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兄之死

作者:十二橋 更新时间:2025/6/16 1:55:59 字数:7990

列车抵达汉口时,时间为夜半两点,天空一片灰色。我背起旅行包走出车门,跟随身前一位穿白裙的女子,缓缓出了月台。

出站台,走至广场,我发现自己的脚步仍跟着她。那女子在我身前距离我不到五米的地方。当我停下脚步时,她也驻足,手里的手机屏幕锁屏界面亮着。我本就不急于赶路,加之这位女子举止体态颇似一位故人,于是我愈发想要一窥她的正脸。

数秒后,她回过头来,头低着从我身前走过。长发遮盖了她的脸,我只看到她的鼻头,颇为挺拔。所幸她手里的手机锁屏界面尚未熄灭:一张女人的脸,容貌虽不说多美,也算得上乘,只是双眼略显阴郁。

这时,一位体态臃肿的阿姨走到我身旁。

“小伙子,住房不住?”

那女子回头觑了这边一眼。为掩饰先前的偷窥行为,我连忙回答阿姨:“要住,在哪里?”

“不远,跟我来吧。”

我便跟着这位阿姨离开了广场,从那女子身旁擦肩而过。

微风拂过,我总觉得后背发凉,那女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至于为何会产生这样的疑问,正是在刚刚我侧身之际,看见了她的全脸。就像烙上了一层面具般,面无表情却眼神可怖。我想她也许整过容,才会如此。

我随着阿姨的步伐(她走得极快)一路紧跟,拐了几个巷道,来到一家名为汉庭的旅馆。旅馆外观略显寒酸,灯牌甚至都亮得不太完整,“庭”字LED灯本该完全发亮,却只现了“廷”。到这里我已经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可在鬼使神差之下,我还是跟阿姨进了内室走廊。走廊弥漫着**般的香气,原本我十分清醒,此时却有些昏昏沉沉了。

看罢客房,阿姨报了价格。

“八十一晚,钟点四十。”

我抬起手腕看看表,一点过二十分,离第一班地铁发车时间尚早。钟点房虽然便宜,却只有三小时可住。我又不找小姐,而且时间充裕,不如定一晚好了,也能好好休息。我盘算着,头有些发沉。

“那就定一晚吧。”

付好钱后阿姨便离去了。阖上门,丢下背包我躺倒于床上,脑海里一直浮现先前那女子的诡异面容,加之吸了不少小旅馆走廊的奇怪味道,不知不觉我就缓缓入了梦乡。

梦里我见到死去的堂兄。他还是儿时模样,浑身赤裸,蹲在河边。看到我走近,他回过头来,眼神里布满惊恐。我们身处一片密林,天色暗沉。他张大嘴看着我,却发不出声。我感到非常奇怪,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只见一张发白的脸显现在我面前,这张脸白得瘆人。她一头披肩长发,朝我低头。这不正是先前那位女子吗?何以出现在我的梦里,我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吓醒来。

微风透过窗户轻飘进房间,窗帘摇摆着晃动开来。忽的一阵狂风掀开帘布,刺眼的光芒射进房内。外面天早已透亮。

春季的温度和湿度正适宜出游,此番前来汉口,也正为赏景解闷。我给钟曼打去电话,邀他出来玩玩。钟曼是我的大学同学,汉口本地人,由于大学时我俩有着共同的爱好,便结为挚友。近来他才新婚,前阵子刚从日本度完蜜月归国。且疫情刚过,他也深知工作难寻,不急于工作。听闻我来汉口,马上应允了邀约。

午后三点,我搭上四一一线,公车慢悠悠地行驶。据说早些年的汉口司机可不像如今这般斯文,开起车来都是横冲直撞,快如闪电。我望着窗外的街景,恍惚间像回到了五年前,那时候这里可繁华了,堪称武汉的心脏。如今的街边只有零星几位行人,略显凄凉。不多时,公车抵达新华书店站。

钟曼早已在站台等候多时。“总算来啦。”

