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本该是气温灼热的季节。
但此刻，路无为却感觉不到一丝炎热，又或者说，他大脑的麻木已经让身体感受不到温度变化了。
在终于看清眼前的一切后。
神经这才慢慢回归、重启。眼前的一切让他浑身汗毛直立，呼吸粗重如牛喘。
寒意如一群蚂蚁般，从脊背慢慢攀爬，直至啃食着麻木的脑子。
颤抖的视线死死聚焦在怀中少女的尸体。
月光照在脸上竟分不清是月光白还是她惨白的脸更白。
腥臭刺鼻的铁锈味钻入路无为鼻腔，让他胃酸翻江倒海，胃里一阵灼烧，想吐。
大量血液从少女皮肉翻飞的伤口处滚滚流出，在地面上形成一大滩血洼。
恰似一面血红的镜面，反映少女此刻骇人的模样。
最后……
血像是要流尽了，血液不再如喷泉泉眼般大股大股，而是“嘀嗒……滴答……”滴落在“血镜”上。
渐渐地他感到呼吸困难，犹如被人死死掐住了喉管，怎么也挣脱不开。
脑子也像被人重重敲了一棒槌般，一阵嗡鸣，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世界仿佛将他永久屏蔽了出来。
剥离了所有感官的使用权。
最终，意识也没能幸免，被踢出了世界。
路无为“扑通”一声，倒在少女旁边，似乎也成为了一具“尸体。”
…………
…………
“滴——滴——滴”
柳城第二人民医院。
路无为昏迷在白色医疗床上，旁边柜头上面的呼吸机不断发出嘀嘀声。
“他目前状况怎么样？”
一个身穿蓝色警服，头戴威严黑帽的男人说道。
“没什么大碍，主要是因为病人所经历了极端情绪失控，导致的自主神经系统失调，就是……”
医生手里拿着路无为病况诊断报告，欲言又止。
“就是什么？”
“就是大脑受到严重刺激，往后可能行为举止要异于常人。”
怕警察不够理解，索性用手指点点脑袋，“也就是年轻人口中的煞笔。”
“……”警察点点头，将刚才医生描述的状况用圆珠笔记录在路无为个人档案上。
然后合上小本子，余光望向路无为。
“嗯，谢谢配合，如果他等会儿醒了麻烦转告他或他的家属，来柳城第二公安局对昨晚案件进行调查。”
“好的，等他醒了我会帮忙转告。”男医生道。
警察再次道了声谢后，便打开病房门离开了。
男医生看了眼床上的路无为后感叹了一声：“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便叫来了护士看守，随后也走出了房门。
…………
时间一直来到了中午，昏迷的路无为这才慢慢睁开眼帘。
脑子闪过少女尸体的片段，猛然坐起身嘴中大喊：“江璇月——！”
把一旁正在刷某韩国狗血恋爱演播剧的小护士吓的娇躯一颤。
大叫着把手机抛飞出了两米远，飙出了方言。
“哎呀妈呀！恁叫唤啥嘞，赫死人了晓不晓得？”
路无为没有回应他。
他此刻的大脑猛然传来刺痛，迫使他死死捂住额头，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拿镐子狠狠猛凿一样，嘴里发出一串串呜咽。
“呃……”
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小护士，又看见路无为这幅模样，再次吓的赶紧跑过来让他躺下。
“哎哟我嘞个祖宗老爷嘞，您可就憋造腾咯！万一你在我这出事，让我丢了工作，我还咋快乐的上班摸鱼嘞？”
“这位姐，收了你那方言吧！我是越听头越疼啊！”
实在是受不了护士的声音，路无为强忍着头疼道。
“呃咳咳”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把嗓子压了压，变回往日清纯小莲花声线。
“还，还不是你突然吓我一跳啦~人家平时没那么粗鲁的~”
说完小护士就迈着大长腿，娇滴滴的“哼”了一声，去外面喊人了。
路无为听到这声“哼”后身子猛的一抖，鸡皮疙瘩起了满身，硬的都能给别人磨豆腐了。
紧接着重新躺回床上躺好。
护士走后脑子中刺疼感已经缓和，不再那么剧烈。
随之而来的是昨晚的事情，如破裂的镜片，闪过一幕幕记忆碎片回忆。
江璇月惨白又残破的身体在脑中不断浮现，每一处细节都跟蓝光画质一样清晰。
就像是上一秒才发生的事一样，那么的让人无法相信不能接受。
慌神间，他才感受到左手手掌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抬起手，将手掌伸到眼前张开，赫然是一个带血的小挂件。
这是过520时，江璇月送给她的情人节礼物。
感受着手掌的酸楚，他应该死死握了一整晚，没有松开过。
挂件是由两个Q版小人组成的一男一女，模样呈现可爱且暧昧的拥抱状。
