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卡蒂斯之塔永恒的白金光辉，透过大陆中央魔法学院西区学徒塔第七层狭小的窗户，在摊开的《古代炼金术符号学与物质嬗变假说》厚重书页上投下固执的光斑。池瑜雨（凯瑟琳）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边缘，淡金色的眼眸却失焦地望着窗外流淌的魔法泉水。两周了。她在学院这座知识的迷宫里疯狂掘进，啃噬着那些关于物质形态、魔力本质、甚至黑暗种族的晦涩典籍。收获巨大，却也像隔靴搔痒。
她能“解离”了。意念所及，空气里的一缕水汽，书桌角落的一粒尘埃，都能在她微观视野下被拆解成更基础的粒子状态，如同拆散一堆混乱的积木。她也能“重构”了。将那些拆散的粒子，按照她理解的、最基础物质的“蓝图”重新排列组合。
水，是她最熟悉的起点。空气中有充足的水分子（H₂O）。意念引导下，周围的粒子被捕捉、拆解、再按照水的分子结构迅速重组。掌心上方，一小团清澈的液态水凭空凝聚，微微晃动。触感冰凉、湿润、真实。
碳，来自空气中微量的二氧化碳（CO₂），剥离氧原子，留下碳原子重组，得到一小撮乌黑的碳粉。
铁，困难许多。需要从更复杂的分子甚至尘埃中搜寻铁原子（Fe），剥离杂质，再聚拢。最终得到的是几粒细小的、黯淡的金属颗粒，耗费的精神力远超合成水或碳。
这些是“成果”。但池瑜雨看着掌心悬浮的水珠、碳粉和铁屑，眉头却紧锁着。
太慢了！ 每次重构都需要集中精神去“拆解”和“拼装”，稍复杂点的物质就耗时耗力。
太粗糙了！ 她只能控制粒子组成物质本身，却无法精细控制物质的状态！比如水，她重构出来的永远是液态。想要冰？不行。想要水蒸气？也不行。仿佛她只是粗暴地复制了物质的“配方”，却无法控制它的“火候”和“形态”。
太被动了！ 这些物质静静地躺在手心，像死物。她尝试用意念去移动它们，却如同推动一座小山，精神力消耗巨大，效果微弱。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愈发清晰：攻击手段！ 她需要保护自己的力量！在这个随时可能遭遇血族或其他危险的世界，仅靠格蕾塔的保护和学院虚幻的安全感，远远不够。笔记本的警告、眉心的冰冷印记，如同悬顶之剑。
为什么是冰？
她的目光再次落向掌心那团液态水。微观视野下，水分子在高速运动。冰呢？冰是水分子被固定在一个个有序的晶格结构里。
粒子结构简单！ 水分子（H₂O）的结构她已烂熟于心，冰的晶格虽有序，但基础单元依然是水分子，远比铁原子（Fe）复杂的电子排布或碳原子（C）的多种成键方式容易理解和操控。
原料无处不在！ 空气中充斥着水蒸气，取之不尽。不像铁，需要费力搜寻特定原子。
合成效率高！ 将液态水转化为冰，理论上只需要大幅降低其粒子动能，让它们从无序运动变为有序排列！这比凭空重构一种全新的物质，消耗要小得多！
操控可能！ 更重要的是，她隐隐感觉到，那些由她亲手“重构”出来的物质，与她精神之间存在着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联系！仿佛它们是她精神力的延伸。如果能大量、快速地制造冰，并利用这种联系去操控……
冰箭？冰盾？甚至……冰风暴？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冰，就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适合的“武器”雏形！关键点在于——控制能量！ 控制水分子的动能，让它们从活泼的液态乖乖变成凝固的固态冰！
瓶颈清晰得令人窒息。
深夜，宿舍内只余一盏小小的魔法夜灯。池瑜雨盘膝坐在床上，怀中抱着那本破旧的牛皮纸笔记本。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羽毛笔，蘸了墨水，在空白的纸页上郑重写下：
如何精准控制重构物质的能量状态？比如，将水变成冰？
墨迹迅速淡化消失。几秒钟后，那熟悉的、带着飘逸古典韵味的字迹浮现，透着一丝慵懒的调侃：
小丫头终于问到点子上了？还以为你只满足于玩泥巴呢~
感受一下：热力学第二定律——热量自发从高温流向低温，不可逆。
再想想：E=mc²。那点可怜的质量里，锁着多少能量？
字迹消失，只留下这两句仿佛谜题般的指引。
池瑜雨淡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热力学第二定律！质能方程！这两个名词如同闪电劈开迷雾！米琴（凯瑟琳）没有直接告诉她方法，却给了她理解世界底层规则的钥匙！
她立刻沉入微观视野。目标：空气中一缕普通的水蒸气。视野穿透，锁定一个水分子（H₂O）。两个氢原子，一个氧原子，通过共价键连接。分子本身在做无规则的热运动——这就是温度的本质，粒子动能的体现！
热力学第二定律……热量自发从高温流向低温……意味着高动能粒子会自发地将能量传递给低动能粒子，最终趋向平衡。那么，想要水分子从高动能（气态、液态）变成低动能（固态冰），就需要……剥夺它的能量！ 不是靠环境降温，而是靠她的精神力，强行、定向地抽走这些水分子的动能！