“好久不见,圆润了不少嘛,看样子最近吃得蛮不错哦。”

“哪里,这趟出国简直累得要命,夜夜难眠。”

“懂,秒懂。”我脸上抛出电影《小丑》主人公宣泄时肆意妄为那样的表情,放声大笑。

“不说这个,这么久没见,不请我一顿可不给面子,必须狠狠宰你一顿。”

“你还是老样子,个斑马(武汉话,他妈的)。看在你新婚的面上,我请了,顺便给你讲个趣闻。”我作出挑眉的动作。

“哦哟,艳遇?我说你小子桃花运真够旺的,大学时就艳福不浅,如今毕业还能这般风光,真羡慕你啊。”

我只前行闭嘴不语,这倒愈发激起他的好奇心。

随钟曼一同步行穿过马路,往汉江方向走去。那边算是他家附近最近的景点,有琴台有龟山,两地相距甚近。江面溶溶漾漾,汉江桥上风吹不止。与钟曼久别重逢,自是一路放怀畅谈。此时距离晚饭时间已近,于是我俩决定前往最近的汉江滩,走马观花般在岸边浅逛辙止,迴转归去。

我们来到一家苍蝇小馆。这家店饭菜色味俱佳,然而食客却是以本地人居多。餐馆地处居民区深巷,因而外地人难以发现。

“现在可以讲了吧?”钟曼兴奋地看着我,“速速说来。”

于是我便也不再卖关子。“其实并不是什么艳遇,”我如实说道,“今天凌晨遇到一位女人,长得像我老家一位亲戚家的孩子。”

“这有什么嘛?个斑马,害我白期待。”

“确实没什么,不过她的脸庞像是整过容,极为生硬,那时候又是晚上,着实吓我一跳。本来跟着她的背影,臀线优美,想看看正脸如何,谁知...”

“谁知却是个背影杀手,”钟曼抢答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梦里梦见了堂兄,他的事我以前和你讲过吧?”

“讲过,小时候你们过年一起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大过年的,你们去山里探险,结果他不小心失足掉下了悬崖。你为此还一度患上了口吃。”

“是的,不过在梦里我还见到了刚刚和你说的那女人。”

“这倒稀奇,不过我听说人在极度神经质的情况下,常常会梦到以前被忽视的细节。而且这女子听你说,你好像在哪里见过。”

“说来也是奇怪,我现在回想起来,这女子,我小时候似乎去过她家里。说不定我还跟她说过话,现在却完全没有印象了,就像凭空丢失了一段记忆。”

新鲜的武昌鱼端上了桌,香味立刻飘香满桌。钟曼忍不住赞叹,“虽说我早已吃惯本地菜,但这家店来了几回仍不觉厌,就像我家附近的那家热干面店一样,热干面和面窝百吃不厌。”

“确实,你说得我口水直流,甚至想饭后去搞点,那家没换店面吧?”

“开玩笑,老字号了。而且昼夜通宵全汉口仅此一家,放心,待会儿你要是还想吃,我们去买点就是。”

“行,必须爽吃,”我夹起一块鱼皮放进嘴里咀嚼,“就是这个味道,好!”

“续说前文,我说老崔,你不觉得你那堂兄死得蹊跷吗?”

我又挑起一块鱼肉,说道:“我现在记忆也有些模糊了,但是经你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细节无法完全对上。”

“据我看推理小说的经验,阴谋论一下,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他杀,可能有点不礼貌,希望你别介意。”

“没有的事,如果另有隐情的话,我也希望能够真相大白。”我对钟曼点点头,“我这堂兄,其实我对他可谓又爱又恨。可以说他是我们家族最聪明的小孩了。小时候,我就常常被他捉弄。不过他有时候又能敏锐地捕捉到你当下的情感,于是对你示好,最后哪怕恨他,却又恨不起来。如今回想,堂兄的死确实令我耿耿于怀。”

“你别自责,当时你还小,说起来你也算是受害者吧。那么小,蒙上一层阴影。”