女小人的脸上面挂着早已干涸的血液，但依然保持微笑。
看着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穿着蓝色衬衫的Q版小人吐着舌头，表情一脸嘲讽与不屑，仿佛是在嘲笑道：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高中了还没有女朋友吧？”
行为极其欠揍，很好的对应路无为的性格。
女小人则是表情温柔，可爱唯美，仿佛能包容男小人所做的一切
路无为空洞无光的眸子，这才重回了一丝神韵。
就在他伸手擦去女小人脸上干涸血渍后。
不知是不是错觉，路无为明明清楚的记得女小人的眼神是一直看着男小人才对。
但此刻她的眼神却死死盯着前方的路无为。
随后不管路无为把脸朝向哪个方向，只要是在视线范围内，她的眼睛都像会自己移动一样，看着他。
直到他浑身的汗毛开始大片大片立起，被盯的心里直发毛时。
这时病房门“哐当！”一声被一jio踢开。
一个头发些许花白，面容憔悴的中年人与另一个面容同样好不到哪去，但颜值容貌姣好，眼角泛着泪水的女人闯了进来。
路无为被踹门的一声巨响，吓得手一抖。
挂件失手掉到了地上。
视线急忙往掉落方向扫去，但仿佛挂件根本就不存在一样什么也没看见。
他正要发怒，却发现来人意外眼熟。
认出了二人后，他急忙坐起身，但立马又将脑袋低下不敢去看他们。
“路无为……！”中年男人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中狠狠挤出声来。
听到男人明显怒发冲冠的声音。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他撕碎一样。
他身子一抖，但还是紧紧抿着唇。
准备默默等待接下来的怒斥与愤骂。
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扯起路无为的病号服。
男人双眼赤红，“璇月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睡一觉醒来警察就打电话给我，说她遇害了！”
“你™说啊！说话！！”
见路无为依旧作沉默状，男人更加愤怒，唾沫星子全部招架在他脸上。
“好，很好！这就是你当初向我保证的事情？当初是谁信誓旦旦扯着脸皮跟我说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一个人伤害她一根毛发？！”
身后的女人再也控制不，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但还是忍着丧女之疼，走过来制止住她男人。
“来时不是说好了吗？不要动粗！无为平日怎么对待月月的你我不都看在眼里吗，他把月月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要啊……现在，现在说这些……”
她像是终于控制不住情绪，蹲下身去，双手捂住脸，泪水混杂着呜咽声从掌隙中流出。
二人正是昨晚死去的江璇月的父母。
江父也缓缓松开了攥紧衣领的双手，神情崩溃的瘫坐在地。
路无为依旧保持着被他提起时模样。
眼神被头发遮住看不清表情。
但唇瓣却被自己毫不留情咬破，血止不住的向下流。
这时门外的小护士才带着王医生姗姗来迟。
看着病房内瘫坐在地，两个心绪不稳的新面孔，也是蒙了隔壁。
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一场大戏？早知道把李姐那儿的瓜子儿抓一把，吃瓜了
“咳咳。”
身旁的王医生咳嗽了几声，大概摸清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毕竟从医这么多年，在医院也经常发生家属情绪不稳定的事情。
不就教育下叛逆期的孩子吗，多大点事？
“两位，孩子刚从昏迷中苏醒，现在情绪不太稳定，再受二次刺激的话很可能会留下精神创伤。”
“所以做父母的，有什么事还是先请等孩子病况好转了再……”
“滚你™犊子！这玩意儿就算充话费送，我都懒的要！送你得了！”
“呃。”王医生被突然骂的一愣。
意识到可能理解错的王医生弱弱道了个歉。
“啊对了。”他看向了路无为，“刚好你醒了，看你也没什么大碍，去柳城第二公安局一趟，警察要求你去调查一下。”
路无为闻言默默点了点头，随后准备下床却发现衣服不见了
刚想问自己衣服去哪了，就看见王医生和小护士灰溜溜的逃走了。
江父站起身，从公文包里丢出一套干净的衣服。
像是将心中情绪发泄了出来。
语气也缓和了些道：“穿我这套，平时办公用的，带包里也不怎么穿。”