E=mc²……能量和质量等价……她的“解离重构”本质上就是在操控物质（质量）和构成物质的能量（粒子动能、势能）！她之前只是粗暴地重组了物质的“形”（质量分布），却忽略了其“态”所蕴含的能量！
醍醐灌顶！
她再次集中精神，锁定掌心上方悬浮的一小团液态水（她自己重构出来的）。这一次，目标不再是拆解或重组粒子本身，而是直接作用于水分子内部的能量！
微观视野下，那些水分子如同一个个高速蹦跳的小球。她尝试着，用精神力化作无形的、冰冷的“手”，探入水分子的微观层面，不是去拆散它们，而是强行压制、束缚、抽离它们的动能！
意念所及，仿佛一层绝对零度的寒冰领域在微观层面展开！那些疯狂蹦跳的水分子，速度肉眼可见地（在微观视野中）慢了下来！运动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有序！它们挣扎着，试图抵抗这股外来的、违背热力学自发趋势的“寒流”……
汗水从池瑜雨额角渗出，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流逝。这比单纯重构物质艰难十倍！不仅要维持物质的粒子结构，还要强行扭转其能量状态！微观层面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
终于！
第一个水分子被强行“冻结”在了原地，与其他同样被束缚的邻居一起，形成了一个微小而稳固的六边形冰晶结构！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连锁反应般，掌心上方的液态水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边缘开始，迅速凝结、硬化！短短几息之间，一小块晶莹剔透、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冰块，静静地悬浮在了她的掌心之上！
成功了！池瑜雨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虽然精神力消耗巨大，虽然这块冰只有指甲盖大小，但这意味着质的飞跃！她不仅能“造物”，更能“控能”！
狂喜之后是更深远的领悟。E=mc²……质能方程……如果她能如此精准地操控能量，那么……将物质本身转化为纯粹的能量？或者，将能量直接凝聚成物质？
这个念头如同宇宙大爆炸般在她脑海中炸开！她小心翼翼地将意念沉入那块小小的冰块。果然！那微弱却清晰的联系感增强了！她尝试着，用意念轻轻“推动”它。
冰块动了！虽然缓慢，虽然需要持续消耗精神力维持这种联系和推动，但它确实脱离了掌心，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悬浮在空中，随着她的意念微微晃动、移动！
“成了！”池瑜雨几乎要欢呼出声！虽然还很稚嫩，虽然操控的范围和力度都极其有限，但这确确实实是她的攻击手段！冰系操控！源自“解离重构”，却又超越了它！
能力的新天地在她眼前轰然打开。她不再满足于用那本破旧笔记本记录。她需要更私密、更大量的空间！她开始尝试重构纸张。空气中有碳、氢、氧，纤维素的结构虽然复杂，但有了之前练习的基础，加上对能量操控的领悟，她像最精密的工程师，一点点拆解空气分子，提取所需原子，再小心翼翼地按照纤维素的链式结构进行重构。
失败了很多次。不是结构松散一碰就碎，就是颜色发黄质地怪异。但每一次失败都带来新的理解。终于，几夜之后，一叠洁白、柔韧、散发着淡淡木头清香的纸张出现在她床头。她如获至宝，立刻用羽毛笔在上面奋笔疾书，记录下每一次尝试的心得、微观观察的细节、对质能转换的疯狂猜想……一本崭新的、由她亲手“创造”的笔记本诞生了。封面是朴素的深蓝色硬纸板，内页密密麻麻写满了只有她能完全理解的符号、公式和图示。这是她通往力量之路的私人地图。
格蕾塔·星辉推开家门，带着一身魔法圣教会议的疲惫气息。冰蓝色的眼眸习惯性地扫过客厅，目光却在书桌上定格。那里多了一本陌生的、深蓝色封面的硬皮笔记本。样式朴素，没有学院徽记，也没有任何熟悉的魔法波动。
她微微蹙眉。凯瑟琳的东西？这孩子最近确实常常带书回来，但这本……感觉不太一样。她走过去，指尖拂过光滑的封面，犹豫了一下，还是翻开了。
第一页，没有任何名字或标题。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工整却充满陌生符号的……笔记？
“H₂O 分子动能矢量分布观测……布朗运动抑制阈值……晶格能定向施加效率实验记录……”
“E=mc² 局部验证设想：局部时空曲率扭曲引发粒子静质量能级跃迁可能性？”
“纤维素β-1,4-糖苷键重构稳定性与木质素杂质排除方案……”
格蕾塔的呼吸在看清那些文字的瞬间停滞了！冰蓝色的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收缩！这……这是什么？不是魔法符文！不是元素理论！不是任何一种她所知的魔法学识体系！
那些符号（H₂O、c、β-1,4……）如同天书，但串联起来的语句，却描绘着一种对世界构成方式匪夷所思、却又逻辑自洽的解读！一种完全摒弃了元素精灵、魔力场、神明意志的……冰冷而精确的粒子世界！一种操控物质和能量的方式，其思路之奇诡、野心之庞大，让她这位宫廷见习魔导师都感到一阵灵魂深处的战栗！