我的记忆飘回到数年前的一个午后。时值寒冬,腊月天,过年时节。

我记得那一年应该是二〇〇八年,整片中华大地各地飘雪,有些地方甚至还发生了雪灾。叔叔带着堂兄和我父母及我一并同行,回到乡下看望爷爷奶奶。

乡下的过年习俗和城里大体一致,却也略有不同。吃过年夜饭,接下来的几日便是亲友邻里互相串门拜访。男子们聚在一起便凑一二桌打打牌,或麻将或扑克;女人们则聚拢于火塘,聊些八卦日常。通常这些时候像我们这些孩童,过惯了城里生活,没见过乡野,于是便三五成群乡野田间胡闹,有时甚至跑到山里。

午后,我和堂兄趁着各自父母忙于交际无暇顾及我们,带上各自的玩具手枪,悄悄溜出家门,跑到对岸池塘边的旱田里玩耍。

堂兄与我约好玩追逐游戏,一人逃跑一人负责抓捕逃跑者,并规定谁输谁就把自己手枪送给对方。接下来便展开了追逐战。

他跑得很快,但我耐力更好一些,在无数圈追逐后,他稍有松懈。于是我逮住机会摒住呼吸加速冲刺,在他快要逃脱时,抓住了衣袖。此时他却耍起赖皮,不仅不打算将手枪送与我,还扬言要告发我不尊重长兄,叫我等着受罚。

我愤怒地看着他,手说什么也不肯松开。他说:“那你等着吧,我回去就告状。”我想起父亲平日的威严,有些胆怯,紧握的手松开少许。

他一把甩开我的手,作出胜利的表情。我心中万分不甘,感到气愤,一时冲动之下,一把将他推倒。他摔进旱田泥巴上,待他爬起来时满脸愤怒,但却并未还击,只是说道:“你等着!”放下豪言便跑开了。

这件事后第二天,堂兄就发生了意外。

此时桌上又上了几道菜,排骨煨汤、藕夹、红菜薹炒腊肉、松滋鸡。随后老板娘呈上两瓶行吟阁啤酒,我略微蹙眉。待老板娘走后,我对钟曼说道:“这酒...”

“酒是附赠品,将就着喝吧。你不是一直要来点地道货吗?这酒够地道。”说完钟曼朝我嘻嘻一笑,替我开了瓶盖。

接过纸杯,我轻呷一口。和第一次喝这酒时的味道一样,苦涩,难受。人一旦喝了点酒,话匣子就打开了。我夹起一片藕,放入口中,中和中和酒味。

“为你新婚,干杯!”我朝钟曼举起杯。

“干杯!”

“有时我想,人生总像是不断的试错,最后也许找到正确,也许找到半对。如果是全对倒是欢喜,像你这样,喜结良缘。若是只得到半对,回忆起从前,多少带点失意。望着挚友已先我一步,心里面多少有些空虚啊。”

“你这话说的,人总归要往前看嘛!毕竟人生难得几回醉,饭后去唱唱歌吧。”

“好,待会儿小唱一番。”我继续说道,“刚刚苦酒下肚,我突然忆起以前看过的一篇短篇推理小说,《天城山疑案》。”

“这不是我给你推荐的吗?”

“没错,那个杀害散工的凶手,谁也没想到正是少年男主本人,甚至当时负责案件的警官,人到暮年回忆起当年,想起被忽视的细节,才意识到凶手正是男主人公,却已过了追诉期。”

钟曼若有所思的低着头,久久不语。我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崔兄,我说话直你可别见怪。当时除了你在现场看见堂兄失足落下,应该还有别的人吧,不然你回去告诉大人,肯定要受到很大的怀疑。”

“当时我大脑一片空白,看着悬崖下奄奄一息的堂兄,真是不知所措。一时间确实没注意到其他人,当时堂兄还没有完全失去气息,至少我还能听到他的哀鸣。于是我马上往家里跑,去叫了叔叔还有爸妈。

他们去了之后,从悬崖底下往上爬了一阵,才将堂兄从乱草中抬出,不过此时堂兄气息已近枯竭。后来送到县医院抢救无效,还是死了。之后我和父母还有叔叔在警局接受了审问,警察们也走访了当地村舍,最后认定是一起意外事件。从那以后,叔叔对我一直很有成见,直到后来他又生了一个儿子,情况才有所好转。”

“但是没能看管好自己的孩子,他也带些责任吧。”钟曼说道,“哦对了,你以前好像和我说起过,你们老家有一个词叫作火匣子,是指未成年的孩子去世后的棺材对吧?”

