信魅力,让她(他)这个内心还是高中男生的灵魂感到一阵阵莫名的局促。
“放轻松,灰风很温顺的。”格蕾塔安抚了一句,随即开始履行导师的职责,“趁着赶路,我给你讲讲我们即将到达的地方——新格勒斯,魔法之都,也是你未来学习和生活的地方。”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自豪和向往:“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魔法并非诞生于我们这个世界。有两颗蕴含着无穷奥秘与力量的‘双生魔法石’自天外而来,如同流星般划破长空,最终降临在我们脚下的大陆。正是这两颗魔法石,它们散发出的原始魔力,启蒙了最初的生灵,赐予了我们掌控元素、理解世界法则的能力——也就是魔法。”
格蕾塔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望向遥远的天际,仿佛能看到那座传说中的城市:“而如今,那两颗象征着魔法起源与力量巅峰的双生魔法石,就供奉在新格勒斯的心脏——那座日夜闪耀着永恒不灭的白金色光辉的圣塔,‘摩卡蒂斯之塔’之中!”
“摩卡蒂斯之塔……”池瑜雨轻声重复,这个名字带着一种神圣的韵律。
“是的。”格蕾塔的声音充满了崇敬,“它不仅仅是一座塔,更是整个魔法文明的灯塔和精神象征。它悬浮于新格勒斯城市中央的天空之上,无需任何支撑,是魔法伟力最直观的证明!白金色的光辉从塔顶倾泻而下,如同神明的恩泽,笼罩着整座城市。”
“悬浮的塔……”池瑜雨想象着那景象,内心震撼不已。
“而在摩卡蒂斯之塔的正下方,”格蕾塔继续描绘着那座魔法圣城的蓝图,“是哺育了整座城市的‘魔法之泉’。那并非普通的泉水,而是由纯净魔力高度凝结、液化形成的奇迹之水!泉水清冽甘甜,蕴含着温和的生命能量,长期饮用能滋养体魄,延年益寿,甚至对魔法修行都有难以言喻的好处。”
她的语气变得生动起来:“新格勒斯这座魔法之城,整体就是一个无比规整的、巨大的圆形。魔法之泉位于圆心,泉水从泉眼中汩汩涌出,然后被精妙的魔法阵引导分流。四条宽阔的主干道如同十字,将城市均分为四个扇形区域。主干道之间,又有八条稍窄的支干道延伸出去。再然后,是无数如同毛细血管般细碎的小巷和街道。清澈的魔法泉水就沿着这四主八支以及无数细小的水道,如同生命的脉络般,流淌贯穿全城的每一个角落,滋养着这座古朴、庄严又充满活力的魔法之城!城中的建筑大多由特殊的魔法石材建造,风格古朴而典雅,街道两旁生长着奇异的发光植物,到了夜晚,整座城市会变成一片梦幻的星海……”
格蕾塔的描述如同展开了一幅瑰丽的画卷,让池瑜雨暂时忘却了身体的异样和内心的迷茫,对新格勒斯充满了向往和一丝……归属感?仿佛那个名字本身就对她(他)有着奇异的吸引力。
夕阳西下时,她们抵达了一个位于森林边缘的小村庄。村庄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但看起来还算安宁。格蕾塔熟门熟路地带着池瑜雨住进了一家干净整洁的乡村旅馆。
晚餐是简单的面包、蔬菜汤和烤肉。池瑜雨吃得心不在焉,格蕾塔则显得很放松。
当她们进入旅馆唯一的一间上房(显然格蕾塔的地位在这里很受尊敬)时,尴尬的气氛开始蔓延。房间只有一张铺着干净亚麻床单的大床。
“我们……睡一张床?”池瑜雨的声音细若蚊呐,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她(他)从未和女性如此近距离接触过,更何况是格蕾塔这样美丽又充满魅力的异性!虽然身体是小女孩,但灵魂的认知让她(他)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格蕾塔正在解开发带,如瀑的金发披散下来,更添几分柔美。她看到池瑜雨僵硬的姿势和通红的脸颊,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她故意走近池瑜雨,微微俯身,带着一丝慵懒的、若有似无的香气:“怎么,小雨?害羞了?我们两个女孩子,睡一张床不是很正常吗?”她的指尖轻轻拂过池瑜雨滚烫的脸颊,触感微凉,却让池瑜雨如同触电般猛地一缩,差点惊叫出来。
“我……我……”池瑜雨心脏狂跳,语无伦次,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看到池瑜雨窘迫得快要钻地缝的模样,格蕾塔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脆悦耳:“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她直起身,眼中的笑意却并未完全散去,反而带上了一丝认真。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背对着池瑜雨,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的意味:“不过,小雨……有件事,我觉得我们需要坦诚一些。”
池瑜雨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你的名字,‘小雨’。”格蕾塔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纯净的冰晶,直视着池瑜雨躲闪的眼睛,“这是你临时想出来的假名,对吗?”
池瑜雨身体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他)怎么知道?!