她快速翻动着，越看越是心惊。里面详细记录着各种微观层面的“实验”，如何“抽取动能”制造冰，如何尝试重构纸张……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是一种对世界底层规则近乎贪婪的探索欲和一种……令人恐惧的掌控力！
这绝不是普通学徒能写出的东西！联想到凯瑟琳那超乎常理的冰元素亲和（现在想来，那恐怕根本不是元素亲和！），联想到她常常独自在图书馆待到深夜、回来后那掩不住的苍白和眼底深处燃烧的奇异光芒……
格蕾塔猛地合上笔记本，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她没有立刻去质问。她需要消化这巨大的冲击。她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本放回原位，仿佛那是一件易碎的、却又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圣物。这孩子……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这力量……是福，还是祸？
意外发生在一次周末的午后。
格蕾塔提前结束了法师团的值守，想给“勤奋”的小学徒一个惊喜（或者说，突击检查？）。她用钥匙轻轻打开家门，刻意放轻了脚步。客厅里静悄悄的。她走向池瑜雨的房门，虚掩的门缝里，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奇异的蓝白色光芒，还有……丝丝缕缕的寒气？
格蕾塔心头一紧，轻轻推开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池瑜雨背对着房门，盘膝坐在床上。她双眼紧闭，眉心微蹙，神情专注得近乎肃穆。在她摊开的双掌上方，悬浮着十几颗……鸽卵大小的、棱角分明、晶莹剔透的冰晶！那些冰晶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随着池瑜雨细微的呼吸和意念的引导，在空气中缓缓地、无声地旋转、穿梭、排列组合！时而聚拢成小小的冰环，时而分散如星辰，时而急速划过一道冰冷的轨迹！整个房间的温度都明显下降了许多。
这绝不是普通的冰元素操控！格蕾塔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冰晶并非由外界水元素凝聚而成，它们散发出的，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本源的……“创造”与“掌控”的气息！与她那天在笔记本上感受到的、令人心悸的粒子世界法则，同出一源！
池瑜雨似乎完全沉浸在操控中，对身后的注视毫无察觉。她尝试着让两颗冰晶高速对撞——
砰！
一声轻微的脆响！冰晶碎裂，细小的冰屑四溅！
就在这一瞬间，格蕾塔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极低的抽气声！
池瑜雨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冰晶瞬间失去控制，“哗啦”一声全掉落在床单上，迅速融化。她惊恐地回过头，淡金色的眼眸撞上格蕾塔那双充满了震惊、探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的冰蓝色眼眸。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冰晶融化的水渍在深蓝色的学徒袍上无声地洇开。
“格……格蕾塔姐姐……”池瑜雨的声音带着被抓包的慌乱和一丝绝望的颤抖。
格蕾塔深吸一口气，走进房间，反手轻轻关上了门。她没有立刻发怒或质问，只是走到床边，拿起一颗尚未完全融化的冰晶，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她的目光扫过床上那本摊开的、深蓝色的硬皮笔记本，上面画满了复杂的符号和冰晶结构图。
“凯瑟琳，”格蕾塔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沉重的力量，冰蓝色的眼眸直视着池瑜雨，“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了。关于……你的‘冰元素亲和’，还有……”她掂了掂手中那颗冰晶，“……这个。”
池瑜雨脸色苍白，知道再也无法隐瞒。她垂下眼帘，手指紧紧攥着被冰水打湿的袍角，艰难地点了点头。她将笔记本的来历（隐去了穿越部分，只说是意外获得）、自己摸索出的“解离重构”能力、对能量的理解、以及制造冰晶尝试攻击的初衷，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格蕾塔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凝重，再到一种深深的思索。当池瑜雨说到自己感觉与“重构”出的物质有微弱联系，并尝试操控冰晶时，格蕾塔的眼神猛地亮了一下。