“是的,不过我听说火匣子在农村是指非正常死亡的孩子的小棺材。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个细节。堂兄出事的那片区,有户人家家里也死过小孩。”

“这你以前倒没提起过。”

“好像就是我凌晨遇到的那女人他们家附近,等等,如果那女人真是儿时拜访过的那户人家的话,说不定她真有可能也知道这件事。”

“那是自然,当时这事应该传得沸沸扬扬吧。”

“当时的确可以说是件大新闻,但那户人家好像从没提起过,哪怕警察去问,他们只说当时就在屋内,不曾出门。据我所知,那户人家在村里没什么熟人,女人是早些年别村嫁进来的,亲戚都在别村,丈夫死得早,女人后来也离家外出打工不再回去。爷爷去世后,只有婆婆和孙女两人还住着。有时我奶奶看他们家可怜,路过时会聊上几句。那次去他们家,好像是借农具给他们。那孙女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有些像凌晨所见的女子。不过这么多年过去,长变了也有可能,兴许我认错了。”

“那火匣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也是在爷爷奶奶和别人聊天时听到过,说是那户人家夫妻第一胎生了个男孩。这孩子从小就多动,长大些喜欢上了探险,经常一个人漫山遍野跑。有一天他跑进深山,到傍晚也不曾回家。家里人起初倒也见怪不怪,以为和往常一样,因他有时也是到晚饭时候才回家。但那天到了饭点还没身影,家里人急了。一家人上山寻找,发现他钻进了一座古山。我们老家那古山就是指古代人的坟,年代可能是清朝左右的古人,一般是懂些仙术的道士这类人。当地人对古山十分尊敬,上坟遇到古山,还会顺带插一炷香。”

“然后呢?”钟曼听得十分仔细,毕竟对他这样的城里人,很少听过这些山间传闻。

“然后当那孩子被抱出来时,已没了气息。”

“啊?这么诡异!”

“我奶奶说可能是被鬼捉去做了道士的守卫。后来他们家又生了一个女孩,然后丈夫是死于急病,再然后就是我前面讲的那样发展了。”

“还真是惊悚,那时候你们那边农村还不像现在这般交通便捷吧?”

“是的,所以我们那边农村其实有很多非自然死亡案件,不报案警察也不晓得,更不会侦查了。如果真有人起了杀心,被缉拿归案的可能性会比城里小很多。”

“可怕。现在的人还说农村人质朴,我看完全不是。”钟曼收了收脚。

“只要是人就会有恶存在吧。城里人也一样,不过是农村不受约束,才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惨案。”

“话说你为什么会和堂兄到崖边玩呢?”

“其实原因很简单,他说那边以前过年从没去过,喊我一起去看看,我说害怕,他又嘲笑起我,于是我也就鼓起勇气去了。”

“这倒很符合你堂兄的个性。”

“他就是这样,于是我就跟着去了。”

说罢我又回想起那时候。堂兄被我推倒后,他回去果然跑到正打牌的我父亲跟前,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来到我跟前,说:“你爸喊你。”

我朝父亲所在的牌桌看去,与父亲对上了眼。于是我只好低着头走过去,立在烧煤的火盆前。屋里充斥着煤炭味,但很暖和。

看来堂兄真的去告状了。我问道:“爸,你找我?”

“知道什么事找你吧?”