在一阵沉默过后，路无为道了声谢。
穿上尺码有些大的办公服便准备下楼。
“等下。”江父再次叫住他，随后从口袋掏出一盒烟，叼起一根拿起火机点燃，“走吧，我开车带你过去，顺便再最后看一眼璇月……”
不知是不是香烟有镇静效果，江父差不多没有那么咄咄逼人。
反倒是忧愁沧桑凄凉更加符合他现在状态。
“……”路无为无声点了点头，随后三人下楼出医院门驾车向公安局驶去。
…………
…………
柳城第二公安局，昏暗的审讯室内。
路无为坐在审讯椅上，四周灰白的墙面衬托出一种静谧感，对面就坐着今早探望他的张警官。
“姓名。”
“路无为。”
“年龄，以及家住哪里，有几人，现在干什么职业的。”
“17岁，家住南安小区六栋，门牌号601，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现在还是一名高二学生。”
张警官做着笔录，安静的审讯室内只有他敲击键盘的“嗒嗒”声。
接着张警官突然抬起头。
眼神犀利的盯着路无为眼睛像要看穿他般，道，“昨晚死者与你是什么关系？”
“老婆。”路无为脱口而出。
张警官？？？
“你17岁，还没到法律结婚年龄怎么结的婚？”
路无为尴尬的笑了笑：“抱歉，平日里叫习惯了……再说，迟早的事嘛。”
张警官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正经点，审问呢！”
“好，好。”路无为点点头，紧接着他再也忍耐不住，看着张警官开口。
“警官，人真不是我杀的，你想想，我十七岁就能娶到……啊不，交到这么好看，漂亮的女友，恨不得天天放怀里rua她还来不及呢，我真的……”
“行了行了！我又没说是你做的，你这么说我反而觉得是你干的了。”
路无为愣了愣，一时没想到警官会这么说。
不是，现在公安查案都这么随意的吗？我就这么随便一说他就信了？万一我撒谎了呢？
不行，这样的话我还怎么指望公安抓到凶手，为江璇月报仇？
一想到杀害江璇月的凶手，路无为就要将牙槽都要咬碎。
正要开口……
“别多想，我们没有怀疑你是因为这已经是第四起杀人案了，所有死者被杀死的模式和你女友的一样，并且都是在差不多城南区范围的地点作案。”
“这次叫你来，是为了从你口中得知昨晚的具体经过，好让案件有进一步发展。”
“……”路无为突然从座位上站起，大声怒斥道：
“既然已经是第四起了，为什么不发布公告！如果我们早点知道的话也许就不会经过那条路！公安难道不是为我们人民做保障吗？！”
…………
张警官沉默了一阵，开口：“上级为了不引起群众恐慌，所以才下令将这几起案件用别的热度压下去。”
路无为额头青筋冒起，似乎马上就要爆发。
张警官看着出了他此刻的情绪，安抚道：
“不要激动，正是因为这是第四起案件了，所以我们才需要你这个从凶手手中逃过一劫，生还者提供的有效信息”
“这样我们才能将凶手捉获归案，给你们一个交代，接下来请你回想一下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平压住怒气，路无为冷静下来，事情已经发生就没法回头，现在也只能靠公安人力物力来抓获凶手。
忽然想到什么，他看向张警官，“我记得小区附近不是有监控吗？，你们直接查看不就好了。”
“很抱歉，监控因为不明原因，昨晚八点至九点半之间的内容全部无法查看。”
没办法，路无为就把昨晚自己醒来后看的给张警官重复一遍。
…………
审讯完后已经是傍晚。
江璇月的父亲就驱车把他带回了南安小区附近。
一路上都没怎么交谈，路无为也知道是自己没保护好江璇月，没脸乞求原谅。
直到下车时，他都以为就会这么回去时，江父开口了。
“今天医院里叔对你那样，是叔的不对，你也不要怪叔我，毕竟我也就这么一个女儿。”
路无为瞳孔微缩，看向主驾驶那道显得单薄苍老的身影，不知说什么好。
“这套房子你就继续住吧，毕竟是你和月月将来的婚房，不要再去住那破出租屋，环境差还一股子霉味。”
“还有……”
“以后多来看看你岳母和我，家里少个人，太清静了。”
说完后，江父一脚油门，车辆疾驰消失在夜晚中。
……
路无为沉默着一直看到车辆消失后，才慢慢走回家。
乘坐电梯，来带门口。
将钥匙插.进锁孔，拧动把手，在传出锁栓回退的声音后，他打开了门。
漆黑的屋内传来墙壁上特有的腻子气息。
走到玄关将鞋脱掉后，他没有开灯。
凭借着对屋内环境的熟悉度摸黑坐到沙发上。
他憔悴的眼神看向周围，似乎想要找到那熟悉的身影。
............
在找寻无果后，路无为像是终于肯认清了江璇月以死去的事实。
心中那股绞疼愈演愈烈，让他不得不死死抓紧胸口。
最后是在疼的受不了了，他跪在地上，就这般保持着蜷缩，沉睡过去……