“难以置信……”良久，格蕾塔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池瑜雨，眼神极其复杂，“这能力……闻所未闻。它跳过了元素精灵的共鸣，跳过了魔力回路的构建，直接……作用于世界的基石本身。”她将那颗冰晶放在掌心，感受着那纯粹的寒意，“操控由你亲手‘创造’的物质……这思路……简直……”
她停顿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凯瑟琳，听着。这能力，太独特，也太危险了。它不属于任何已知的魔法体系。一旦暴露，会引来什么，我无法想象！学院里那些老古董，教廷里某些派系，甚至……那些黑暗中的眼睛，都会像闻到血腥的鲨鱼一样扑过来！”
她看着池瑜雨紧张的小脸，语气放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伪装。你必须伪装下去。继续做那个‘天赋异禀的冰元素魔导师’。你制造冰、操控冰的能力，在外人看来，就是冰元素亲和的极致体现。至于这能力的真正根源……”她指了指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还有你的研究，必须严格保密！除了我，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池瑜雨用力点头，淡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感激和后怕：“我明白！格蕾塔姐姐！谢谢你……谢谢你没有……”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格蕾塔揉了揉她的黑发，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怜惜：“傻孩子，我是你的导师。保护你，引导你，是我的责任。只是这条路……”她看着掌心那颗彻底融化的冰晶留下的水痕，声音低沉下去，“……恐怕比你想象的，要艰难和凶险得多。以后练习，更小心些。”
池瑜雨重重点头，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却又压上了另一块更沉重的——关于未来隐秘道路的巨石。
暮色温柔地笼罩着城市。明月书屋昏黄的灯光在渐深的蓝调夜色中亮起，像雾海中的孤灯。
玻璃门被轻轻推开，门铃发出清脆的“叮咚”。
坐在窗边老位置、正捧着一本《东方快车谋杀案》却明显心不在焉的钱生抬起头。他以为又是哪个熟客，目光却微微一顿。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实验高中校服的女生。她身材高挑，梳着干净利落的马尾辫，白皙的脸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书卷气，此刻却显得有些犹豫和局促。是林薇。
她显然没想到店里还有别人，尤其这个人还是钱生。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林薇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和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移开视线，装作随意地打量起门口书架上的书。
米琴从柜台后抬起头，雾灰色的眼眸淡淡扫过林薇，又瞥了一眼窗边的钱生，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弧度。她放下手中擦拭到一半的水晶镇纸，声音如常的清冽：“欢迎光临，同学。随便看看。”
林薇像是被这声音惊醒，有些慌乱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子，目光在书架上漫无目的地游移。她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地想在这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避开外面那些关于钱生、关于黑鱼集团、关于校园持枪事件的喧嚣议论和探究目光。
钱生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盯着书页上波洛侦探睿智的侧脸画像，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林薇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搅动了他刚刚因枪火训练而稍显平静的心绪。书店里，昏黄的灯光下，三个人各自占据着一方空间，沉默在旧书与尘埃的气息中缓缓流淌，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沙沙声，以及门外城市模糊的喧嚣，如同遥远的背景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