“不知道。”我心中仍抱有一丝幻想,如此回答。

“我看你的皮又痒了,三天不打上房结瓦。”

我呆立着,不吭声。父亲打出一张牌,漫不经心的说:“还站着干什么?”

这句话就像一声惊雷,也不知怎的,我膝下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父亲却吓一跳,身旁围着牌桌的亲友们也都面面相觑。

“行了行了,去玩吧,别再调皮了。”

我在众人的围观中,起身怏怏离去。我转过身,听到一位亲戚说:“我说老崔,你管教孩子还真有一手,孩子这么听话。”父亲摇着头,脸色微红,没再说什么。

“怎么样?说了让你等着。”堂兄从我身后蹦住,“你有一把手枪了还要我的,怎么可能给你。”

我只往前走,一言不发。他看我这般,于是说道:“其实我没告状。”

我再也忍受不住,回身大吼:“还说没告,我现在遭罪了,你满意了吧?绝交!”

“我错了老弟,别呀,但我真没告状。当时我假装告状,其实就是跟你爸爸说吓唬吓唬你,根本没说其他的,哪知道你跪下了。”

方才脸上好不容易消退的愠色又缓缓变红,我觉得脸颊滚烫。

“就只是说吓吓我?”

“对,还说随便吓一下就好,然后说是我在恶作剧。谁知道...”堂兄对我认错,“别生气了,晚上我让你爸爸道个歉。”

果然,晚饭桌上父亲提起这件事,当着亲戚的面向我道了歉。此时堂兄也一直给我夹我爱吃的菜。虽然误会得到解除,但我心里始终不痛快,一言不发只顾吃饭。众人见我不领情,也都转换话题,夸起堂兄的少年老成来。聪明伶俐的堂兄与愚笨的我形成强烈反差。

酒过三巡,渐渐有些尿意。我又和钟曼胡扯几句后,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方便完出门立在盥洗盆前,透过镜面看着自己的脸,的确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

重回席间,续上方才话题。

“那个悬崖是怎样的样貌呢?”钟曼问道,“四周环山包裹吗,还是路旁有深涧那样的斜坡?”

“四面环山,对岸一片树木后就是我说过的那户人家。”

“原来如此。感觉也算不上悬崖,至少不是完全和定义符合。”

“我们老家那边对比较深的山沟边缘称之为崖。”

“总之这事确实意外,又没有别的目击者,于是你叔叔才一直怀疑你吧。”

我发出一声苦笑,答道:“都是往事了。还得往前看。”

“有理,走,唱歌去吧。”

出餐馆时已过七点,外面的街灯业已亮起,天空黑黢黢的像一张大网笼罩整座城市。我和钟曼在附近的唱吧足足唱了近三小时才作罢,走出包间乘电梯出大厦,冷风打在脸上,瞬间清醒。已是夜十点啦,街边行人竟比白日还要多,马路两侧大楼霓虹灯闪烁,烧烤摊摆满巷道,属于汉口的夜生活升起。

尽管钟曼苦苦相留,但我的背包还放在那间小旅馆。出门前虽和老板娘讲过可能续住,背包在前台放下,但这么久也不见回去,心里多少有些放心不下。遂与钟曼作别,约好明日再聚。

公车在这个时间点定然已无,所幸有一路地铁线路可直达,于是我拖着浑身酒气的身子,乘地铁回了旅馆。

我又续住了一晚。我找到坐在躺椅的老板娘,请求加价换间好点的客房。老板娘起初有些为难,显然大多数房间已有预订。不过她又提出,如果我不介意厕所在外面的房间的话,确实还剩间好屋。

“厕所在公共区域,那不是反而还降舱了吗?”我向老板娘抗议。

“先别急,你去看看嘛。”

我抱着疑惑随老板娘去了三楼,房间在走廊尽头最里面。厕所在另一头。老板娘打开房门,屋内陈设简洁却无异味,的确对这家小旅馆来说,是上乘的水准。这时老板娘向我解释道:“厕所确实离得远了点,但对应的,离臭味也更远了不是吗?”