“我见过很多孩子,很多眼神。”格蕾塔的声音很温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的眼神里有恐惧,有迷茫,有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唯独没有‘小雨’这个身份应有的归属感。告诉我,你的真名是什么?作为你的导师,我需要了解真实的你。这很重要。”
压力如同巨石般压在池瑜雨的心头。笔记本的警告“勿暴露身份”如同警钟在脑海中疯狂敲响!但格蕾塔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灵魂,让她(他)无所遁形。怎么办?该说什么?大脑一片空白!
在极度的慌乱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池瑜雨几乎是脱口而出,一个深深刻在她(他)潜意识里的名字,不受控制地冲出了喉咙:
“凯……凯瑟琳!我叫凯瑟琳!”(Catherine!)
话一出口,池瑜雨自己都惊呆了!她(他)怎么会说出这个名字?!这个属于笔记本原主人的名字!
格蕾塔听到这个名字,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地说:“凯瑟琳……嗯,这个名字听起来不错,比‘小雨’有力量感多了。以后我就叫你凯瑟琳了。”她的反应自然,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普通的事实,随即她的注意力就转回了正事上,“好了,凯瑟琳,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就能看到新格勒斯的轮廓了,你需要养足精神。”她开始整理床铺,似乎刚才那场关于真名的对话只是一个小插曲。
池瑜雨(凯瑟琳)看着格蕾塔平静的反应,心中惊疑不定。她(他)本以为会引来更深的探究,结果却如此平淡?这反而让她(他)更加不安。但格蕾塔已经不再追问,她也只能压下心中的疑虑,抱着那本破旧的笔记本,忐忑不安地躺下。
与此同时,书中世界,新格勒斯,魔法之都。
在距离悬浮的摩卡蒂斯之塔不远的一处僻静庭院深处,坐落着一座规模不大却异常精致华美的私人小教堂。这座教堂隶属于新格勒斯教廷,专供地位最尊崇者进行私人冥想和祈祷。教堂外墙由洁白的魔法石材砌成,镶嵌着蕴含神圣力量的秘银纹路,在塔顶白金色光辉的映照下,散发着柔和而庄重的光晕。
此刻,教堂内空旷而寂静。彩绘玻璃窗描绘着历代圣徒与魔法之神的传说,投射下静谧而神圣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能令人心神安宁的熏香气息。
在圣坛前,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而庄严的老者正闭目盘膝而坐。他身穿着代表新格勒斯教廷最高权威的金红色主教长袍,每一道褶皱都透着神圣与威仪。他正是新格勒斯教廷的大主教,艾德里安·圣辉,这座魔法之都实际上的最高精神领袖,也是世俗权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在公众眼中,他睿智、仁慈、公正,对信仰和职责无比虔诚,是无数信徒心中的灯塔。
艾德里安大主教正在进行他每日例行的深度冥想,意识沉浸在魔法之神的光辉与教义的浩瀚海洋之中,感受着双生魔石透过摩卡蒂斯之塔传递而来的温暖而磅礴的力量。
然而,就在这深沉的冥想状态中,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毫无征兆地穿透了他意识的屏障。那并非魔法之神的启示,也非教义的感悟,而是一种……遥远的、冰冷的、带着某种古老而邪恶韵律的……呼唤?或者说,是某种沉寂了无数岁月的存在印记,被强行激活而产生的微弱共鸣!
这股悸动极其短暂,稍纵即逝,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微小石子,甚至未能在他平静的意识海面上激起像样的涟漪。
但就在这一刹那!
艾德里安大主教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那原本应该充满了智慧、悲悯与神圣光辉的金色眼眸深处,一抹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色如同深渊的裂隙般骤然闪现,随即又迅速隐没,快得如同幻觉!
一种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本能的狂喜,如同失控的野火,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防!一个不属于他、甚至与他毕生信仰完全相悖的念头,如同恶魔的低语,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哈……哈哈哈!!我族复兴……终于有望了!!”
嘶哑而带着莫名狂热的大笑声在空旷寂静的私人教堂内轰然响起,显得异常刺耳和亵渎!
笑声在回荡,而艾德里安大主教脸上的狂喜表情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他眼中的那抹血色彻底消失,重新恢复了纯粹的金色,只是其中充满了极度的茫然和困惑。他仿佛刚刚从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中惊醒,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大笑,更不记得刚才脑海中闪过的那个荒谬绝伦的念头。
“我……我刚才怎么了?”艾德里安大主教困惑地皱紧了眉头,苍老的手指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脸上只剩下疲惫和一丝对自身失态的不解与懊恼。“是最近教务太过繁重,导致冥想时心神不宁,产生了幻听和幻觉吗?”他低声自语,试图为这突如其来的异常行为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重新闭上双眼,试图再次进入冥想状态,将刚才那瞬间的失态彻底遗忘。然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而粘稠的阴影,却如同最细微的尘埃,悄然落入了那金色的灵魂深处。
教堂内恢复了寂静,只有熏香的气息无声流淌。摩卡蒂斯之塔的白金色光辉透过彩绘玻璃,温柔地洒在老者困惑而疲惫的脸上,仿佛刚才那声疯狂的大笑和眼底一闪而逝的血色,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