我听着亦觉得有道理,最后加了八十元升舱到这间房。

深夜,一股尿意燃起,我只得穿好衣服出门找洗手间。走出客房,走廊闪着幽暗的绿光,是紧急出口的标识发出的光。

洗好手,我回头走出洗手间。忽的闪过一位女子,走进了女洗手间。我脑海里浮过一个身影,着白裙的女子。不错,那进洗手间的女子正是她。我决定侯在门口。

几分钟后,女子掀开卫生帘走了出来。我立刻上前,道:“小姐你好。”

“啊!”女子轻呼一声,回过头来,“吓死我了。有什么事吗?”

她的打扮与之前略有不同,脸上的妆容更加精致,使我一度怀疑是否认错人。可是她方才不经意间显露的神态,阴郁的双眼。没错,应该是她。

“小姐,无意吓你。只是看你有些像我一位亲戚,请问你是XX吗?”

女子脸上闪过一丝惊恐,说:“你怎么?不是。”她转身就要走,像是被熟人认出惊慌而逃的小姐。

“你是做那个的吧?”我追上去,“别紧张,我愿意花钱,好吗?”

古语所言有钱能使鬼推磨诚不期我,她停下来,回过身。为表示诚意,我从荷包里先拿出四百元递与她。她收下,蹙着眉抬头看我,说:“你房间呢?去你房间说吧。”

“没问题,就在里面。”我带着她到我的房间。

一进房间她就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动作与我看过的港片《现代应召女郎》里的小姐简直无异。

“先生你说认识我,我看是想睡我吧?”这时她倒重新放开了谨慎,“不过也许你和我是同乡人吧,那是我小时的名字,这么久我都快要忘了。”

她像是在极力搜索脑海里的记忆般用力看着我。“你到底是谁?怎么会认识我呢?想不起来。”

“你现在是什么名呢?”

“叫我媛媛吧。既然收了你的钱,你想做什么就来吧。不过先说好,这些钱只够半小时,一晚八百。”

“好吧,媛媛。先为我刚才的莽撞向你道歉。今天凌晨我在车站见到你了,不知你察觉到我没?”

“那么多人看过我,我哪记得。不过我确实是今天才回汉口。怎么?就为确认我身份才找我?你没这么无聊吧?”

“那倒不是,说来也巧,我只是临时住在这两晚,没想到还能遇到你。”

“是啊,大千世界里的一份缘。”说罢她右手作出扇风的动作,“有点热,我脱衣服咯?”话说完她便利索地褪去外套,露出洁白的肉体。

仔细看媛媛的脸,和她手机锁屏界面的模样差距不大。虽然脸上有着长期从事皮肉生意的疲惫感,但不难看出,她的确颇有姿色。她胸前那对圆润的**若隐若现。媛媛已脱下白裙,一双白净的长腿立于地板。

“其实我...”

媛媛走过来,伸出一根手指按住我的嘴脣。

“有什么想说的床上说吧。”

她坐到床上,露出的通体皮肤看起来十分润滑,将我的手放到她胸前。攥住**,来回晃动。

床开始吱吱作响,在她的胸脯下,身体激烈颤抖。

“你小时候有看到过一个孩子从悬崖边掉下去吗?”

媛媛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

“我说,你小时候,有没有看到过孩子从悬崖边失足跌落。”

媛媛从我身上滑下,阴郁的双眼直视我。

“你是指X村小孩失足案吗?我小时候过年只看到过悬崖边有两个小孩的身影。”

“这么说,你看到过咯?”

“记不清楚了,那时候我小。我去山上捡柴,无意间在树林里看到悬崖对岸两个孩子的身影,他俩似乎在争吵些什么。随后我感到害怕,就跑回家了。”

“那为什么警察来你们家盘问时,你却说自己一整天都在家里呢?避免麻烦吗?”我看着媛媛,媛媛看着我,只睁着大眼,不说话。

“你不用回答,我想你当时根本就不会想到两个孩子里面,有一个孩子会死,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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